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栗要去的是位于中国西南部与别国交壤的一个叫木木村的小山村。她是前一天凌晨乘坐的飞机,第二天一早上火车,火车到站后又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最后赶在天空完全黑下来之前,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陌生小镇上了。这是木子镇,距离她的目的地木木村还有一百多公里的小镇。
她承认这趟出门实在太匆忙,准备不够充分,以致于她忽略了西部地区昼夜温差大这一特点。下午在车上坐着的时候她还觉得闷热,现在站在路灯暗淡的街上,凉风阵阵,她竟感到深秋的凉意,可她并没有在行李包里放上一件长袖外套。
人生地不熟,她站在路边观察了一会儿,留意到街上行人很少,而且他们大多衣着朴素,说着当地方言,再年轻的女孩脸上都不化妆的。
她没有心思想太多,因为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她意识到她的当务之急,就是找个旅馆落脚,然后再找间小饭店吃顿晚饭。
她在街上走了十几分钟。很幸运,虽然这地方人口密度小,但旅游业还是有的,最后让她找到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
开房间需要身份证和押金。于是在进旅馆前,她拉开行李包的拉链,打算先把证件拿出来。证件和钱包都找到了,可是她的手机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使得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恐惧和不安像虫子,慢慢爬上她的心头。
手机丢了?手机丢了!出门在外居然弄丢了手机?这怎么办啊?现代人出门,宁可忘带钱包,也不能没有手机的!
她努力回想,她的手机在坐汽车的时候还在她手里的。后来汽车到站,她要下车,就把手机往包里匆匆一塞,也许就是那时不小心弄丢了。
她很后悔,她真应该小心谨慎一点的。都怪她这次出门前心神不宁,很多该考虑到的事情都没考虑到。
情绪消极了一分钟后,她决定振作起精神,打开钱包看看里面有多少现金,看能否支撑她在旅馆里住一晚。
又受了个打击,她发现钱包里所有现金加起来不到两百。不过她还带了张储蓄卡,一看卡的背面,又崩溃了!临出门前她的脑子肯定罢工了,要不不会连她拿错了卡都没意识到。她有好几张卡,她偏偏拿了只剩几十块钱的一张。真的只有几十块,提都提不出来。
她站在原地,攥紧了钱包,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过了几分钟后,她终于做出正确决定,用身上所有的现金,在小旅馆里开了间单人房。
幸好这地方物价不高,她的钱够开一间单人房。然而开了房之后,她就没有钱去吃东西了。
她只好吃剩下的饼干,喝矿泉水。
肚子的饥饿感减轻之后,她开始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平安度过接下来的几天,并且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严时还有一个礼拜回国,她必须要赶在他回国前,赶回海市。
她这趟出行,当然是瞒着他的。他要是知道她不听话,偷偷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小镇,还不得急疯了气疯了?
她连卓菲都瞒。
临出门之前她碰到卓菲。当时她提着行李包要坐电梯下楼,刚巧碰到卓菲从楼下上来,电梯门一打开,两个人四目相对,都吃了一惊。
“栗栗,你要去哪儿呀?”
“我……我跟同事约好去旅游。”
“哦,去哪儿旅游啊?”
“……去首都。”
……
隔了不到两天,她竟要向卓菲求助。
手机丢了,手机里的通讯录也就丢了。她心里的通讯录没丢,但那上面只有严时、卓菲以及她父母的号码。她不可能给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担心。那么就只有找卓菲了,她最好的朋友。
走进小商店,用固定电话拨打了一串数字。
“嘟嘟嘟”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听,她长话短说,告诉卓菲她现在的处境,求助:“卓菲,先给我汇/一笔/钱好不好?要不我连明天住旅馆的钱都没了,要露宿街头了!”
如果不是真真切切听到她的声音,卓菲肯定就以为是电话诈骗了。
“栗栗,你搞什么啊?不是说跟同事去旅游了吗?怎么跑到西部去了?你说那个叫什么镇什么村来着?”
