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司马昭再也坐不住了,“悔不听仲容之言也!”

    再好的计谋都需要人去执行。

    若真能按石苞的计策施行,虽然多花费一两年时间,但钟会肯定会被活活困死。

    司马昭的选择没有问题,司马骏没问题,卢钦和王沈都没有问题,但问题却出在司马亮身上。

    “大王,事急矣,当速速出兵!”石苞急道。

    钟会全据淮水,若是吴国也插一脚,对中原的威胁就大了。

    司马昭也不再犹豫,“起洛阳中军十五万,南下灭钟会!贾充提十万中军西进弘农,升陈骞为镇北大将军,持节都督并、司诸军事!世子、仲容随本王一同南下!”

    大军浩浩荡荡顺颍水南下,进军极快。

    钟会前脚拿下寿春合肥新城,司马昭大军后脚就到了。

    汇合司马骏、卢钦,大军依旧有二十多万,民夫五万之众。

    这一次司马昭对石苞言听计从,集中兵力不计代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猛攻,招降纳叛,连续攻下项城、颍上、武丘等淮北重镇,斩钟会麾下大将王含。

    淮北的小城和坞堡纷纷投降。

    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石苞更是看准了钟会的死穴。

    司马昭攻势如此猛烈,钟会不得不将兵力收缩至淮南,同时派出使者,再次向东吴求援。

    司马昭很快就兵临淮水。

    两军隔淮列阵。

    “钟会,吾家待你不薄,何为反耶?”司马炎代替司马昭,领着甲士朝南岸斥问。

    钟会也烦躁不已,本来留王含、蒋斌镇守项城、武丘、颍上一线,但司马昭来势凶猛,攻打淮南轻车熟路,二十多万大军不计伤亡的猛攻,王含、蒋斌抵挡不住,只能退到淮南,凭借寿春、合肥两座坚城固守。

    “我钟会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晋王为何疑我,以至刀兵相见乎?”钟会张开双臂,一身白衣在寿春北城上手舞足蹈,仿佛一只白色的大幺蛾子扇来扇去。

    “分明是你不忠不义!”司马炎这么回复,就落入钟会的陷阱之中。

    钟会抚掌大笑,“不忠不义,天下何人能与你家相提并论?”

    司马炎的口才如何能跟钟会相比?

    两人的声音穿过淮河后都变得隐隐约约。

    但身后各有数百士卒齐声重复,因此两岸听的清清楚楚。

    霎时间,只有风声呼啸淮河流淌之声。

    钟会语重心长道:“安世啊,这司马家的江山未必会落入你手中,晋王心性吾素知之,你与众士族如此亲近,晋王如何心安?”

    “钟会贼子,休要信口雌黄!”

    “是否信口雌黄,安世岂会不知?言尽于此,世侄当仔细思量。”钟会让人抬来一张软塌,干脆就斜躺在城头。

    钟会跟司马师、司马昭交情都不差,凭着颍川钟氏的名头,这一声世侄绝不过分。

    “世子不可中此贼离间之计!”石苞安慰道。

    司马炎仿佛找到了靠山,长长松了一口气。

    石苞厉声道:“王凌、毌丘俭、诸葛诞尚且不能守住寿春,你自以为能强于三人否?不如早降,晋王饶你不死!”

    钟会在软塌上懒洋洋的拱手,“臣谢晋王大恩,然有夏侯泰初在前,会不敢从命也!晋王既然对仲容有猜忌之心,仲容以为还能善终否?尔功劳越重,夷三族之日越近!”

    “放肆!”论嘴皮子,石苞显然也不是钟会的对手。

    钟会大笑,“是真是假,仲容日后可知也!”

    石苞知道在此事上越辩越黑,之所以如此费尽口舌,其实还是为了说给寿春城中的中军士卒听,“寿春枯城一座,淮南绝地,晋王大恩大德,只要尔等斩钟会人头来献,无论蜀人、魏人,皆不失封侯之位,有罪者皆免,有功者皆赏。”

    两边又变得安静起来。

    这句话多少对城中士卒有些影响力。

    钟会麾下士卒分两部份,一部分是当初愿意跟随他的三万中军,一部分是投降他的蜀军。

    中军多多少少还是不愿与司马昭兵戎相见的。

    而蜀军更不愿意为钟会卖命,一听有活路,眼神全都活泛起来。

    司马昭三十万多万大军,钟会手上只剩六七万人,能守多长时间?

    钟会从软塌上一跃而起,指着淮水给司马父子发誓:“寿春虽不足以抵挡晋王,然只需拖上数月,秦、吴焉能无动于衷?晋王不如早归,会以淮水为鉴,永世为晋臣,不叛司马氏!”

    他表情夸张,动作迟缓,半真半假的滑稽模样,分明是在扮演司马懿的样子。

    而司马懿的洛水之誓,不仅有评书,还有戏曲,淮南士卒也听过。

    蒋舒、蒋斌等人一阵哄笑。

    接着全城士卒哄笑起来。

    钟会巧妙化解了石苞的招降,士卒想起评书戏曲中司马家的一桩桩恶事丑事,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对面司马炎满脸胀红,想大声斥责,却发现无法反驳。

    司马家的每一件丑事,都被说书人传诵天下。

    而很多事,钟会都是参与者。

    从洛水之誓到腰斩夏侯玄,再到淮南三叛……

    司马炎挥袖而去,石苞也说不下去了。

    回到大帐,司马昭脸上平静,但眼中有遮掩不住的愠怒之色。

    钟会每一句话都是在揭司马家的老底,在往司马家的伤口上撒盐……

    “父亲,钟会罪不可恕,当速发大兵,一举攻破寿春,枭其首,以警天下!”司马炎一向温文尔雅,却被钟会挑动了心火。

    但抬头时,忽然瞥见司马昭眼角的冷芒,心中一颤。

    南岸的声音如此之大,司马昭不可能听不见。

    父子多年,司马炎不可能不知道司马昭是什么人。

    杀郑小同,宁我负卿、无卿负我,早已在洛阳权贵圈中流传。

    森冷的目光之下,司马炎如芒在背。

    这些年他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司马昭病倒时,士族门阀便无孔不入的钻入他麾下。

    从钟会嘴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刺入这对父子的软弱之处。

    当初司马师为了谋反,连结发之妻夏侯徽都毒杀了。

    司马炎满头大汗,身为司马家人,当然知道的比外人更多。

    司马昭异常温和道:“攻城之事,有仲容主持即可,安世不妨休息休息,钟会挑拨之言,无须放在心上。”

    “唯。”司马炎拱手。

    司马昭剧烈的咳嗽起来,本来身体的病根就没有去除,多日劳累,靠汤药弥补,今日又被钟会弄得心神大乱,身体有些撑不住。

    “父王,该吃药了。”司马炎端起木几上的药碗,亲自给司马昭喂药。

    父慈子孝,真情流露,令帐中气氛温馨起来,侍卫们也颇为感动。

    汉魏非常重孝名。

    司马攸有这么大的名声,也是因为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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