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早,微风穿过厨房。
平底锅里正煎着午餐肉,滋滋啦啦冒着小小的油泡,飘着香味。旁边的唐栗拿着锅铲发呆,双眼凝神看着锅里,却连午餐肉的一面快要糊了,也不给它翻一翻。
严时从背后抱住她,轻声提醒道:“快糊了!”
她回过神,连忙用铲子给午餐肉翻了个面。
他吻了吻她白腻的脖子,然后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在想什么呢?一大早的就心不在焉。”
她漫不经心回答:“没什么。”
他又问:“你昨天跟程德信见面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呀?”
她眼睛眨了眨,旋过身子,瞅着他不满嘟囔:“我明明让程咨询师不要把我去找他的事情告诉你,他怎么一转眼就告诉了你呀?真是……”
她撅起了小嘴,看样子是真有点不高兴。
他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是我问程德信的,他从来不说谎。”
程德信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在市中心一栋商业大厦内,十一楼。
在上行的电梯内,唐栗就在脑子里组织好语言,想着待会儿见到他,该怎样单刀直入地点明来意,获取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跟程德信见面之前,她先跟前台沟通。
“你好!我来找程德信医生。”
“请问您预约了几点?”
“我……要预约吗?”她睁着大眼,呆萌萌的。
前台是个年轻女孩,她看起来很想笑,还是态度很好地解释:“小姐,程咨询师今天上午的预约都满了。要不我帮您查查明天或后天有没有空档?”
明天?后天?唐栗心想,要不直接打电话约程德信出来见面算了,就以朋友的身份。她现在是严时的女朋友,也算是程德信的朋友吧?
正想开口婉拒,刚巧程德信从他的诊疗室走出来,他一眼瞥见了她,然后站定了,朝她微笑。
午饭时间,工作室内没有人,除了程德信跟唐栗。程德信把他所了解到的,唐栗又想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严时在十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外出,回来的时候被几个绑匪盯上,绑架了他。绑匪把他关在荒郊野岭一间铁皮屋里,本意是想勒索严家一大笔赎金,然后再把他给放了。谁知刚打完勒索电话,严时就趁着其中一个绑匪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绑匪发现了当然马上去追他,他拼命往山下跑,不小心滚到了山坡下面去,撞伤了头部。那几个绑匪还在后面追,他捂着流血的头不停往前跑,一不留心又掉进一个水塘里,差点被淹死。幸亏当时严家报了警,警察及时赶来,把绑匪制服,紧接着把严时送去医院抢救。经过警察的审查盘问,人们才知道,原来那几个绑匪,早就摸清严时的家境,知道他家有钱,早想着找机会绑架他了。那晚都过了十一点了,严时还一个人在街上行走,他们见此,还不趁机就下了手。”
唐栗全神贯注地听程德信讲,连面前的外卖炒饭凉了,她都没动过一口。她提出她的疑问:“你知道严时那晚,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街上走吗?”
程德信喝下一口黑咖啡,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全是严时亲口告诉过我的。他不告诉我的,我没法知道,除非他愿意接受我帮他催眠。”
唐栗微微一笑,心情却很沉重,“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呢?他三十岁不到,难道以后都要……”
程德信把杯子端起来又轻轻放下,望着她说:“办法还是有的。当年严时出了事,他父母带他去国内外的大医院都检查过,从生理上来看,实在找不出根源。因此我怀疑根源是在心理上。我曾经设想,他味觉失灵,很有可能与他当年受了过度惊吓有关。可惜现在国内对于这一方面研究太少,而严时又放弃了恢复味觉……”
“不!不能放弃!”唐栗突然激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大。
“当心!又快糊了!”唐栗把午餐肉翻到另一面之后,继续出神,结果另一面也快要煎糊了。
唐栗回过神来,连忙关了火,却抬头呆瞪瞪地瞧着一脸郁闷的男人。
严时忍不住轻轻敲一下她的脑袋,夺过锅铲说:“让我来做吧,你这小脑袋瓜,今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补救及时,最后成品还不错。煎得有点过焦但没有糊味的午餐肉,铺在软硬适中的面条上,旁边还有严时煎的太阳蛋。
餐蛋面冒着诱人香气,好像在喊唐栗快点动筷吃它。可是唐栗举着筷子,只是出神,几分钟过去了还不吃一口。
严时放下筷子,蹙额瞅着她,又郁闷又担心。
她突然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严时,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味觉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她一早上心神恍惚就是为了这个!
