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如果狄小鸾手中掌握的情况真的能够举证忻王谋反的意图,那么李家迟早将成为众矢之的。

    李百判断,此时左英定然料定与史长生认识的岳青衫有可能知道了他的那件“丑闻”,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想要除掉岳青衫。

    还好现在地府的态度尚不明确,只是已经注意到了她,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晚顾廷背地里放黑箭,起初我还以为是同石玉舟一伙的,不过也多亏了那姓顾的去捣乱,否则在石玉舟大牢里做客的就不是他左英,而是我岳青衫了。”狄小鸾冷笑。

    她笃定,石玉舟当时一定是起了杀心的。

    “我听说,顾廷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只能怪左英他不动脑子,挑的门客也没脑子。他定是想着杀了我借机讨好他狗主子,结果却弄巧成拙,第二天便被石玉舟抓了。可惜他狗主子不念旧情,只想与他撇清关系,可怜他赤胆忠心成了驴肝肺。于左英来说,不过是死了一条狗而已。”

    “可左家作为剑宗之首,名门正派,怎能不彰显他以德报怨不计前嫌的风度,哪怕杀狗也要风光厚葬”,狄小鸾接着道:“人们都看到左英面上是一层金,不知其内里是一坨屎。”

    的确,左英厚葬顾廷不过是掩人耳目做给外人看的罢了,畏罪自杀,也不过是说辞而已。

    而石玉舟左右也不过是需要一个死人来交差,他这样做,也是向岳青衫表明了态度,自证了那日与顾廷并非一伙,但狄小鸾知道他并未死心,一定还会找机会找自己来打探消息。

    李百静静听着她骂人,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那一刻他觉得就好像是云端缥缈的仙子有了烟火气。他瞧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了”,狄小鸾盛了一碗温好的药,递到李百面前:“吃药。”

    “我起不来……也动不了……”李百道,他确实觉得动一动浑身上下都是痛的。

    狄小鸾无奈叹气:“那我喂你。”

    她慢慢将李百扶起来,接着从碗里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

    待到李百喝完了药,狄小鸾捏了梅子问他:“吃么?”

    李百摇头:“今日的药不苦。”

    “如何不苦?跟你从前喝的不是一种?”

    “是一种”,李百道:“我自己喝便苦,你喂我便不苦了。”

    狄小鸾悠悠道:“我竟不晓得我还有这本事。”

    从脉象上看,李百现在的身体情况十分不妙,若非是与人动手或别的原因,绝不至于至此。

    她本想问,却还是闭了嘴,若是他肯说,还用得着问?

    李百此刻仍是困倦乏力,掌柜的杖刑虽然已留了情,却还是用了七成功力,

    “我想再睡一会儿”,李百轻声道:“你也去……休息吧。”

    “不需要我陪你么?”

    “不了……”李百的声音弱不可闻。

    狄小鸾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离开,走到外院时,刚好碰见骆迁从回廊上走来。

    “狄姑娘。”骆迁礼貌地同她打招呼,狄小鸾非常淑女地回了礼。

    当骆迁走到李百卧室门口时便听到了屋内一阵阵的咳嗽声。

    他一脚踹开了门:“我应该晚两日再回来,就不用这么麻烦,可以直接为你收尸了。”

    李百半躺在床上,嘴角、衣领还有被褥子上都染了血。

    他方才便是快要撑不住了才将狄小鸾支开,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狄小鸾为他度入的真气只能缓解他一时痛苦,他旧伤一直不愈,杖刑无异于雪上加霜。

    “……口是心非。”

    “你入地府前可曾想过有一日判官笔会落在自己身上。”

    “你就是怕我总也死不了……说话才……总是如此刻薄……”李百说着又开始咳嗽。

    人都说“气死人不偿命”,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骆迁不再答话,扶起李百,抬掌运气贴上了李百的后心。

    “这两日……你去哪了……?”

    “处理了一点生意上的事”,骆迁说得轻描淡写:“西北线上出了一些麻烦,已经解决了。”

    “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整天这个样子,婚礼打算躺着拜堂?”

    “那你还不快些将我医好。”

    “你若是安分些少动手,我能保你再活个三五年。”

    骆迁这话虽是玩笑,却有一半是真的。

    李百陷入了沉默,于他自己来说,三五年已然够了,其他的,他不敢深想。

    “骆先生……你可有什么法子……”

    骆迁一听便知道李百在琢磨什么,他想走捷径,汤药性慢,且需长期静养才有效果,可就现在这个情况,纵是灵丹妙药也架不住他如此折腾。

    “想都不要想。”骆迁当即回绝。

    李百知道对方一定是有法子的:“我不能……整日这么躺着。”

    骆迁:“那不是什么好法子。”

    李百:“有用,就是好法子。”

    骆迁:“你就这么不惜命?”

    李百:“十七年前……我便该死了,活过来的这些年都是赚的。”

    骆迁很少叹气,此刻他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缓缓停手,李百低喘了几下,身子靠在了床榻上。

    最终,骆迁还是取了一瓶药给了李百。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此法,此药可一时压制你的伤势,但无法修复根本且极为伤身,你自己把握。”

    李百感激地点了点头。

    “方才我来时,碰到了狄姑娘”,骆迁道:“她今日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故人,刀宗大弟子岳蝉溪。”

    “她像她母亲,有什么好奇怪?”李百道。

    “就因如此,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岳家有一把很出名的刀,叫‘逐辰’,与之相配的有一套刀法‘逐辰九式’在岳蝉溪手中已是出神入化。”

    “她离世得早,时间大概便在十年前千城叛乱前后,可具体是如何离世的,几乎无人知晓。”骆迁接着道:“但似乎和地府多少有关,据我所知,她其实好像只是失踪了,但狄家仅是对外宣称病逝,此事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所以……”李百道:“狄姑娘所作所为的真实目的有可能是为了调查岳前辈失踪的真相?”

    “不无可能。”

    为了接近地府而靠近鬼僧一梦,却陷入了秋子松的局,又因史长生而被左英盯上,现在还极有可能成了忻王的眼中钉肉中刺,狄小鸾步步都在铤而走险。

    李百叹了口气。

    “是不是后悔了?”骆迁问道。

    “后悔什么?”

    “后悔娶她。”

    李百淡淡地笑了笑:

    “不后悔。”

    骆迁微微摇头。

    “对了”,他接着道:“大公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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