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极不喜人近身伺候,  也不喜有魔物来袭时,有人守在他身边。

    不是他仁善,会为奴才性命着想。而是那些宫人面对魔物,  多半会被魔物控制来刺杀他,  于他有害无益。

    小李是个特例。伺候他不过半年,  就从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小李子,成了东宫里颇受奴才敬重的李公公。

    小李所求,  也就是这样的前途。

    但很少有人知道,护他的宫婢接二连三死去,就是因为小李在魔物来袭时,总是用那些宫婢做挡箭牌。

    真正以命护他的奴才,  在遇到白婉棠之前,他还没碰见过。

    诚然,他知道白婉棠和那些个奴才一样,并非真心实意地想保护他。

    但在将他背到门槛处坐下,  将外裙披到他身上时,她眼里毫无怨恨,盼他能够活下去的希望是真的。

    独孤极从柜子里拿出一黑色瓷瓶,回头看她。

    她仍坐在椅子上,僵硬无措,脸憋得发红,  “这,  不,  那个,  奴婢不敢。”

    “违令不尊你就敢了?”独孤极用下巴点了点床榻,  “脱了,  趴下。”

    白婉棠仍坐着不动,  甚至双臂隐有呈现保护姿态的趋势,仿佛他是什么登徒子。

    独孤极好笑地解释道:“给你背上上药。”

    白婉棠松了口气。

    他不把话说清楚,害得她胡思乱想了一些真的要掉脑袋的事情。

    她道谢,对独孤极伸出手,道:“太子金尊玉贵,哪能帮一个奴婢擦药。殿下把药给奴婢,奴婢自己回去找同屋的人擦就行了,多谢殿下。”

    她满口自称奴婢,话语里却没有低人一等的卑微。

    可见她心里是没有真正的主仆尊卑之分的,这会儿却用这种借口来拒绝。

    独孤极露出个看傻子的神色:“这药是仙尊给的,岂能让你带回去?”

    仙尊给的药,那必定很好用!可裸露上身让独孤极给她擦药,她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白婉棠眼眸晶亮,请求道:“奴婢自己擦可以吗?”

    “可。”

    独孤极把药丢给她,撩开一层纱帘走出去,在隔断间侧对她等候。

    白婉棠心道太子果然像旁人说的一样良善温煦,站起来吃力地将一层一层衣裙脱下。

    她背上烧伤面积不小。

    这几天她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会留下瘢痕,现在有了仙药,不消几日她的伤定能痊愈。

    据说仙药可好用了,独孤极这一年来受伤无数,就是靠这仙药,一点疤都没留下。

    黑瓶打开,内里是黑玉质的药膏。

    白婉棠喜滋滋地用指尖挑了一点往背后抹。

    手臂往后伸,牵动了伤,疼得她龇牙咧嘴,差点当场叫出声。更要命的是,她手只能擦到烧伤的边边角角,够不到大部分地方。

    白婉棠擦了一小块,背上就渗出汗来,汗流到烧伤处,她实在没忍住,发出“嘶”的抽气声。

    帘外传来声嗤笑。

    白婉棠瞥了眼,独孤极不知何时面向了她,正隔着纱帘看她。

    纱帘轻薄,她依稀能看到他勾出弧度的红唇,鸦青的长袍,腰间的金红细边。

    想来,他也是能看到她的。

    白婉棠低头看了眼自己毫无遮挡的胸前,忙转过身去背对他,继续擦药。

    红白交错的烧伤在她雪背上显得触目惊心,像一张白纸被泼上了红污。

    独孤极定睛看了会儿,敛了笑,撩开纱帘走进内间,手臂自她身后绕到她身前,从她手中抢走那瓶仙药,手指点点她雪白的肩头,“去趴下。”

    袖角在她臂侧划过,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肯定看到了。

    白婉棠扁了扁嘴,心想那自己也没必要再矫情了。

    她顺从地在床铺边趴下。

    床铺柔软微凉,赤身睡在上面,舒服得要命。

    白婉棠暗暗感慨做主子可真好,就感觉冰凉的药点在火灼般发烫的伤上,缓解了疼痛。

    她侧目看独孤极。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凝视着她的背,眉头微蹙。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眸看她,她又像做贼一样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独孤极似漫不经心地问她:“你还和东宫里其他宫婢睡在一起?”