“卓菲,我现在一时半会很难跟你解释啦……”
挂了电话,从小商店走出来,唐栗舒了一口气。在街上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找到一间银行。她拿着卡进去查了一下,卓菲给她汇的钱已经到账,她接下来几天吃饭住店以及回海市的钱都有了。
她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些,然而还是彷徨不安。她没试过一个人出远门,小时候去旅游是跟在爸妈身后的,长大后的暑期旅行和毕业旅行,又是跟着好友或同学去的,像这次只身来到一个陌生小镇,还真是头一次。
她要去的村庄离镇上有一百多公里。
她拿出从网上打印出来的地图,正思考着该坐车呢还是该打车去呢,突然就有很大颗的水滴滴到她手背上。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乌云密布,空中落下越来越多的水滴,凝聚成雨,还是一场大雨。
她连忙跑到屋檐下,沿着屋檐走回旅馆,回到小房间待着。
竟然如此不凑巧,碰上了当地闹水灾。连下了两天的暴雨,窗外整天雨声潺潺,偶尔狂风通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一片呼呼响声。唐栗被这暴雨困住,哪儿都去不了。幸好旅馆旁边就是一间面馆子,她肚子饿了就下楼去吃碗面条。
怕被别人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从而盯上她,她不敢跟任何人攀谈,吃完面条就匆匆回到旅馆。
她没有手机,手边又没有可阅读的书报,房中只有一台旧电视机。百无聊赖之下,她打开了电视。估计是山区信号差的缘故,电视上很多雪花模模糊糊的,她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
她突然好想严时,好想好想他。担心他联系不到她而着急,她两天前就在电话里拜托了卓菲,让卓菲帮忙撒个谎,对严时说她手机坏了,这几天暂时别联系。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严时是很聪明的人,他总是能猜到她的心思。
严时当然不相信。
那天他正在开会,卓菲突然给他来电,语气极不自然地告诉他:“唐栗手机坏了,让我转告你,你这几天别找她了,几天后她会给你打电话。”
他察觉不对劲,马上走到外面,焦急询问:“栗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听到卓菲在电话那头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卓菲像求饶似的说:“好吧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唐栗她跑去了……”
大雨初晴,街上到处还是湿漉漉的。唐栗查了下当天的天气预报,多云,很适合她前往木木村。
她收拾好行囊,又到附近小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她一手拿着水,一手捏着地图,准备出发。
她刚踏出商店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把熟悉的男声:“唐栗!”
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顿时僵住。
程德信身上穿着灰色休闲套装,披着黑色外套,背着黑色双肩包,双手插在裤兜里,正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怎么都想不到程德信会出现在此地,“你不是来这里旅游的吧?”
程德信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微笑着向她耸了耸肩。他怎么会来这里?她以为他来这里旅游?那天他正在家里睡午觉呢,严时一个国际长途打过来,估计急得连他叫什么名字都忘了,一开口就要他立即启程去木子镇,把唐栗平安带回去。
“严时他是不是很生气啊?”
跟程德信面对面坐在面馆里,唐栗一脸担忧,不安地捏着手。
程德信告诉她:“严时没有生气,不过他很担心。他马上订机票回国,无奈他自己不会飞,指望飞机瞬间把他带回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先来找你,一定要确保你的安全。”
唐栗低下头,盯着皮肤薄得可见青筋的手背。突然有温热的水滴滴在上面,是她眼里掉下来的泪珠。
她很难过。她瞒着严时来这里,本来是想着帮严时恢复味觉,结果她那么笨,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害得他担心,还要他放下公事从国外飞回来……她觉得自己真没用。
她哭了十几分钟后,对面递过来干净的面纸。她抬头看一眼程德信,他始终保持安静的微笑。
她接过面纸,擦干脸上的泪痕,把它团成一团,攥在手心。
“唐栗,”程德信语气很温和地开口,“我觉得你为了帮严时恢复味觉,做得太过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程德信,大眼睛里瞬间又充满泪水。
“其实你为严时找到的那些药材,每天为严时准备的药膳汤,你真的相信它们有用吗?你经常让我给你发论文,那些论文你都看懂了吗?看懂了又能怎么样?又能对严时有什么帮助?其实,你所做的一切,并不仅仅为了严时,也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减轻你心里的内疚,对不对?”
唐栗愕然。下一秒,无视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也不在乎面馆的桌子是否擦拭得够干净,她趴在桌上,把脸埋在两臂之间,哭了起来,哭得肩膀不停抖动,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不知哭了多久,程德信温和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别伤心了,我知道要隐瞒一个秘密有多痛苦。”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再一次接过他递来的面纸,擦干了泪,怔怔看着他。
程德信早看出来她心藏秘密,不过他不能戳穿,还是要等她自己说出来。
“唐栗,我现在不是心理咨询师了,我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听你倾诉,如果你愿意对我倾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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