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夏站在病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父亲,心脏揪地疼。楚清宜刚才哭到昏倒,苏煦去照顾了。她慢慢坐在地上,这样才得以与病床上的平视。

    病床上的人手是冰凉的,和她记忆中总是温热宽厚的手不同。医院消毒水味刺鼻,她趴在苏承宣手边放声哭泣。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哭时,摸着她的头笑:“这要是苏煦看到,不得笑话你?”又或者是哄道:“怎么哭了呢,谁欺负我们小夏,走,爸爸把他抓起来。”

    “嘀——”手机上传来行程提示。苏晨夏抱着头,用力地捶自己的脑袋。

    如果不是她非吵着闹着说去旅游,是不是她爸爸就会像平时那样平平安安的回来。

    都是因为她……

    她是罪人,是她害死了她爸爸。

    苏晨夏站在楚清宜地病房门口,没有推门进去。医生说她中途醒过来了,但情绪激烈,打了镇静剂才稳住。

    苏煦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她走过去坐在旁边。她听到苏煦很轻的说:“姐,我们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这句话又像是问她,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苏晨夏张了张口,但没能发出声音。她仰着头靠在墙上,头顶的灯渐渐模糊。这下才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没有爸爸了。

    这个家也支离破碎。

    好似悲伤总是措不及防,明明早上还和他们说笑的人,晚上便天各一方,再也无法醒过来。让留下的人毫无防备又悲痛至极。

    警局给苏承宣办了追悼会,那天来了很多人。苏煦作为长子理应站在遗像旁,本来苏晨夏也该站在一旁,但楚清宜状态不太好,她便陪她站在门口。

    苏承宣的战友都来了,连他的上级领导也来了。路过她们母女身边时,一边叹气一边安慰。苏晨夏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鞠躬机器,听到有人说话便鞠躬。她听不清别人说的什么,也没有开口说话。

    有记者想采访他们,都被警局的人拦下了。一有人靠近,苏晨夏就能感受到攥着她手的那只手猛然用力,她安抚的拍了拍楚清宜的手。

    记者见状,也不好在这里赖着,只好去其他地方拍照。

    追悼会总共三天,苏承宣生前脾气好,人缘好,身为警察也帮助了很多人,这一次送别,来了很多人,都想送一送这位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

    楚清宜站了好久,苏晨夏扶着她坐下,自己又回到这几天一直站的地方。

    “小夏……”

    听到声音,她缓缓抬头,眼神慢慢聚焦,想开口叫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面前的人只是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不想说话,也没在乎,叹气道:“对不起啊,叔叔没能把你爸爸安全带回来……”

    说话的人是苏承宣很好的战友,逢年过节总是聚在一起,她和苏煦也算是李叔看着长大的。现在年过半百的人给她道歉,怎么说都过不去。苏晨夏一直摇头,眼眶微红。

    李叔揽过她的肩,轻轻拍着:“你长大了……”

    “你爸不在,你妈状态也不好,多担待点……是个小大人了。”

    这些她都知道,点点头。

    “走吧,我送你们三个回家。”

    葬礼的一切事宜都结束了,苏晨夏搀着楚清宜回家,坐在床边好一会儿她才睡着。站起身看到苏煦站在门口,这下才有时间得以打量他,瘦了也憔悴了。

    她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苏煦,他才十五岁。

    走到他身边时,到底还是没说话,只是越过他回到自己房间。

    苏煦把楚清宜的房门关上,纠结再三还是敲了敲苏晨夏的门。里边没有人回应,他慌了,直接推门进去。看到苏晨夏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

    他慢慢走过去,蹲下握住她的手。“姐……”

    床上的人眨了眨眼,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眸这会儿显得无神。他心疼的哭起来,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姐……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啊……”

    当有了怀疑,之前的种种便都有了解释。她不说话不是因为伤心的不想开口,而是根本发不出声音了。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整整三天的时间,苏晨夏一个字都没说过。

    在这段时间里,不止一个人和她搭话,询问的,安慰的,甚至他和楚清宜的话,她都没回答过。只是她伪装的太好了,她把所有能做的事情,能帮的忙全做完了,给他们一种她能扛得住的感觉。