    白婉棠点头。

    低阶宫婢是没有自己房间的。

    独孤极不再说话,给她擦完了药,将药瓶收起。

    她穿好衣服,独孤极便打发她出去,叫她明日再来擦一次药。

    临走时,她听他叫来了嬷嬷,让找个内侍过来给他把床铺换洗了。

    白婉棠不以为意。

    独孤极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她睡过了,他不要也是正常。

    接着她又听见独孤极道:“给白婉棠单独安排间屋子。就在孤隔壁的小间吧。”

    白婉棠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

    小少年立于帘后,身姿挺拔修长,容色昳丽如幻,有意无意地朝她看了眼。

    隔着帘,她好像和他对上了视线。

    低阶宫婢是没有自己房间的。

    但从现在起,她有了。

    白婉棠身上的伤擦了三天药便痊愈了。

    她自己对镜子照过,背上皮肤不仅光洁如初,还更细嫩了。

    对于宫中奴才侍卫们来说,保护独孤极是应该的。

    即便她算是救了独孤极,也不会有人把她当独孤极的救命恩人。

    不过好处还是有的。

    她住到了独孤极寝殿隔壁的小间,不用再去干粗活,除了独孤极也没人再能使唤她。

    她每日就闲得在屋里看话本子,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到过他。

    过了几日,独孤极半夜过来找她,把她吓了一跳,穿着寝衣爬起来行礼。

    独孤极在她身上扫了眼,很快移开视线,让她把衣裳穿好出来。

    白婉棠应是,在他走后看了眼自己。

    她睡觉不喜欢穿小衣。寝衣薄,领口被蹭得大开,一片白皙风光若隐若现。

    ……

    冬夜里很冷,白婉棠穿好衣裙到院里,被冷风吹了会儿,脸上还是热得厉害。

    在院中等她的,不只有独孤极,还有一名她从未见过的女子。

    女子自称叫苍雨,是上次救下她和独孤极的仙尊的弟子。这次是来教她和独孤极修道的。

    白婉棠不解,干嘛要大晚上修道。

    苍雨瞥了眼独孤极,“这是太子殿下的要求。”

    独孤极道:“白日孤有别的事。”

    白婉棠“哦”了声,到独孤极身后跟着苍雨打坐,吐纳……

    到丑时末才得以回屋休息。

    她白天没事干可以补觉。

    独孤极不像她这样无所事事,还要去上课读书,学习政务骑射。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独孤极病了。

    独孤极从小到大从不生病,这第一次生病来势汹汹,他整个人昏沉得下不来床。

    他不许旁人近身,偶尔清醒的时候,会自己爬起来擦洗身子。

    帝后心疼不已,请苍雨相助。

    苍雨从上界带了药下来,几服药灌下去仍旧毫无效果。

    请来枫幽主仙尊,仙尊说这只能让他自己熬过去。

    东宫里愁云惨淡,所有人都在为独孤极祈福。

    白婉棠亦是如此。

    毕竟独孤极这么好的主子没了,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独孤极病后的第三天,她半夜被人叫醒,说是独孤极吩咐,这段时间让她伺候。

    独孤极从不用宫婢贴身伺候,她是第一个。

    白婉棠走进独孤极寝殿,明显感觉到东宫里的奴才看她的眼神都不一般。

    白婉棠很想让他们清醒一点,独孤极马上过了年才十岁,要她伺候又能怎样呢?

    但转念想到这些古人早熟,七岁就男女大防了,会胡思乱想实属正常。

    她什么也没说,进屋到独孤极床边行礼,问独孤极有何吩咐。

    独孤极天生冷白的肤色,此刻正泛着异样的粉红,唇像涂脂一样艳,干燥得起皮。

    他屋里没烧地龙,是冷的。

    但就这样站在床边,白婉棠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异样高热。

    他示意她上前。

    白婉棠附耳到他唇边。

    他唇一张一合,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端冰水来,给孤擦身。”

    白婉棠一愣,耳廓在他干燥的唇上擦过,像被树叶刮了一下。

    她一个激灵,半边耳朵红了起来。

    也说不清是热的,还是因为她想到为他擦身,那岂不是要把他衣服全脱了!

    “快去!”

