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放下酒坛,抬头望向天空,双眸倒映出天上的星辰。

    车辙声沿路翻转而来,声声轧在他的心头。

    他给了老阿布几辈子都花不完的盘缠,他只希望,此刻老阿布已经走得足够远。

    老阿布早就该告老去安享他的晚年,老阿布这一辈子已为侯府付出了太多太多。

    而他依然觉得他最后为老阿布所做的这件事根本不能补偿老阿布多年恩情之万一。

    车辙声止,一辆马车在侯府的大门前停下。

    红光流转,流苏轻颤,盘凤欲飞。

    车侍垂首轻启车帘,车中人一只足踏出车门,足上是金丝织燕的红缎靴。

    他知道来人是谁,可以说他就是在等对方的到来。

    车中人负手伫立,玉冠在头,映得月华清冷,外衫翻飞,朱丝艳红如血。

    一张绝美的脸上竟是没有一丝的表情。

    “侯爷。”来人开口。

    侯爷没有应声,也没有看对方,只是盯着地面。

    “你该好好听好这个称呼”,来人叹道:“今日之后,你便再不会听到了。”

    侯爷依然沉默。

    “而且”,来人接着道:“也再不会有人提起这个称呼,老阿布也不会。”

    最后半句,对方说得很慢,所以他听得很清楚。

    他面露痛苦之色,身子开始有些颤抖,老阿布最终还是没能走得足够远。

    “你连他都不肯放过。”他终于开口,平淡深沉的嗓音中却是掩盖不住的沉痛与愤懑。

    棺材落地,薄尘荡开,沉闷的声音正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他推开盖板,里面露出了那张他熟悉的脸,一切都是无用,此时此刻他只恨他自己。

    老阿布静静地躺在里面,却再也不能叫他一声侯爷。

    “侯珏我都可以不放过”,对方冷笑:“他,又算的了什么。”

    听到那个名字,他只觉得连呼吸都已不能,终于开口“你那么爱她……”

    “是的”,对方忽然大笑:“我那么爱她,所以才不愿她为任何人伤心,就算是她的父亲。”

    “而我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让她伤透了心的你”,对方接着道:“所以五年前我不杀你。”

    “这五年我已足够痛苦。”他开口。

    “今晚便是你的机会。”对方缓缓说道。

    “机会?”他苦笑。

    从五年前的这一天开始他就已不再有任何的机会。

    这五年他失去了一切,包括女儿、朋友、荣誉与声名,只剩下空荡的府邸还有追随了他一生的老阿布。

    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

    “报仇的机会”,对方开口:“杀我的机会。”

    他很清楚,就算他可以杀掉眼前这个人,他也再也换不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五年前的这一天,他本该坐于高堂,接受亲朋挚友的道贺,接受爱女贤婿的叩拜,而他所看到的却是新人血溅红毯,珏儿命陨香消。

    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

    “今日我不受命于地府”,对方接着道:“今日只有你和我。”

    “我没有姓,单字名敏。请你记住,岳父大人。”敏儿长长叹了一口气:“五年了,今天可以轮到由我来叫你一声了吧。”

    “岳父大人。

    ”这四个字像四把刀,冷冷地横在侯爷的心尖。

    没有云,月光直接垂下来,对方的影子已经蔓延到了他身下的台阶。

    他没有抬头,但他知道对方在盯着他。

    “你的剑呢?”

    他没有动,只是将酒坛子上的红绸解下握在手中,轻轻道:“剑已在手。”

    “你这是找死。”

    侯爷倏然轻身站起,立在阶前,迎上对方的目光,缓缓开口:“我不会认你。五年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哈哈哈哈……”

    对方突然笑起来,侯爷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却又飘渺的形容不出是何感觉。

    “我,根本不在乎。”

    语未毕,招已出,朱袂破风,剑指即出,直取侯爷胸膛。

    侯爷凝神伫气,错步右驱,左掌挡下来招,右腕一振,红缎招展,若剑光匹练。

    此间,对方身形回转,已至侯爷身后,手中之剑却是仍未出鞘,但已随沉腕之势如蛇般逼向侯爷的左腹。

    接着敏儿突然回腕,剑势由在,瞬间脱鞘滑开一寸,露出的锋刃已然破开了侯爷的外衫。

    快,太快了。

    比五年前还要快。侯爷能感觉得出。

    他自己也不慢,侯府的快剑与出岫山庄的快刀在江湖中都是威名远播的。

    但此时此刻,他已觉得力不从心。

    他不敢分神也不能分神,因为很可能下一招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并不怕死。

    他的心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而让他不能怠慢的是江湖中人在决战时最后的尊严。

    对方出手绵密而又狠绝,虽是冬日,侯爷脸上却已有汗珠沁出。

    而此时对方,却是连剑都未完全出鞘。

    侯爷撤步仰身,面前红缎荡开,一如蛇信,绕向对方剑柄,只见对方指间轻动,剑身回转,寒刃倏回,握剑之后一已背向身后,同时剑指已至,霎时捉住红缎。

    承受不住两股剑气的红缎瞬间碎如花雨。

    结束了。

    就在此时,对方身后手中之间已逼上侯爷的脖颈,刃出三寸,剑光绯红。

    而那花雨,却是在这很久很久之后才全部落地。

    或许,只是侯爷觉得很久很久。

    血,从他脖子上的动脉汩汩涌出,还有一部分灌进他的咽喉。

    他的身子快要倒下去,对方的左手却挽住了他的脖子,将那把刚刚出鞘三寸的剑放进他的视线。

    “你知不知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他不知道。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和他手中的剑,只隐约分辨出,那露出的三寸锋刃依旧闪着褪不去的绯红。

    “叫红珏。”

    敏儿撒手,侯爷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敏儿掏出绢帕,擦去剑刃上的血迹,他抬起头,凝视着深沉的夜幕。

    “你知不知道……是谁要我地府出面,杀你女儿,灭你侯府?”

    “正是你的女儿,侯珏。”

    “她怕你伤心痛苦,便要我将你性命一并取去,也好在黄泉路上作伴。”

    “但我如何能让你如此轻易就解脱……”

    敏儿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五年无论你再怎样痛苦,珏儿也再不会回

    来了。”

    后面的这些话,地上的侯爷再也无法听到。

    敏儿抬手,以绢帕擦去了眼角的潮湿,一个冷笑随即勾起,他扔掉绢帕,以后这种东西,大概再也不会用到。

    侯府的大门外,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浓。

    敏儿看到来者,旋即屈单膝施礼,恭迎来者:“大人。”

    来人接着道:“起来吧,在我这儿,不用那么多规矩。”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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