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慢慢地从地上零散倒落的人丛中趟过，深夜的风吹起了他耳边的头发，同时也将方才的血腥味吹淡。月光掉在那张娃娃脸面具上，摔成斑驳的冷光。
这条路上有一棵古树，树干粗壮，每次走到这里，那便意味着地府刑室就快要到了。
可今夜这棵树上，突然多了一个秋千，秋千上还有一个人。
看到李百，秋千上的人停住了秋千。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看来我派出去的花影全都折了，崇夜大人，果然了得。”那人不温不火地开口，声音听起来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
照影手下的六鬼之首，花奴。
这从头到尾分明就是挑衅的架势，他现在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我不过是来问句话，倒也不必如此排场。”李百冷冷道。
“排场？崇夜大人说笑了”，花奴笑道：“现在我还能尊称您一声大人，可是您想要脱离组织的贼心不死，让我等做下属的，真得很为难。”
脱离组织？李百知道，这是又要往他头上扣欲加之罪了。
“组织里的废物太多，的确很难让人留恋。”
听了这话，花奴眼皮跳了跳。
“也是，不然整个情报司怎么就成了崇夜大人您的股掌之物。知更前脚刚刚偷换了委托领罚，大人您后脚就来捞人，要说这件事非您指使，又有谁信？”
果然如此，照影无中生有的伎俩还是如此老套。
“情报司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手都在调查我，你说说，它到底是谁的股掌之物，把这么辛苦的差事派给知更，到头来，她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李百抬手朝刑室的方向指了指：“我劝你，也留个前车之鉴，别混到最后，比她更惨。”
花奴的脸色有些难看：“想不到崇夜大人如此体恤下属。”
李百淡淡道：“你发现的有点晚，就算你现在改主意想来投靠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花奴冷笑：“大人怕是会错意了，这声大人，您是听一声少一次了。您去年放生，这次又调换委托，致使任务失败，掌柜的，可实在容不得组织里有这样的反骨。”
“所以呢？”
“所以”，花奴阴恻恻地开口：“怕是夜使的位置要换换人了。”
这话听着耳熟，上次说这句话的人，坟头草怕是已经数尺高了。
“这个位置不难坐”，李百冷冷道：“可你，坐不了。”
时空赫然一滞，天地时间不复存在，古树上的秋千只微微摇了摇，下一刻人已经飞掠到了李百面前。
一阵强劲的掌风贴着李百的前襟擦过，他耳后的头发随之扬起，两人近身过了几招，周围已是飞沙走石，落叶旋飞。
花奴六鬼之首的位置，非是浪得虚名，若是长时间缠斗，李百占不得便宜，所以这次他一出手就已经使出了尽八成的功力。
极强的杀伤力所付出的代价便是精力的快速消耗，如此他便更撑不了太久，且他的内伤还在一刻不停的作妖。
巨大的压迫力让花奴既惊恐又惊讶，一时间他来不及判断自己这次断然挑衅是不是草率了。
过招间隙，他将手探向腰后，抽出了柄缠腰剑凌空一抖，刹那间似将月光都削去一半。
柳叶花影，生赴死还。
相传，花奴的一柄柳叶剑所使出的招式，堪比一套剑阵，没有人能毫发无损地从他的柳叶花影阵中全身而退。
李百飞身后撤，凝神运力，心目全开，将柳叶花影阵中的虚实幻象一一窥清。
柳叶破尘而出，花奴递出一剑，扬起万钧之势，有如疾风卷浪，荡起万里烟波，激荡的剑气密如城池营垒，下一刻却是李百自这烟波中腾身而起，金汤壁垒瞬息土埂瓦解，他一掌扣上花奴的胸膛，后者吃痛一时卸力，李百顺势夺下了对方的柳叶剑，手腕横扫，薄而锋利的剑刃直接划开了花奴的咽喉。
滚烫的血瞬间溢满了他的口腔，他的喉中除了“咯咯”的声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惊惧与不解跟着他的瞳孔一起黯淡了下去，终是花归于尘叶归土。
李百颀长的背影没入了黑夜里。
看到李百的时候，知更眸中的惊诧盖过了她所有的情绪。
花奴的柳叶剑还在他手里，她知道这柄剑花奴从不离身，但现在到了崇夜手里，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花奴已死。纵然他身居六鬼之首，却也依然不是对手。
知更突然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如果能被他亲手杀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她闭上了眼睛。
接着，她听到了锁链断裂掉在地上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李百将柳叶剑给随手掷了出去。
她还活着。
知更摇摇晃晃地俯身行礼，心头一酸，几乎要哭出来：“属下失职！”
“你也不是第一次失职了。”李百的声音很轻，其中夹杂着一丝虚弱。
“属下……”
“好了，走吧。”
“唔……”，随着胸口的一阵剧痛，李百赫然吐出一大口血，方才动手，使得他元气大伤。
“大人！”知更冲身扶住李百，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那次受刑，他的内伤便一直未愈。
回程途中，李百忍着痛苦思索着，照影这个疯子已经不加掩饰地昭示了自己的心思，就连掌柜的都未加干涉，这个走向实在非同寻常。
地府已经出现了裂痕，情报司的人虽然被李百扫除了个干净，这也只是暂时的，这些不过是照影放出来的餐前小点而已。
就连花奴的挑衅，也不过是照影的试探，只不过是利用他的欲望与自负，放出的一个饵。
能杀了崇夜固然更好，可就算杀不了，也不过是折损了一个杀手而已，自会有人前赴后继地补上去。
真正有反骨的，不是别人，而是照影。
李百突然有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这个组织或许不再适合继续待下去了。
“我会向掌柜的禀明，你因为屡次失职，已经被我杀了”，李百喘了口气：“给你放长假，不用再回来了。”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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