    她迟迟不动,独孤极气若游丝的声音,透露出不耐烦的暴躁。

    白婉棠忙出去叫人准备冰水,端着冰水回到床边。

    掀开被子,她盯着床上闭着眼睛、好似昏睡过去的独孤极做了个深呼吸,伸手去解他寝衣衣襟。

    她感觉他就像脆弱的瓷娃娃,不敢对他有太重的动作,轻手轻脚为他脱衣裤花了好一会儿时间。

    脱完,她刻意地侧着头不看他,用一块长巾盖住他腰腿之间的位置,然后用棉帕沾冰水,从脸开始给他擦拭。

    正是冬日,手泡到冰水里,一会儿就冻得又红又痛。

    白婉棠原以为这样洗几次帕子,自己的手非得冻坏不可。

    然而独孤极身上实在太烫。

    冰凉的棉帕触碰到他的肌肤,一会儿就热起来,连带着她的手也开始发烫,泡到冰水里反而是舒缓了这样的高温。

    这样的体温绝不是常人该有的。

    白婉棠有点担心,就算独孤极活下来也会被烧成傻子。心中对他有了些许怜悯,给他擦身子的时候,也不再因为不好意思看他,擦得很囫囵。

    她注视着他,目随手动。

    他很漂亮,从头到脚都没有一处不好看,也没有一处瑕疵,真就好像一件完美的瓷器。

    只是他本就很瘦,病了三天没吃一口东西,就更显瘦削憔悴。胸前肋骨根根分明,盆骨耻骨十分凸出,摸上去都有点硌手。好在他年纪小,那里还白白净净的,白婉棠用帕子抹一下就行,不需要反复擦来擦去。

    就这样擦了一个时辰,仍不见他体温降下,他眉头反倒越皱越紧。

    白婉棠想了想,给他盖好被子,叫人抬浴桶过来,在浴桶里放满冰水,放在床边。

    叫他们退下去,她抱起他打算把他放到冰桶里。

    他在她怀里突然睁开眼,瞥了眼那桶冰,死死搂住她的脖子,气恼急躁地道:“不可,谁叫你自作主张!”

    白婉棠有点发懵:“我看你一直没反应,眉头越皱越紧,以为你烧得昏过去了,所以……”

    没有,他一直醒着。

    皱眉也不是因为难受,而是他实在不喜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让人拭遍全身,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条砧板上的鱼。

    独孤极没有解释,让白婉棠把他放回去。

    白婉棠把他放到床上,晃了晃发酸的手臂,叹了口气,继续给他擦身子。

    他又闭上眼睛。

    白婉棠手中棉帕仔细轻柔地拭过他的脸,他的颈脖,他的胸前……

    她道:“太子殿下,你要是醒着,能不能别闭着眼睛?你这样,我没法儿知道你是昏过去了还是好转了。”

    方才她懵得忘了自称奴婢,看他不计较,她干脆不改口了。

    独孤极静默片刻,睁开眼看她。原本泛着粉红的脸,更红艳了些。

    白婉棠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有种诡异的尴尬,“算了,你还是闭着眼睛吧。”

    独孤极扯动嘴角,“嗤”了一声,闭上眼睛。身体情况显然比她刚来时好多了。

    他道:“白仙仙,你到底是手酸还是想救孤,才叫人抬浴桶过来?”

    白婉棠真诚道:“……都有。”

    独孤极沉默片刻,不悦道:“忍一忍,算我欠你。待日后去了上界,会还你。”

    白婉棠一怔,惊讶道:“殿下,你打算以后去上界?那帝后和御国怎么办?你可是太……”

    独孤极打断道:“做你的事。”

    他已有自己的打算,旁人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动摇,只会不耐烦。

    白婉棠听出他话语里不容置喙的命令,“哦”了声,继续给他擦身。

    她突然发现,他脾气没别人说的那么好。

    他其实是孤高傲慢,傲世轻物。你以为他大度温煦,体谅奴才,其实他只是不屑浪费时间去计较。

    他说她为他擦身算他欠她,要等去了上界再还。显然也是没将这下界的礼教俗物放在眼里的。

    不然按照一般主子的想法,为他做这种事就是她应该的,最多之后赏她黄金千百,让她晋升做嬷嬷。

    不过他真的要把她也带去上界的话,那她以后岂不是可以长生不老……

    白婉棠幻想着美好的未来,脸上浮现出痴痴的笑。为他擦拭的手不知不觉慢下来,来回在一个地方磨蹭。那地方是他身上难得软而有肉的,手感特别,不硌人。

    独孤极忍受她来回揉了两下,睁眼恶狠狠地睨她,咬牙切齿道:“你在干什么!”

    给你擦身子啊,还能干什么。

    白婉棠回过神来,茫然看他一眼,侧目再看自己擦的地方,惊悚地睁大眼睛。

    ……没事,他自己说的他现在欠她恩情,不用怕。

    白婉棠淡定地把手移到一边给他擦腿,道:“之前我也擦了好多次了,你这么小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习惯一下,冷静点,别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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