近来太子不常来回暖阁看,两个月过去,处生见到太子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且每次太子匆匆地来,同她说上两句话又匆匆走了,看起来十分繁忙。

    事实他也确实繁忙。

    盛云国虽看起来百姓安乐、兵强国富的,实际上却是外患未除内忧不断的局面。

    而就在两个月前,边境嘉南关被破,齐北军势如破竹,一举连攻盛云三座城池。

    皇上收到此讯,一口血吐在奏章上,当即倒在了奉天殿中。

    这一倒,就再爬不起来。

    如今皇上病危,各方势力对天子之位都虎视眈眈,太子除了要解决齐北攻占盛云城关之外,还得要盯紧那把龙椅。

    处生想象一番,不由发出感叹,“内忧外患两边防,想想都累。”

    秦瑟瑟拿着手中的茶杯,翻来覆去地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不急不缓地道了一句:“你心疼他啊?”

    处生道:“他不仅是我多年的心上人,更是给我荣华富贵与无尽宠爱的夫君,可如今他遇见这些难事我却不能帮衬一二,怎么能不心疼。”

    秦瑟瑟蹙眉,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意味深长地道:“生生啊!你不要心疼他,他现在不知多开心多乐意,根本不需要你的心疼。”

    “啊?”处生看着她,满脸疑惑。

    秦瑟瑟不由咳了两声,十分煞有其事地道:“美女倒霉,都是从心疼男人开始的。你要是心疼他,以后一定倒大霉!”

    处生被她这般严肃的表情惹笑了。

    “他是我要托付终身的良人,不会的。”

    “唉,真是。”秦瑟瑟愁都愁死了,她忍不住说道:“是陈世美不够渣,还是刘彻的心不够花?我给你讲了那么多倒霉女和渣男的事,你为什么还想着要将终身托付给什么狗屁良人?”

    处生闻言稍作沉默,而后才认认真真道:“可是,殿下不是故事中的刘彻与陈世美,我也不是秦香莲和陈阿娇,他是殿下、我是阿生,我们和故事里的人不一样。”

    “你真是想气死我!”

    “阿瑟。”四公主见秦瑟瑟气得不轻,赶紧出声劝阻,“好了阿瑟,生生做事自有思量,而且我皇兄也不是什么见异思迁的男人,他们会幸福的。”

    “会幸福?真的会幸福吗?”秦瑟瑟道:“锦叶,你与太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是怎样的人,你该是最清楚的。”

    四公主默然。

    她当然知道。

    可知道又怎么样?

    处生是皇兄看中的棋子,就算劝醒了处生又能怎么样?

    清醒是留给旁观者的,处生既然已经入了局,她就不能清醒。

    因为这是一盘生死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处生注定就是要死的。

    而就如今朝中局势来看,处生能活的日子也不多了。在她生命只剩最后一小段路程上还劝她清醒做自己这种事,四公主自认为她做不出来。

    这种行为未免太残忍了些!

    但凡换位思考一下,她都觉得,这世间应该没几人能做出这种事。

    既然命书早已写明,若换做是她,那她宁愿稀里糊涂到死,也不情愿清醒着提心吊胆等死。

    她想,处生应该也会这样想。所以她擅自做主,欲图阻止秦瑟瑟喊醒处生的动作。

    “会幸福的。”正在四公主与秦瑟瑟沉默僵持之际,处生忽然插话。

    顿了顿,她又坚定地强调:“二小姐、四公主,我会幸福的。”

    四公主闻言,连忙说道:“看吧,生生自己都说她会幸福的,这说明皇兄对她是真心的。”

    “是么?可男人,惯会骗人,骗的就是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傻姑娘。”

    秦瑟瑟还是不愿放弃。

    处生笑着拉过她的手,柔柔地说:“才没有不谙世事,是我知晓殿下真心,我相信他。”

    “哎呀!不管你了!以后要是在他那儿吃了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秦瑟瑟表情甚是不悦,却也没狠心将她的手甩开。

    处生信誓旦旦道:“不会的,二小姐放心吧。”

    秦瑟瑟的话她都懂,四公主的想法她心中也门儿清。

    她知晓,她们两个都是在为她好。

    可这是她的生死命运,她想自己做选择,不想让旁的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她倒不担心四公主如何,毕竟是自小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的贵金枝,她这身份,只要不胡来定是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

    但秦瑟瑟却不同。

    若她听了秦瑟瑟的话,而这些话又被有心人知晓传了出去,她定会被安上以下犯上的重罪。

    秦瑟瑟是个好人,所以她不能听秦瑟瑟的话,不然就是害了她。

    秦瑟瑟越要她清醒,她就得越糊涂;越要她远离太子,她就越要亲近太子。

    左右她改变不了这场死局,倒不如做个傻瓜,也免得连累了别人。

    她看得开。

    她这辈子就是个贱丫头的命,是生是死都不值钱。

    当年父亲以十两的价钱将她卖进宫的时候,她就明白,她这条命至多也就只值那么多了。

    十两。

    仅十两。

    太便宜了。

    但路都走到这里了,她也没法回去讲价,将自己讲贵一些。

    只希望,来世能投个身价昂贵的富胎。

    秦瑟瑟与四公主直待到日暮四合才离开。

    两人刚走不久,太子便匆匆忙忙赶来,张口便是关切。

    “阿生,近来没空看你,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挺好的。”

    “腰伤,可还疼?”

