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自习课。

    班主任果然在班会上说绘画比赛的事。

    苏晨夏看向窗外,回过头对上易可的目光,她挑了下眉:“我给你报名了。”

    “还是我们可可宝贝了解我。”她靠在易可肩膀上眨眼睛。

    自从准备绘画比赛,苏晨夏甚至都没时间和周季白闲逛,每次一放学就抓紧时间回家,还要防着楚清宜突然进屋。有时候临睡前才得空回复他消息。

    她认认真真的画着这幅画,以为时隔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会画错。没想到,真正下笔时,才明白那幅面在她心里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

    当年没能让周季白看到的画,终于在此刻圆满。

    她所有的小心思,也全部呈现在他面前。

    苏晨夏把这幅画递交上去。她想的是如果得不了奖,没办法让周季白在校报栏看到,那就亲手送到他手里。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知道这幅画的存在。

    等待的时间好似格外长,她没有告诉周季白她参加了这次比赛,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画的内容。

    当易可激动地抱住她时,还有些懵:“啊啊啊啊啊啊,苏晨夏你太可以了,一等奖!!!”

    “是啊,小夏,你画的也太好看了。”

    “是那个元旦晚会的主唱吗?”

    苏晨夏瞪大眼睛:“我一等奖?!”

    那周季白是不是能看到了。

    高二(112)班。

    八卦小能手杨亦远飞快的跑到周季白身旁,激动的晃着他的肩膀:“快去校报栏,有惊喜!”

    “什么?”

    周季白把选择题答案写在卷子上,随口说道:“绘画比赛结果出来了?”

    杨亦远哼笑:“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他把笔放下,站起身傲娇的挑眉,好似得奖的是他一般:“一等奖是吧。”

    “对,关键是那幅画真的太绝了。”杨亦远会想着,有些意犹未尽。上下打量他几眼:“平时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帅。”

    “?”周季白头往后躲,一脸嫌弃:“你有病?”

    说完,同他一起出了教室。

    他知道苏晨夏画画好看,那年得奖作品展示之后,他偶然去到办公室看到老师正在整理这些画,还问他喜欢哪幅可以拿回去收藏。

    他既激动又忐忑,拿了那幅一等奖作品《青春》,下边的署名是高一(103)班苏晨夏。

    那是一群在操场打篮球的少年们,身后是烈日骄阳,可无法阻止的是他们身上的光芒。

    周季白瞥了眼比他还激动的杨亦远,嗤笑一声。

    现在那幅画在他家里呢。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画旁,他看到上边一等奖作品时,怔在原地。

    这幅画不是《青春》。

    还是打篮球的少年,不过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人。

    他看向右下角的名字,署名依旧是高一(103)班苏晨夏,但画的名字不一样,它叫《飞扬的少年》

    周季白看着熟悉的9号球服,一眼便认出那是他。

    这幅画用色大胆,但又给人一种本就该如此的感觉。画上的少年跳起投篮,身后是烈阳是万里晴空。而操场旁边的草坪,被她换成了一簇簇繁花。

    画上只有他一个人,好似所有繁花锦簇都是为他而来。

    那一刻,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被填满,他不知道震撼的是画上五彩斑斓的世界,还是惊讶于这是苏晨夏笔下的他。

    “喜欢吗?”周季白的右肩被人拍了下,耳边是熟悉的声音。画上彩色的冲击力还未退下,他转头看到满眼笑意的苏晨夏。

    他失笑,点头道:“很喜欢。”

    周围的聒噪好似一瞬间噤声,又或许是他特意排除在外。周季白眼里的世界如同苏晨夏画上那样,只剩下一个人。

    他听见苏晨夏说:“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展示结束,苏晨夏第一时间向老师要回了这幅画。那时,周季白站在香樟树下等她。

    她拿着画跑到他面前,抬眸对上他眼睛,“周季白。”

    “希望未来的你无论经历哪种人生,都要记得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光亮。”

    周季白喉咙滚动了下,眼眸里的情绪豪不遮掩。他接过画,手指轻轻摩挲。

    她带着繁花锦簇来到了他荒芜的世界。

    苏晨夏不知道的是,她才是光亮。

    步入仲夏,街上燥热喧嚣,晚上灯火通明。苏晨夏下晚自习跟着周季白去他家,昨天她的英语作业忘在那里了,今天得去取回来。

    本来两人叽叽喳喳说着,一般是苏晨夏说,周季白笑着附和。但走到小区楼下,周季白顿了下,很快恢复正常。

    苏晨夏狐疑的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那里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眉眼间和周季白很像,当即便有了一个猜想。

    她转头看周季白,男生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那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他皱起眉,说了句:“怎么这么晚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似乎也不需要回答,点了支烟说道:“你妈呢?”

