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狄小鸾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史长生闭了嘴，气也不敢出。
从狄府一路出来，他们已经连着甩掉了两三波的追兵，只要还在扬州地界，便没有一刻是可以安定的。
声音来自隔壁，正是狄小鸾的房间。
“客官，给您送些热水……客官？”
听动静，像是人进了房间，然后发现没人又退了出来。
狄小鸾料定外面的人还会来敲史长生这个房间的门。
果不其然，敲门声响了。
“客——”
“客你个头！不要，什么都不要！”狄小鸾就等在门后，外面人话没说完，她开了门直接把酒坛砸到了对方的脑袋上。
史长生看呆了。
“愣着干嘛，等人抓你？”她朝史长生一摆手，后者立刻会意，夺门而出。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定不是客栈的伙计。
前头送热水的只是来打头阵的，真正的围捕还在后头。
接着就有五六个人朝两人冲了过来。
狄小鸾的出手毫不犹豫，将那些个不死心跟来的尾巴打了个七荤八素，也正好把近来心中的委屈和苦痛全数撒气在这些人头上。
史长生是聪明人，关键时刻从不犯浑，自然懂得四条腿的要比两只脚跑得更快，一躲开围捕便直奔马厩。
狄小鸾将碎银拍在了客栈的柜台上，闪身进了马厩，把史长生扔上了马背，自己也跟着跨上了一匹马奔了出去。
狄府。
“大人这是要故意放走他们。”狄珩的脸色很难看，冷厉的神色下抑制着愤怒。
照影摩挲着手指，在烛火下漫不经心地比划着各种形态的手影：“莫急，不是已经让人去追了么？”
“你知道根本不可能追回来，那些人不过是做做样子”，狄珩冷冷道：“否则以府邸目前的布防程度，他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照影轻轻笑了笑：“狄公子是担心令妹的安危，还是担心在王爷那交代不过去？”
狄珩瞳孔骤然收缩：“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妹妹。”
照影点头：“我知道，你是怕良心上过不去，可这是多好的机会，她在，处处掣肘跟你过不去，如今是她自己要走，江湖路远生死有命，不管怎样，她都怨不得你。可狄公子你想一想，你我都同处一个台面上了，这事从一开始就没良心可言，你若不狠心，到末了就得寒心。”
狄珩冷冷盯着照影：“她若有三长两短，我定然与你没完。”
“好好好”，照影带着哄人的语气：“令妹福大命大，哪会那么容易出事。”
他微微起身，凑近狄珩，轻声道：“得给自己也留下点退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你见得还少么？前车之鉴，前车之鉴。”说完他拍了拍狄珩的肩膀。
狄珩非常清楚，哪怕是忻王，照影都还留有一手防着他。
“我想了想，护卷人的事就这样从史长生那里透出去，未尝不好”，照影接着道：“留在府上反而显得刻意，史长生势必会透露一些消息给狄姑娘，他们二人的行动也势必会牵扯出一些新的情况，我们也得有些筹码在手上，否则若是哪天王爷真的翻脸不认人，我们也有个权宜之计不是？”
这算什么狗屁权宜之计，不过是牺牲狄小鸾做铒的无情之举。
狄珩很矛盾，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令人生厌的人说的话的确句句在理。
史长生跟着狄小鸾一路奔向码头，连口大气也顾不上喘。
狄小鸾找了条船，说了半篓子好话才跟船公讲好价钱，他们二人毕竟一时没什么经济来源，就这样只进不出，迟早亏空。
她缩在船舱的角落里，身子跟着摇曳的船舷一起晃动，她觉得无比困倦，却丝毫无法入睡。
史长生却是呵欠一个连着一个，一双眼皮子死撑着不敢闭合。
“撑不住就睡会，到地方我叫你。”
“……那就……就辛苦岳公子了。”没一会儿，船舱里就响起了史长生低沉的鼾声。
后来不知是什么时辰，狄小鸾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耳边正萦绕着一些轻轻淡淡的人声，像是从岸上传来的。
史长生脸上挂着那招牌的笑容正瞧着她：“岳公子，我们是不是到了？”
狄小鸾瞥了一眼外面，船已经快要靠岸。
“嗯。”
沽塘镇。
“岳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跟着狄小鸾东拐西拐走了好长一段路，史长生终于忍不住问道。
“找家铺子，瞧瞧有没有收苦力的，把你卖了。”狄小鸾头也不回，一个劲的朝前走。
史长生：“……”
为了避免自讨没趣，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史长生都没再开口说话。
狄小鸾走到一处炒货铺子里，微微朝四周扫了一圈，接着敲了敲柜台道：“要三两炒熟的龙眼。”
柜台的伙计歉意地笑了笑：“客官，您要的这个数，我这秤不好称，要不给您称个整？”
“我说三两，就三两。”
伙计瞪大了眼瞧了瞧狄小鸾，脸上突然淡去的笑意突然又浓了起来：“您里边请先歇着，我去给您换个秤。”
狄小鸾对史长生低声道：“跟上。”
史长生跟着狄小鸾进了里屋，方才那伙计正从里面出来，他朝狄小鸾微微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柜台继续照护生意。
屋里有一个老人，头发已近全白，看到狄小鸾进来，立刻站了起来，眼中神色像是见了多年未见的人，满是惊异又满是欢喜。
“衫儿。”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过她这个名字了，突然听到对方这么叫她，狄小鸾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胡伯，有……吃的么？”狄小鸾轻声问道。
连夜出逃又马不停蹄的赶路，她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了。
“有，有。”胡伯连连说着：“先坐下歇着，我去给你拿。”
没一会儿，他端着一盘糕点送到了狄小鸾面前，“吃吧孩子，吃完还有。”
狄小鸾拿起一块，递给了史长生，后者有些呆呆的瞧着眼前的这一切，却还是忍住什么都没问。
狄小鸾把糕点塞进了嘴里，微凉又清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散开，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吃甜的，心情好。”
李百说过这句话。
想到这，嘴里的糕点似是哽在了喉咙里，狄小鸾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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