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屋里就有药炉,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里煎药,偏偏还要人从厨房送过来?”狄小鸾燃了炭火开始温药。

    “不想沾满身药味。”

    李百说得是实话,地府的人鼻子一个个比狗还灵,如果整日满身药味立马就会被发现,如此便极易引起怀疑而暴露身份。

    狄小鸾轻轻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李百知道,通常这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甚至是确定的结论,而且很准。

    但他却猜不出她到底想得是什么。

    此刻他也没有精力去想,婚期将近,这几天他不打算再折腾了,否则可能连完整的婚礼都撑不下去。

    “好了,你把这个……”狄小鸾温好了药,正准备盛出来,却瞧见李百已经睡着了。

    他蜷着身子,面色沉静,似乎睡得很安心。

    狄小鸾轻轻地为他盖上了被子,索性就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顺着便移到了李百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地瞧他。

    眉骨与鼻梁的线条都俊秀得恰到好处,她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关于容貌的一个说法:女孩随父,男孩似母。

    她猜李百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

    但同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李百和李盛昱长得一点也不像,大概他的容貌是全随了他母亲。

    瞧他睡得熟了,狄小鸾便打算离开留他安睡,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听得李百一句呓语:“……别走……怕……”

    她转过身,对方还在睡着,似乎并不是在叫她,只是他眉头紧锁,大概是在做梦。

    还有他害怕的东西?

    狄小鸾越发笃定李百身上定然藏着什么秘密,被他整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皮囊掩盖着。

    她在两家定亲之前,便听说过李百的坏名声,身体虽然不好,却是一个坏习惯都没落下,吃喝嫖赌样样齐全,而李盛昱却是不闻不问,好像只要他没做出杀人放火的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没有哪个老子会这么惯着自己的儿子。

    但在真正接触了这个人之后,她却又觉得他与传言中的并不一样。

    狄小鸾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李百。

    哪知李百竟电般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接着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狄小鸾,他的眉峰舒展开来,似是放下了戒备。

    他的手却未松开。

    李百的手冰冷,狄小鸾没忍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你打算一直这么攥着?”

    李百这才松了手。多年以来,他养成了睡觉时分出一丝精力以备警觉的习惯,所以睡眠一直很轻,时刻都防备着周围的动静。

    一个纨绔子弟是不可能有这种习惯的。

    方才若非是狄小鸾,估计对方的手已经和手腕基本告别了。

    “美丽的岳姑娘,请问药温好了么?”李百笑嘻嘻地问道,狄小鸾说过她更喜欢“岳青衫”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本来好了”,见对方还是没个正形,狄小鸾瞪了他一眼:“现在又冷了,你是不是故意……”

    “劳烦岳姑娘再帮我温一下”,李百道:“我不睡了,保证乖乖吃药。”

    对方孩子一样耍无赖,狄小鸾半点招都没。

    “平日给你送药那丫头今日没来,你就一点不奇怪?”狄小鸾问。

    李百摇头:“难道不是岳公子你怜香惜玉半道截胡了。还是说……你想我了,又不

    好贸然相见,于是就……”

    这人的脸皮端的是厚过城墙拐弯了。

    狄小鸾也懒得解释:“你说是便是。”

    不奇怪才怪,李百当然知道这件事,煎好的药这几日有时会迟送,他也验过药汤,并无任何不妥,所以在未得出最终结果之前,他也并不想妄下结论。

    “看我干嘛?”狄小鸾手里忙活着,余光瞥见李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不干嘛,就想看。”李百道:“你以后能一直这样子打扮么?”

    “不能。”狄小鸾否决:“方才你也瞧见了,不方便。”

    她指的是方才踩了裙子差点摔倒。

    “那我现在就更得多看几眼了。”李百叹道

    “婚礼前这几日我会暂时如此,不会以岳青衫的身份活动,也免得有人来找麻烦。”狄小鸾道。

    “你几时这样贴心的,之前我怎么都没发现?”

    一边是正经说话,另一边却在插科打诨。

    挺好的一人,偏偏长了张嘴。

    狄小鸾恨不能再将他锤晕过去,明明他睡着的时候看着那么乖巧沉静。

    “那我再贴心地送你一句忠告”,狄小鸾道:“少说话,活得久。”

    “为什么?”

    “因为我看见嘴欠的人就忍不住想要抽死他。”

    李百闭上了嘴。

    他只是觉得每天都太苦了,如果再整日不苟言笑死气沉沉实在太没意思,哪怕是片刻的轻松也能支撑着他背负着伤痛继续活下去。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只有踏着荆棘去探寻冷冰冰的真相再孤独的死去这一条路。

    一直以来,他都像是凝在山涧里的一抔雪,此刻他突然觉得,老天爷对自己还不错,给了自己一道光。

    “好了不开玩笑”,李百道:“那日,你去周桥做什么?”

    “石玉舟托花掌柜给我递话约我见面,他是史长生被劫走之前最后与之有接触的人,有可能会知道史长生的下落,我便想着赴约也好打探一下消息。”狄小鸾道,同时将那日的情形叙述了一遍。

    “石玉舟定是为了作坊之事,齐州巡抚是忻王在北方的势力,而敦济学堂的硝石全都用来扩充齐州巡抚的私库,这分明是有意谋反。北镇抚司却偏偏这个时候认命了新指挥使,这样的大腿石玉舟怎可能不抱,若是真抓到了忻王谋反的证据……”狄小鸾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

    这件事本身足以惊心动魄,却被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他怎能确定你手中有证据?”

    “他不确定”,狄小鸾道:“但便是有一分机会他也是要试一试的。”

    “那你有证据么?”

    狄小鸾深深地看了李百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将李家牵扯进去。”

    这便是默认了。

    “你我婚事已定,便是已经牵扯进去了,我之前便说过,你的事我无法置身渡外,所以,如果你肯信我,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毕竟一个人太辛苦,也太危险。”

    李百会这么说,确实是狄小鸾未曾想到的。

    她顿了一下,接着笑了笑:“谢谢。”

    这句谢谢,听起来像是安慰之辞。

    毕竟,在狄小鸾看来,李百能安安分分地保证自己不再受伤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

    “那你好好养伤,活得久一点,我才有人可商量。”

    “一定。”李百本来想说“我尽量”,因为他实在没法确定自己目前的情况能撑多少时日,可就在刚刚,他开始渴望活下去,就在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苦苦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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