    “出差。”周季白言简意赅。

    “行吧。”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子,递给他:“前两天在国外看到了条项链,等你妈回来,你帮我给她吧。”

    周季白瞥了眼盒子,没有动:“自己给。”

    男人悻悻然地收回手,良久才想出话题:“你自己一个人过的挺好的吧。”说着,眼神不收敛的看了眼苏晨夏。

    苏晨夏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两人的气氛,觉得还是不要开口了。

    怎么会这样?

    这是父子吗?

    怎么跟个陌生人样?

    周季白掀起眼帘,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自己不会看吗?’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家了。”说完,拉起苏晨夏的手便上楼。

    打开门,苏晨夏注视着他的神色,好似没什么变化,跟个没事人一样。但这才是不对的地方,她实在想不出和自己的父亲形同陌路,该是怎样的感受。

    正纠结着怎么开口,坐在沙发上的周季白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说到:“过来坐吧。”

    顿了下,又说:“想问什么就问。”

    苏晨夏抿了抿嘴,走到他身旁,明明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怕戳到周季白的伤疤,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知道一个人独自治愈伤口要经受多少,也许是夜深时的失眠夜,又或者在看到某个事物时不经意留下的眼泪。

    她不想周季白难过,伸出手缓缓牵着他的手掌,笑着抬眸对上他错愕的目光。

    “周小九,都过去了,现在很好,未来也会很好。”

    周季白失笑:“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说过去了?”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绝对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想知道?”

    苏晨夏眼球动了动,还是狠下心摇头:“不想。”

    “你不是说都过去了?”周季白低眸,女孩明亮的眼睛仿佛盛下了整片星河。

    她小心翼翼的不触碰他的那条伤痕,守护着他的自尊,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说‘都过去了。’

    那些他曾经害怕的一切,不堪的过往,都过去了。

    现在很好,未来……

    周季白眸底波动,未来有她才更好。

    他深呼吸,嘴角带着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只是一个讲述者,不带一丝情感:“你会对陌生人产生爱和恨吗?”

    “那个人……”他顿了下,甚至不愿称他为‘父亲’,因为他根本不配做‘父亲。’

    “我妈和那个人离婚了。”周季白说:“因为我。”

    “?”

    苏晨夏不太能理解,她听过因为孩子父母不离婚的,却没听过因为孩子父母离婚的。况且刚才楼下的那人说的话,好似他父母之间还有感情。

    屋内白炽灯明亮,阳台有几缕月光洒进。她听见周季白很平静的说:“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别人的不一样……”

    别人的父亲有的慈祥,有的严厉。而他对周季白只有漠视,甚至觉得他的出生,是他和妈妈之间的第三者,会分走所有的爱。

    周季白那时候觉得,他只是更爱他妈妈,百分百的爱。

    周绮愉遇见他那年才二十出头,他当时风华正茂,两人很快相爱。但周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周绮愉一气之下便同他私奔,直到生下周季白才同周家关系渐渐缓和。

    周家觉得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无论怎样都只是希望她更幸福。周绮愉觉得,她懂得的爱的来源都源于周家的宠爱,不论如何都不能忘恩负义。

    本来一切都在便好,但偏偏他创业不顺,在知道周绮愉与周家关系缓和,觉得她嫌弃自己,不爱他了。

    周绮愉出差,他觉得她是出轨。

    周绮愉回周家,他觉得她不要他了。

    周绮愉抱周季白,他觉得她不想和他说话。

    ……

    可事实从来都不是这样,周绮愉知道他创业失败,不能对他表现一点怜悯。甚至偷偷找朋友帮他周旋。

    周绮愉知道他占有欲很大,但因为爱忍受着。

    周季白很小的时候,觉得就算没有父亲的爱,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还有母亲,有舅舅,有外公。依旧很幸福。

    苏晨夏叹了口气,觉得很难受。她也猜到了一定有什么触发点才让周季白父母离婚。良久,她忽然问道:“你黑暗恐惧症和他是不是有关系?”

    “还挺聪明。”周季白笑了下,跟平时坦荡的笑意不同,落在她眼里满是心疼。

    那个时候,周绮愉因为工作必须出差,没办法只能把周季白交给他,本来以为他至少是父亲,能尽些作为父亲的职责,但事实是所有人都高估他了。

    那天放学下了大雨,周季白知道妈妈出差没办法来接他,本以为他会来,但等了好久,等到学校很多人都离开,门卫室要关门,他都没有来。无奈,只能冒雨回家。

    等回到家,看到自己的父亲坐在餐桌上喝着酒,对他不管不问,周季白忍着饿回到自己房间。他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了,都没能等到父亲敲门叫他吃饭。他想着,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回家的路上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夜半,周季白浑身难受。只能拖着昏沉沉的身体推开门,他看到那人躺在沙发上,周围是一碗只剩下汤的面碗。

    原来他不是没有吃饭,而是压根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周季白眼里含着泪水,趴在桌子上小声的把剩下的汤喝完。

    面汤好似盐放多了,一点也不好喝,但对于一整个下午没有吃东西的他来说,美味极了。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淅淅沥沥,风吹打着窗户,屋内只剩下从未拉的窗帘中透过的月光。周季白的小手轻轻拍着沙发上的人,“爸爸,我头很疼。”

    “爸爸……”

    他叫了好久,沙发上醉酒的人终于睁开眼,看到他的那瞬间,眼里盛满了怒气:“喊什么喊!”

