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之后,一场预料之中的旱灾降临关中。
从五月开始,一直没有下雨。
六月盛夏,庄稼全都晒枯了,黄河也越来越细。
为了争夺所剩不多的水源,各地爆发几场小型械斗。
虽然被弹压,几个主谋者被斩首示众,但百姓的恐慌情绪却在漫延。
刚刚过上一两年的好日子,眨眼间就要付之东流。
杨峥也有些上火,今年若是再积聚一年,关中的生机差不多就都恢复了,偏偏老天爷不给力。
不过关中这块地一向如此,隔个几年就是旱灾水灾蝗灾的,盛唐的几位天子都要去关东讨饭,更不用说杨峥。
幸亏张辅、李密、寿良这两年大力修建褒斜道,让蜀中的物资能输入关中。
虽然沿途耗损不少,效率不高,但总比没有好。
除了蜀中,河湟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已成为秦国的粮仓。
关中旱灾并未影响到此地。
“河湟蜀中的粮草足以支撑关中三个月,加上牧场的牛羊,捱过今年不难。”鲁芝嘴里说出的话,让杨峥安心不少。
“今年能捱过去,明年如何?”
作为君主,杨峥不得不想的远一些。
倘若这场旱灾持续到明年,秦国的大好局面就崩了,百姓会重新逃回蜀中。
“大王吉人自有天相。”鲁芝拱手道。
这话让杨峥感觉是要放弃治疗,乖乖躺平。
“关中大旱,关东没有大旱吗?”杨峥目光转向赵阿七。
赵阿七尴尬道:“回禀大王,淮北、青徐持续暴雨,出现小规模水灾,汉水泛滥,南阳……”
什么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杨峥也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让他别再说了。
堂中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赵阿七的尴尬漫延至所有人,众人大眼瞪小眼。
鲁芝咳嗽一声,“既然今年旱灾不可避免,就从今年开始征发青壮,扩建长安,修秦王宫,以工代赈,避免百姓受人蛊惑。”
这个思路倒是可以。
秦国的都城肯定在长安。
现在的长安从汉末以来便饱受蹂躏,董卓、李傕郭汜这些人不是怜花惜玉的主儿,杀人放火是一把好手,治理地方……还是算了,李傕郭汜自相攻战,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
长安破败狭小,水污染严重,每天吃喝用水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苦馊味。
城市格局没有章法,没有布局,官署、民居交错相处,十分杂乱,完全没有大国气象。
杨峥的秦王府也是当年的征西将军府。
大秦的疆域都如此之大了,总不能一直窝在破败的长安城中吧?
不过与其扩建,不如重修。
长安城北临渭水,渭水时常偏移,随时有淹没长安的威胁,动不动就内涝,实在是个麻烦事。
“于龙首塬重修一城如何?”杨峥指着沙盘道。
隋大兴,唐长安其实就在此地。
龙首塬地势较高,临近灞、浐、潏三水,军事上占有地利。
“若是新建,至少七八年以上,今潼关未下,随时会有大战,此时大兴土木只恐劳民伤财,而城亦无法筑城。”果然,鲁芝第一个反对。
杨峥盯着沙盘,回忆后世复刻的长安城,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当然不是一蹴而就,可将长安规划为坊,修一坊则是修一城,以此不断扩建,七八年休不成,十年、十五年总能修成!”
这相当于后世的模块化设计。
索靖拱手道:“此策大为可行!”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头脑灵活,很快就明白了杨峥的意思。
“如今大旱,可以以工代赈,将来农闲,也可以工钱招募民夫。”杨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青海的盐湖,凉州的皮革,河套的牛羊,蜀中的锦茶,全都是钱,河西走廊本身就是钱。
将来没有旱灾也可招募百姓务工,解决就业……
百姓手上有条活路,也就不会天天胡思乱想,也不会逃回蜀中。
“若真能如此,倒也是惠民之策。”只要不伤害百姓,鲁芝也就不反对了。
长安城遭受李傕郭汜的破坏后,早已不是昔日大汉帝都。
“那么此事就定下了,交由幼安主理,可寻访天下良匠,青营子弟也可提拔进来,不用急于一时。”
索靖一愣,“臣领命。”
鲁芝拱手道:“臣举荐一人,可辅佐幼安。”
“鲁公请讲。”
“嵇康嵇叔夜!”
嵇康?
这人跟杜预一样是全才,就算不懂建筑学,也懂审美,有他加上索靖,大事可成。
丹青书法跟建筑一样,都讲究布局和美感。
嵇康连打铁都会,建筑也应该能快速上手。
再说嵇康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总要干些事吧?
“令索靖为营造使,嵇康为营造副使!”杨峥直接拍板。
陈寿写好征辟令,亲卫捧着文书就去了。
长安城不大,嵇康宅邸就在秦王府隔壁,来回最多一炷香。
但亲卫一脸沮丧而回,“大王,嵇康拒不受令,还把属下赶了出来!”
“好大的狗胆!”刘珩当场就炸毛了。
但在场之人早就熟悉他的性格,越是把他当回事,越是有人拦,他就越亢奋,若是没人理,他反而自己找台阶下了。
鲁芝拱手道:“嵇叔夜卧龙也,只可就见,不可屈致也!”
有本事的真名士当然脾气大一些。
“那孤就亲自跑一趟,三顾茅庐。”杨峥闻弦歌而知雅意,名声是互相成就的。
嵇康摆这么高,自己抬举他,也会得一个爱才之名。
当下,杨峥在甲士的簇拥下直奔嵇康府邸。
自从司马昭暴毙之后,杨峥的安全等级又上了一个档次。
明有千多名亲卫甲士相随,暗地里还有锦衣卫护持。
这么大张旗鼓杀气腾腾的来,弄的嵇府一阵鸡飞狗跳。
“不好了,秦王来灭门了!”
也不知谁在里面吼了一嗓子,顿时哭嚎声震天。
杨峥一阵苦笑,难道自己的名声就这么臭了?
“嚎什么嚎?还没到你们嚎丧的时候。”刘珩大吼道。
这厮本来就相貌丑陋,凶恶无比,吓得里面越发惊恐。
杨峥赶紧入内。
嵇康与羊祜对坐阁中,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秦王所来为何?”
名士就是名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这么多年过去了,嵇康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容止出众、举止风雅。
难怪钟会对他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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