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a市到张美丽的老家,以前张成新开车回去有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近几年新修了一条高速公路,不用再从别市绕道而行,比原来方便很多,不过自己开车的话还是需要三个小时左右。开车开得再快,总没有高铁快,张美丽考虑到过年期间高速路上很有可能寸步难行,再说她又带着小孩,担心自己一个人开车顾不过来,于是早早买了途经她老家的火车票,运时两个小时不到,比自驾轻松多了。
出发那天她看得出来家里有个人满心不乐意,快到发车时间还拖拖拉拉的,一副故意想让她晚点的样子。她不戳破他,自顾自收拾好行李就牵着孔世然出了门。
“我送你,”男人从身后追上来,抢过张美丽手中的行李箱,又把她塞进车里。
上车之前,他还不放心地叮嘱道:“初一就回来。”
“当然,我返程的票都买好了,”张美丽理所当然地说,她回头看了看滚动的电子屏,“开始检票了,拜拜。”
拽住她的手腕,孔铭依依不舍地说:“要打电话给我。”
回国之后,孔世然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高铁,看什么都新鲜,他谨记妈妈的教诲,很规矩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却忍不住兴奋地左顾右盼,眼睛忙得不得了。
离到站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张美丽就给姑姑去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说让方晨去接她。
听了这话张美丽愣了一下,印象中她的表姐方晨也定居在a市,自从她出国之后两人就几乎没联系过,虽然张美丽换号码都通知她了,方晨一个电话没给她打过,张美丽也仅仅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发祝福短信给方晨,这么算来,两人有几年没见面了。
带着儿子等在火车站门口,冬日的寒风凛冽地吹在两人的脸上,就这么站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孔世然一直喊好冷好冷,张美丽等得也有些不耐烦。老家不大,早早出来接的话怎么会让他们等上这么久?要不是姑姑盛情难却,又不是不认得路,她早就自己打车回去了。
又在冷风中白吹了十分钟,终于有辆挂着a市牌照的桑塔纳从远处开了过来,开到近前张美丽仔细一看,里面果然坐着方晨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方晨从车里探出头来,很热情地招呼她:“美丽,后备箱开了,你去放一下!诶呀这天怪冷的,我们赶紧回家去!”
半点没提迟到这么久的事,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也纹丝不动,只是冲她笑了笑。
提着行李箱绕到车后面,张美丽放好行李手收回来一看,一手的泥和灰,这车身破旧不堪不说,也不知是有多久没洗了。她想想方晨这人就这样,这不以前跟她“借”了好多次钱,总数有多少张美丽自己都记不清了,方晨不跟她提,看上去也没打算跟她提。
张美丽一上车,方晨就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陌生男人就是方晨年轻时候跟着私奔的那个人,姓吴名勇。跟他的名字一样,男人长得非常平庸,个子不高,身材偏壮,谈吐中感觉没什么文化水平的样子。
“你们公司放假真早,”张美丽跟他们寒暄,“我还多请了一天假,没想到你们早就回来了。”
方晨讪笑着:“哪里……我们没什么公司不公司的……”
开车的男人接过话头,“早知道你坐高铁,我们就一起给你捎回来了,那玩意儿哪有自己开车舒服!?都是没车的才去坐的!”
这话匣子一开就没停,别看吴勇见识不多的样子,却很喜欢满嘴跑火车,外加吹嘘自己。
自从上了车之后,张美丽就没能讲上几句话,吴勇从他怎么喜欢玩车开始,讲到如何空手套白狼得到这辆爱车,别看这车外形不起眼,性能极好,那些昂贵的豪车在他这辆车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说着他还顺便展示了几手他“精湛”的车技,那车在路上直颠,快散了架似的,方晨居然很淡定地坐在副驾上,稳如泰山。张美丽赶紧抱紧了孔世然,连连夸赞,这才让吴勇逐渐放缓了车速。
好不容易挨到了奶奶家,张美丽的奶奶已年近九十,耳背眼花记性不好,大儿子张成新去世了,两个小儿子成家立业有自己的房子,只有一个大女儿也就是张美丽的姑姑一家住在这个两层的小楼里,方便照顾奶奶。
几年没回来,家里的人和张美丽都有些生疏,特别是几个小辈的,在大人的招呼下才喊了她。张美丽没有介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包分了。
方晨的女儿也在其中,这孩子已经九岁了,瘦巴巴的,瞪着一双不大的细眼看着张美丽不喊人,吴勇叼着烟从她身边走过,还冲她后脑勺薅了一下。
奶奶家这边,张美丽也就跟方晨关系近点,而且她见这孩子少,又几年不回国,给她包的红包就格外大,包了整一万块钱。她知道方晨生活不太好,多给点总没错。
张美丽给的红包在方晨女儿手里捂了没两秒钟,就被她妈拿走了,吴勇拿到手里掂量掂量,斜着眼打量了一番并着腿坐在奶奶身边陪着聊天的女人。
这两层的小楼房,楼下住了奶奶,姑姑一家住楼上的一间,方晨一家过年回来又占了一间,再没空房间了。剩给张美丽和儿子的就一楼客厅的沙发,l型的,孔世然睡l型短的一边,张美丽就睡另一头,既然姑姑都这么安排好了,张美丽客随主便,反正就住两晚,没那么讲究的。
等到临睡,张美丽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她避开已经入睡的孩子,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接起来悄声说:“孔铭?”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带着埋怨,他等了好久都没接到她的来电,终于忍不住自己打过来,
“今天好忙,家里亲戚给我接风,才消停下来,”张美丽解释道。
孔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想你了。”
她带着笑意,“我不是早上才走的?”
“我知道,”他说,“可是我想你了。”
“后天我就回去了,”张美丽安抚他,“很快的。”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手机,他一点也不觉得快,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抱着她入睡,此时睡在孔家豪华柔软的大床上,他没有一丝睡意。好在只要再坚持一天,张美丽就回来了,今晚还可以伴着她的声音入眠。
他闭起眼睛,房间里明明开着暖气,还是觉得冷,只离开她一晚上就这么冷,真不知道那几年怎么过来的。
第二天便是农历的除夕夜,年夜饭仍是在奶奶家吃,一家子围在圆桌旁,边上开着电视,外面响着络绎不绝的烟花爆竹声,这景象倒也其乐融融。
唯一不大和谐的就是一直滔滔不绝的吴勇,一边对自家人不停劝酒,一边还拉着张美丽讨论美国这好那好,一个从来没出过国的人,讲出来的东西都跟真的一样。接着就是发泄自己没有发大财的不满,怨天怨地怨政府,一嘴酒气乱喷,中间还夹着若干粗口。
看在方晨的面子上,张美丽没说什么,只叫孔世然快点吃了跟着孩子们去院子里等放烟花。对着这个女婿,姑姑跟没看见似的,问张美丽准备几号走。
张美丽如实回答,姑姑一皱眉,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多陪你奶奶几天,然然也没回来过,趁这机会带他出去走走。最近城西新开了个生态园听说蛮好的,明天让方晨他们带你们去逛逛。”
别的亲戚也附和着,跟着一起劝张美丽多留几天,再去他们家坐坐。
被轮流劝得没法,张美丽只得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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