    所有人都信了,连苏晨夏自己都信了。

    她把自己锁在内心深处,任谁敲门都不打开。

    可她这个样子,苏煦真的心疼。

    “姐……”苏煦擦了下眼泪,语气带着乞求:“你说句话……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你别这个样子,你还有我,有妈呢。”

    苏晨夏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眼泪便流了下来,她也没再强忍。她用力地咬着下唇,良久抬起手帮苏煦擦了擦眼泪,在他满是错愕的目光中,努力地发出声音:“我……我想……睡一会儿……”

    这三天里,她不止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还没有合过眼,她睡不着也不敢睡。

    许久没发声音,这会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哑还难听。但苏煦激动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趴在他姐的腿上开始哭。

    好一会儿,苏晨夏脱了鞋躺在里边,腾出位置让苏煦也躺在上边。她知道苏煦和她一样,这几天没有睡好觉。

    他们两个像小时候许许多多个夏天一样,拉着手并排睡。

    记忆中的夏天总是带着‘嗡嗡’地风扇声和甜甜的西瓜味,而不是现在这般死气沉沉,让人喘不过里气。

    那时候不会有人告诉苏晨夏‘你是一个大人了’。

    她闭着眼睛,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手心传来苏煦的温度,她这才将刚才脑海中的一切摒弃,安心的睡觉。

    也许醒来生活还是一团糟,但他们都在学着担当。

    家里的气氛总是很沉静,楚清宜以前总是闲不住,现在每天坐在阳台上,一坐便是一整天。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苏晨夏。这些天楚清宜做的饭都不太能吃,有时是盐放太多,有时压根就没办法入口。

    所以,一到做饭时间,她都在楚清宜身边,以防出问题。刚出去洗了个手,回来看到楚清宜伸出手准备往油锅里放。苏晨夏叫了一声,连忙抓住:“妈,你干什么呢——”

    楚清宜回过神有些慌,还没开口,眼泪便流了下来。

    苏煦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知道这段日子妈妈的状态不好。

    “去医院。”苏晨夏回过头对他说。

    “噢好,好。”苏煦也担忧的不行。

    到医院,苏晨夏直接去了精神科,医生检查了之后让住院。在医院的第一天,苏晨夏刚买好饭走到门口,就听到楚清宜的叫声。她顿了下,猛地推开门。

    楚清宜抱着头缩在角落里,歇斯底里,一声比一声悲壮。苏晨夏跑过来,苏煦看到她也很慌,解释道:“护士想给妈扎针,但看到血,妈就开始喊。”

    她没看到护士,还没问苏煦,他便说:“护士去叫医生了。”

    苏晨夏不可能放任妈妈这个样子,她蹲下抱住楚清宜:“妈,没事了,没事了……”

    “血,全是血。”楚清宜说:“我看到你爸躺在血泊里……他很疼,很疼……”

    听到这句话,苏晨夏和苏煦都有些绷不住。刚巧,医生过来打了镇静剂,楚清宜才睡下。

    趁这段时间,苏晨夏回家收拾日常用品,又拿上家里的银行卡去了趟银行,预留出她和苏煦的学费。楚清宜的病得长期治疗,药还很贵。她得趁着这段时间,找个暑假工赚些钱。

    她到医院把一切事情都做完,和苏煦交代了一下。医院有医生护士不用太担心,苏煦只用陪在楚清宜身边便可以了。苏晨夏趁着这段时间找个了辅导机构的助教,人家看了眼她的高中那个成绩单直接同意了。

    本来想着白天苏煦在医院,晚上她去。但苏煦不同意,非让她晚上回家睡觉。楚清宜住院,总不能每天都买饭,所以她也慢慢学会了做饭,每天做好饭送到医院。隔两天赶苏煦回来睡觉,一直待在医院,苏晨夏怕他身体也问题。

    苏煦的注意力全在楚清宜身上,没有注意到苏晨夏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她也不想让她察觉。本以为高三过后,就不会再碰咖啡这种东西了,没想到这个暑假比高三喝得还多。