    周季白顿时战栗,头疼到没有力气:“……我头疼。”

    那人抓起他的衣领,空气倏然稀薄,他嘴里骂着什么,周季白只觉得脑袋断线,什么也听不清,耳朵旁像是有许多苍蝇翁叫。

    那一刻,全身上下只剩下一种感觉——恐惧。

    他对这个妈妈的丈夫,自己的亲生父亲,产生了无法凐灭的恐惧。

    衣领勒着脖子,周季白挣扎不开,甚至觉得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脑袋马上要炸开,再没有氧气他真的会死掉。

    终于……

    他得救了。

    周季白还来得及没有大口呼吸,就听到身后的门被用力的关上,‘啪嗒’一声落了锁。也许那人说了什么话,但他没有多余的思绪去听。

    这个房间很黑,很空旷。他够不到灯的开关,周围一点支撑的东西都没有。他用力的拍着门,拍到手掌没有知觉,喉咙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黑暗。

    渐渐的,周季白开始看不到任何东西,呼吸也开始困难。他蜷缩在角落里,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进到眼睛,刺痛感让他紧紧抓着衣服。

    他听到窗外雨滴拍打,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要是有个人能救自己就好了。

    可是除了屋外的人,谁会知道他在这里呢。

    如果死在这里,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吧。他想着,攥在一起的手慢慢松开。

    不,妈妈会回来的,妈妈会发现自己在这里。

    周季白就这样,撑着一口气,紧紧地闭着眼,想着自己的妈妈,熬过了一天一夜。

    那时他才六岁。

    他听到这扇屋门被打开,可他想睁开眼却没有力气。他感觉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以为是父亲,身体开始颤抖,呼吸也开始急促。

    下一瞬,周季白听到带着哭腔的周绮愉:“小九,妈妈在……”

    他眼眶瞬间湿润,想开口叫声‘妈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动了动嘴唇。他被周绮愉抱起,仿佛飘荡许久,终于有了支撑,他紧紧攥着周绮愉胸前的衣料,怕这是一场梦,一松开就会消失不见。

    周季白的耳朵被周绮愉温热的手掌捂上,但他还是听到周绮愉对那人说:“你滚开,他是你儿子!他才多大,你怎么这么狠心……”

    他感受到周绮愉很用力的抱着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说:“我们离婚,小九归我。”

    她的语气很坚定,让周季白颤了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从那天以后,他便发现他没办法在黑暗的房间,他害怕再次被黑暗吞噬。

    六岁的周季白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舅舅家的阳台上,感受着阳光将他包围。他知道周绮愉,舅舅还有外公都怕他留下阴影。但他除了每天晚上睡觉时开着灯外,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

    周季白忽然笑了声,他曾经也有过恨,但可能在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某个瞬间忽然就想通了。

    对那个人,没有恨也没有爱。

    听完这些苏晨夏止不住的心疼,拉着他走到阳台上,因为楼层高,很清楚的看到月亮和稀疏的星星。她仰着头,对周季白说:“周小九,夜晚不是只有黑暗。”

    “你看——”她指着月亮:“月光和星星在尽最大努力照亮黑暗。”

    “还有……”她踮起脚捧着周季白的脸,吻上他的额头:“每到黑暗之时,我都会守护你。”

    像教学楼的初见一样,照亮你。

    他们头顶是月明星稀,身后是明亮如昼的白炽灯。

    周季白有一瞬的愣神,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被苏晨夏环住腰,听到她语气带着哄意:“六岁的周小九,不要害怕,有人保护你了。”

    他胸口有些涨,低眸看着女孩的头顶。怀里的人像是有感知般,笑着抬眸。

    那一刻,周遭所有嘈杂好似化为虚无。

    在这个不燥热的夏日夜晚,有人告诉六岁的他,不要害怕,她会一直守护他。

    后来周季白在《九月遇夏》里写到:我有过两场最炽热的夏天,一场是和她的初见,一场是现在。

    苏晨夏眼里全是他。她知道这个少年总是满身少年气,好似所有光亮都愿意为他停留,他容纳了所有的爱,又融化了所有的恨。

    即使曾经深陷黑暗,也活成了一束光。

    这就是周季白,永远意气风发,能包容爱与恨的周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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