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夜出关了。
知更在情报司接到这道密信的时候,心中似是突然有了着落。他不在的每一天,知更都觉得度日如年。
她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接着她又坐到了妆镜前,愣了半天,又看了看妆奁里的发簪,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这都是照影送来的,他说作为地府美丽动人的情报司长,不能死气沉沉的,就算是鬼,也得是漂亮的女鬼。
她愿意为见想见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但她不想因为别人的授意而去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最终还是放下了发簪,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戴。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出现在眼前,她还是难免心中一颤。
“知更恭迎大人出关。”她向对方行礼。
“坐”,李百开口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知更抬起头,眼前的人没什么变化,犹如往常,只是他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脸色不知他恢复几何。
她想问却还是忍住了,她不想让对方厌烦。
“大人,在您闭关后不久,照影大人便带着史长生去了清风台兴师问罪。他此行并未亮明身份,而是扮作辰使的下属前去。但清风台否认一梦藏匿于其宗门内,照影大人一行离开后没过几日,清风台两大弟子周志旌和秋子松便发生了意外,周志旌重伤残废,秋子松失踪。”
“他有没有说奉哪位辰使之命前去?”
“并未。”
李百似是不经意地笑了笑:“江湖中都知鬼僧一梦是我的旧部,叛逃藏匿清风台,地府派人去拿人,那么对方就会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委我崇夜之命,后续出现什么意外,都少不得要算在我头上。看来,照影大人从来都舍不得让我安安生生的。”
知更微微蹙眉,心中滑过一丝寒意。
“前面你所说的几件事中,有些已经是早先的旧事了,现在秋子松已死,一梦已被除杀。”
知更面露惊惧,身为一个专职收集情报的,却连最新的消息都未捕捉到,她伏地颤声道:“属下失职!”
“无妨,你一人兼顾许多,忙不过来可以理解。”
崇夜越是对她不加责备,她便越觉得愧不能当。
“属下……还有一事要向大人禀报。”知更启动了机关,整个主室隆隆作响,正南面的墙现出一只暗格,里面躺着一只烫金墨色纸笺,她拿出纸笺双手呈给李百:“大人,近日有了新的委托,请大人过目,定夺人选。”
李百接过了纸笺,上面的委托来自出岫山庄,委托人是庄主陆菡,委托事项是杀了顾阔云。
两人本是夫妻,此刻却要挥刀相向,这得多大仇?
看到李百反复看着这份委托并未说话,知更接着道:“大人,我查阅了司内的卷宗,根据同一时间交叉发生的一些重要事迹,拼凑出来一件事。”
“讲。”
“将近二十年前,顾阔云入赘出岫山庄前曾经更名换姓,他之前名叫楚子暨,改名后以当时一代江湖俊杰入赘出岫山庄,彼时前庄主陆仲奇刚刚过世,山庄无主,顾阔云便扶持陆菡稳定了混乱局面。而在十七年前落雁峡截杀慕遥情的那一役,顾阔云并没有以出岫山庄的名义加入联盟,而是独自参与的,想来大概是有什么把柄被慕遥情所掌握。属下推测,这个把柄便是陆菡要杀顾阔云的关键所在。”
连说这一大段,李百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只还是盯着纸笺不知道在看什么。
“……大人?”听得知更轻唤一声,李百终于回过神来。
“人选,十殿阎罗之四,绝念。”说完,他拿起朱笔在纸笺上写下了这个名字。
到底是什么把柄呢?
不管是什么,定然记录在《无间录》中,也定然是顾阔云想要隐瞒的事。
所以,如果出现在婚礼上的无间录残卷是假的,那么放出假残卷的人便极有可能是顾阔云,从而转移江湖中人的注意力。
而如果让各门派在同一时间都知道这件事,婚礼则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契机。
特别是冀州李府的婚礼,不但江湖中人会知道,就连朝廷的人也会知道。
那么顾阔云就有了处理真残卷的时间。
所以那日顾阔云找到崇夜委托地府来护出岫山庄不过就是个幌子,不过是要将地府也拉进这趟浑水而已。
李百将这件事前后思虑了一遍,突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骗人这种事,真的不分年龄,都令人讨厌。
人要杀,但也要杀得明白,他要弄清楚,是什么样的把柄让顾阔云不惜舍命孤身去落雁峡参与除杀慕遥情,然后隐瞒近二十年直到将要败露而出此下策。
“将顾阔云的把柄查清楚,在他死之前。”
“是,属下已经在出岫山庄周围布下了人手,一有任何消息,会即刻传回司内。”
“知更。”
“在。”
“过来。”
知更愣了一下,慢慢走到李百面前。她感觉对方在盯着自己。
“有什么困难或者问题,及时告诉我。不要都压在心里。”
知更有些惊异,她的心早已在入地府的那一日沉入了寒潭,直到崇夜的出现,她才觉得人间有了一丝暖意。
“好。”
情报司的一处出口通着玉安赌坊的后门,知更走出赌坊的时候,瞧见街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
平日里她是从来不会留意这些琐碎俗事的,此时她却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姑娘,来串糖葫芦么?”
“……”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知更却是像被问住了一样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平日里从来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更别提说话了。
“不用了,谢谢。”知更垂下头,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对上了一个人的目光。
那人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看着她的眼神也呆住了。
是庞泽,那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傻小子。
“姑……姐姐……姑奶奶……”一会功夫他就已经换了三个称呼,眼中带着一丝怯意。
上次知更说过,再给她瞧见定要他小命。
知更瞪了他一眼,抬脚要走。
“姑娘!”庞泽这一声喊得听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知更站住了。
庞泽像个孩子一样跑到她面前,将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刚买的,我没动。”
知更看了看糖葫芦又看了看庞泽,迟疑了一下,慢慢伸手接过了糖葫芦:“谢谢。”
见她接住了,庞泽笑得开心:“客气。”
“你那朋友呢,被他瞧见告你状,回家可要被打断腿。”
“他敢!”庞泽毫不在意地笑笑:
“我不怕。”
知更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对方的声音:“姑娘,回见啊。”
知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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