    从楚清宜住院开始,她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怕白天上班没精神,只能喝很多咖啡。那天去医院送饭,鼻血止不住,差点露馅。最后还是骗苏煦说是没怎么喝水上火了他才放下心。

    “把这杯水喝完再走。”她走出洗手间,准备回家,苏煦站在门口拿着杯水。苏晨夏无奈一口气喝完。

    苏煦送她到电梯门口时,刚好碰到从电梯里推出来的病人。苏煦怕碰到她,拉着她手臂往一边撤。那一瞬,苏晨夏吸了口冷气,但又怕苏煦察觉,皱着眉忍下。

    回到家,她掀开袖子,那上边是深浅不一的划痕。第一次这样做是很多天以前的晚上,衣服跑了线,手边没剪刀,她拿着小刀割,却不小心划伤了胳膊。

    一瞬间的疼痛好似能让她清醒。从那以后,她每次睡不着或者难过的时候,就往自己手臂上划一刀。好似这样就能减轻心理上的痛苦。

    她在赎罪,在惩罚自己。

    如果不是她非要嚷嚷着去旅游,爸爸也许就能不那么慌张执行任务,妈妈也不会住院。

    血顺着胳膊流下来,苏晨夏像是不知道疼,过了好久闷声说了句——

    “我该怎么办啊……”

    人一旦陷入执念,很难走出来。她站在孤岛上,周围的海水呼啸像是想要将她吞噬,甚至连呼吸都是困难。

    ——

    报志愿这天,易可给苏晨夏发信息,她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分数出来她也只是看了眼,考得挺好的,比预估的分数还高了几分。她跟辅导机构请了个假,回到学校。

    她站在香樟树下,眼睛眯着抬头看太阳,明明走出校门才没多长时间。那会儿站在校门口,憧憬着毕业以后的生活,无论那种都充满着希望。可现在,她只有无止境的悲伤和疲惫。

    苏晨夏坐在机房,打下湘城大学的学校代码,良久才摁下提交。

    楚清宜生着病,苏煦开学便是高中。她根本走不开,也不可能走。

    易可在旁边看了全程,看着她颤抖着手点下确定,把她多年的愿望亲手碾碎,可除了心疼也没办法做什么。

    苏晨夏想考抚泱大学,谁不知道?

    可她留在湘城的原因,又有谁不知道?

    没有人比她更难过了。

    锦衣玉食的小姑娘突然没了壁垒,却还要用那上不丰满的羽翼撑起这个家。

    回到家,这么长时间以来,苏晨夏第一次有了强烈的睡意。她放任自己躺在床上,没几秒便昏睡。

    醒来时,天已经暗下,她却松了口气。

    从那天开始,苏晨夏开始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胳膊上的伤痕开始结痂,有时候很痒总想抓,又怕留下疤被苏煦和楚清宜看到,索性买了祛疤膏。

    高中开学早,苏煦开学后,苏晨夏便辞去了辅导机构的工作,每天做好饭给苏煦留点,便去医院照顾楚清宜。

    妈妈的状态时好时不好,没办法出院。这种状态也不可能回学校讲课,她给学校解释了下原因。校长表示理解,仲夏的那场意外,人尽皆知。

    距离她开学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近,可楚清宜身边根本离不开人。苏晨夏想申请休学一年,等妈妈身体好一点再回去上课。她刚想尝试着联系湘城大学招生办的老师,就不知道怎么被李叔知道了。李叔和其他几位叔叔下了班赶到医院,拉着她在走廊训斥了好久。

    最后还是李叔说,让她安心上学,楚清宜这边他们几个的爱人每天交替着来照顾。苏晨夏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眶红红地道谢:“谢谢叔叔们。”

    “唉,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湘城大学开学,苏晨夏找到自己所在的院系。她学的专业是关于游戏美术,当时报这个也是任性了一次。

    她知道周季白大学学的专业是软件设计,这是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和自己兴趣有关还能和他扯上关系的专业了。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两个之间总算有一个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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