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城，是毗邻沽塘镇西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城。
彤城在白日，就是一个普通的城。
到了夜晚，城中有一个地方便会热闹起来。
这个地方，就在城西白露桥下的水里，人们都说这水下有一座龙王庙，庙里的龙王什么都知道。
月至中天，狄小鸾已到了白露桥边。
细密的雨水在水面上荡起一层层薄薄的涟漪，狄小鸾盯了盯黢黑的水面，扔了手里的伞，纵身跃入了水中。
她凭着记忆寻着水下的那处入口，冰冷的触感包裹了她的全身，一阵阵的往骨髓里透。
月光细弱，再加上下雨，原本便不清透的河水此时更是方向难辨。
狄小鸾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处所在，她只希望她要找的人还在。
她伸手向前触探着，记忆力水下那道屏障应是快到了，她奋力朝前游去，接着指尖碰到了一处粗糙的石壁，她竭力睁开眼睛，想去瞧得更清楚些。
可是没用，只有眼前一片黑。
她定住身形，贴着石壁慢慢地摸着，探寻着那处机关，终于手指触到了一处凹陷，应当就是此处。
机关启动搅得水下一片沉闷的轰鸣，狄小鸾顺着水流的漩涡游进了缓缓开启的入口，那处石壁闭合后，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脚下是坚实的触感，水慢慢的落了下去，不肖片刻地面便露了出来，这是藏于水下的一条走廊。
狄小鸾顺着走廊慢慢朝前走，身上滴落的水在地上连成了一条线，夏天到这地方还好，冬日里便是活受罪。
走廊不是直的，一眼看不到尽头，走出一段之后，也看不到背后的出路，终于走出了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童子，他的脸是那种不见天日的白，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
狄小鸾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点心，放进了童子的手心里，然后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带我去见你们龙王好不好？”
童子瞧着手中的油纸 ，吞了吞口水，稚嫩的声音响起：“甜么？”
狄小鸾摸摸他的头，轻轻笑了笑：“甜。”
“来的这些人里，只有哥哥对我最好了！”童子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可是哥哥好久不来了，我以为哥哥再也不来了！哥哥请随我来！”
狄小鸾跟着他朝里走，接着他们身后又落下一道石门，外面的水声便再也听不见了。
此时，他们面前正一片热闹。
龙王的客厅里，有各式各样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妓女、酒鬼、赌徒。
平日里很难看到这些人齐聚一堂，但在龙王这里就能很容易地看到。
狄小鸾拖着湿透了的衣服跟着童子穿过人群，赤裸的女人、满口污言秽语的男人和不时叫嚣的赌徒在童子眼中都成了司空见惯之物，他从来都是熟视无睹地掠过这些人，直接将客人带到龙王面前。
大厅的最里侧，有一扇四季花鸟屏风，童子将狄小鸾带到屏风前便停住了，接着恭恭敬敬地向狄小鸾行了礼便跑了出去。
狄小鸾径直走到屏风后，撩起衣摆聚成一股使劲拧了一把，水啪嗒啪嗒地滴了一地，接着她直接随随便便地坐在一只空椅子上。
对面，一个干巴巴的男人正瞪着眼瞧着狄小鸾，满眼皆是嫌弃，“哎呀呀，小铃铛怎么没带你去换身衣服，这这这……”
小铃铛便是方才那个童子。
从外面到龙王这里，只有水路一条路可走，走这条路到头来定然是全身湿透，来的客人便会由小铃铛引着去更衣，这是龙王这里的规矩。
因为在龙王看来，脱光了的人，便没了秘密。不管你随身带了什么，都会在更衣时被清理掉。
但在狄小鸾看来，规矩便是用来破坏的。
狄小鸾斜了对方一眼，一只手搭在了对方面前的桌子上：“我着急，等不了。”
说着，她按在桌面上的手移开了，下面露出了一张有些发潮的银票。
男人干咳了一声，一只枯瘦的手跟着直勾勾的目光直接朝银票伸了过去。
狄小鸾“啪”得一声手掌又按在了银票上：“我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王抿了抿嘴，面露难色，眼睛眨了眨，凑近了道：“这种的价位可就不止这些了。”说着，他敲了敲桌面，伸出了两根手指：“公子这些，最多两个问题。”
“就这些，多了没有。”狄小鸾并不让步。
龙王慢慢摇头，眉头拧成了一座山：“岳公子……如今这行情，到哪也没这个价啊。这赋税连年上涨，城外的流民都快要拦不下了。如今朝堂的局势也是剑拔弩张的紧，咱小老百姓都是混口饭吃不是，岳公子担待担待。”
狄小鸾吸了一口气，最终道：“你能说多少，便说多少。”
听了这话，龙王坐直了身子，神色恢复了严肃：“岳公子，想打听什么？”
狄小鸾皱了皱眉，仿佛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终于开口：“冀州李府……的二公子，他……”
“死了。”
龙王这句说得直截了当。
狄小鸾心里梗了梗，轻声追问：“真的？”
龙王叹了口气，面上有些惋惜：“岳公子，这个消息，外面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何必在我这浪费了一个问题。”
“唉，算了，这个我就当你没问，算算算我赠送老主顾的，现在开始，现在问吧。”龙王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狄小鸾垂下了头，默了半晌，冰凉的手攥得发青：“我想知道地府的事。”
龙王：“……”
“岳公子，您也不是头回来我这买消息，这么笼统的问题，可是没法答。”
狄小鸾赫然抬起头：“告诉我，地府辰使崇夜，当下的动向。”
龙王瞧着狄小鸾，好像眼前这人终于算是问了一个具体的问题。
“渝州。”
狄小鸾：“……”
她等着龙王的下文，可等来等去只有这两个字，对方说完渝州就闭紧了嘴。
“我知道了。”她抓起银票起身要走，却被龙王一把拽住了袖口。
“诶……岳公子……这这这……”
“这俩字，我在外面随便一打听也能知道，既然龙王不想卖在下这方便，那在下也正好省点钱。”狄小鸾的语气里露出了一分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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