    上次来时,处生还卧床养着,今日能走出来迎他也是令人意外。

    但也可能,真的是他太久没来看过她了。

    处生摇摇头,应道:“已经不疼了,太医都说,再修养个把月就能完全康复了。”

    太子伸手搂过她,神色一下子放松许多,“本宫近日太忙了,都没能顾得上你,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

    处生靠着他,轻笑道:“只要殿下一直记挂着阿生就好了。”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太子在她脸侧轻吻一下,又道:“对了,本宫听说,近来锦叶与国公府二小姐常来找你,锦叶那野丫头没为难过你吧?”

    “自是没有的,殿下不必担心。”

    “没有就好。”太子道:“先前锦叶倒是提过几句你的好话,本宫还一直以为她是在编乖话骗我,如今你这么说,我倒是能放心了。”

    处生不由笑了笑,“殿下多虑了,四公主善良可爱,怎会为难我。”

    “照你这么说,锦叶倒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了。”

    “是公主敬爱殿下,对我爱屋及乌了,我这是沾了殿下您的光。”

    太子摇摇头,有些埋怨又有些无奈地道:“阿生就莫要谦虚了,锦叶那野丫头才不懂什么爱屋及乌,从小到大,只要有女子与本宫稍近一些,锦叶都得千方百计遣走,你是我身边唯一受她接纳的女子。”

    “嗯?”处生歪着头看他,眉眼间含着笑说:“太子这么说,可是觉得可惜?”

    太子一顿,颇为不解:“可惜什么?”

    “可惜四公主只接纳我一个,害得你身边只有我一个啊。”处生转开眼稍稍思索片刻,又接着道:“嗯……确实可惜。”

    “殿下贵为太子,纵是身边佳丽三千也不为过,可如今身边却只有我一个,也太委屈您了。”

    “阿生这是说的什么话。”

    太子又恼又无奈地瞪她一眼,义正言辞地道:“本宫此生能有阿生相伴便就足矣,你以后可不能再说这话,否则本宫生气了,就有得你好受。”

    处生眯眼,语气揶揄道:“哦?殿下若是生气了,会怎样罚我?”

    “阿生你如今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如此挑衅本宫,真不怕以后腰上大好了也下不了床?”

    “就怕殿下做不到。”处生将手搭在太子的手心,稍稍使力一握。

    “还敢挑衅本宫?”太子微微挑眉,曲起手指将她的手握紧。

    处生盯着他,笑出了声。

    “就是要殿下记忆深刻,不然等我腰好了,你就将今日的话给忘了怎么办?”

    “这几日修养身体,还修养得学会恃宠而骄了?”太子无可奈何的语气中透着丝丝宠溺的意味。

    处生理直气壮道:“不这样恃宠而骄,那别人怎么才能知道殿下宠我宠到了骨子里?”

    此话说出的瞬间,太子的表情竟是僵了一下,但很快便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

    可处生的目光一直在他脸上,又怎么可能没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不过她心下并不畏惧,反是将太子的手抓着往自己脸上贴。

    “殿下。”她轻轻喊了一声。

    “嗯?”太子看过去,便见她面上笑容全无,甚至眼神还有些湿润,瞧着像是要哭了一般。

    他赶紧调整好情绪,柔声问道:“怎么了?”

    处生道:“殿下,阿生不想受欺负了。”

    “何意?”

    “阿生想……”

    说到此处,处生便垂下了眼睑,两片唇紧紧抿着,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模样。

    太子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神色,才开口:“阿生想说什么?”

    “我怕说了,殿下会不要我。”处生的语气已经先委屈上了。

    “说什么糊涂话!”太子先是急切地斥了一声,转瞬间又放柔了语气哄道:“本宫不会不要你,永远都不会。阿生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

    “真的?”处生面上立马升起喜色。

    “真的。”

    处生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开口:“殿下,我真的不想被欺负了,我想、想……我想做你名正言顺的结发妻!殿下,你娶我吧,像你娶秦氏时那样,大办一场婚宴,好不好?”

    处生说完,便一直盯着太子。

    可她盯了许久,都没听见太子的回应。于是她眼里那束希翼的光渐渐化作斑驳,消失在漆黑的瞳仁里,而她的头,也随之失落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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