他把大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来,然后重新牢牢抓住她的手,语气很平静地说:“程德信肯定跟你说了很多吧?其实不要紧的,栗栗,自从认识了你,每天跟你一起吃饭,就算没有味觉,我也觉得很开心很满足。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能不能恢复味觉,我不强求。”
她又激动起来,扁了嘴,摇着头说:“不,我一定要帮你。能尝到酸甜苦辣咸,领略不同美食的不同滋味,是在我看来,人生最大的快乐。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吃着同样的餐蛋面,我尝到了它的滋味,我希望你也能尝到。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感受食物带来的快乐。”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直视她泛着泪光的眼眸,心里很受感动,同时又很无奈。想了想,他说:“其实人生的快乐有很多种,我们可以一起去领略美食以外的快乐。”
他暧昧的笑令她隐隐觉得,他要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
他牵扯嘴角,笑意更深,盯着她今日还未被他吮过的唇,说:“你肯定知道‘食色性也’是什么意思吧?我们能一起去做的事情有很多,我们能一起去挖掘的快乐也很多。还有一些快乐,我们都没有尝试过的……你明白吗?”
她怎么会不明白?她念书的时候,中文考试阅读理解几乎满分的,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在开车?
她红着脸抽回她的手,嗔他一句:“你真喜欢开车!不要开餐厅了,改行当司机好了!”
他挑眉笑问:“原来唐老师你也懂开车的意思啊?”
她脸更红了,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老古董!怎么会不懂?”
他笑了出声,站了起来,把她从椅子上也拉了起来,强壮双臂环住了她,低下头注视她发烫发红的脸颊。好一会儿,才俯下身,只是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
他刚才故意开车,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总是沉浸在坏情绪里。说实话,他对于能否恢复味觉,真的已经看得很轻很淡了。就像他刚才所说,只要有她在身边,无滋无味的食物也如蜜甜。没有她在身边,即使他有味觉,吃再名贵的佳肴也一样味同嚼蜡。
她对他最重要。他对她也最重要。
她说过要帮他恢复味觉,很快就付诸实践。她在海市最大的医院挂了个专家号,半威胁半哀恳地要他去。
“去嘛!我好不容易给你挂到的号!那是一位退休返聘的老专家,是国内神经外科的权威了!”唐栗抱着笔记本电脑查了几个通宵,了解到味觉失灵很有可能是神经受到损伤导致的,而程德信也提过,严时在十三年前头部受过伤。于是她选择相信科学,先来医院寻求权威医生的帮助。
都来到医院里了,他还是不情不愿的,站在大厅电梯门口,半天不按电梯,不想上楼。
她很不高兴,环胸晲着他。
他耐心对她解释:“没用的,你说的那位权威是不是叫胡天?胡教授十多年前就帮我检查过了,我的问题并不是头部受伤引起的。”
她顿时一脸沮丧,鼻头红红,又要哭了。
他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哄她:“我知道你想帮我治好病,但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啊。都十几年了,我真的已经放弃了。”
其实不能说是放弃,是累了。味觉失灵的头几年,他很积极地去治疗,家人也陪着他很积极地求医。后来怎么都不见根源,仿佛他患的是世纪绝症,注定治不好,再加上学业渐重,他有更多更值得劳心费神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刻意去治了。命运向他开了一枪,在他体内留下取不出来的子弹,他可以选择与子弹共存,反正不会危及性命。
她却不是这样想的。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她喃喃说:“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怎么会没办法呢?现在的医学很发达了不是吗?只要你重新积极治疗,一定可以治好的……”
她非要他去见胡教授,让胡教授再帮他检查一次。
他无法,只好依她了。
来到胡教授的诊室,却不见胡教授人,一个护士抱歉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胡教授昨晚突发心脏病,现在还在抢救,今天是不能见你们了。”
乘电梯下了楼,站在大厅角落,唐栗红了眼圈,低着头,不说话。
严时搂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半天,能想到的各种好话笑话都说了,她才渐渐有点笑容。
“羊去饭店吃晚饭为什么被暴打一顿?”他顿了顿,“因为饭店打烊了呀!”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倒不是这个冷笑话有多么好笑,而是他为了逗她发笑,故意装出的浮夸表情和滑稽动作,让她觉得,他是个憨憨的又可爱又贴心的男朋友。
正想挽上他的手,在他脸上亲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把尖尖的嗓音,使得两人几乎同时震了震,然后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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