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徐横秋提议将惊鸿榜挪后时,宋慕春有那么一丝惊讶,但她很快便缓过神来,这是徐横秋在向她宣战。
这场姑娘家之间的战争是没有硝烟的,甚至没有唇枪舌剑,她和徐横秋好似都卯着一股劲,两人挤在一处,非要争个谁先出头。
宋慕春在棋艺上独占鳌头,徐横秋便在书法上冒尖,宋慕春一舞得名,她便舞剑来冒尖,闹到最后,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姑娘之间闪着火花。
但最终还是徐横秋落了下层,琴棋书画,她也只有书这一项能拿的出手来,更别提什么女红之类的,长这么大以来,她连针都未曾碰过。
说不难过是假的,尤其是在书院中看到江云生眼也不眨地瞧着明珠郡主跳舞,她只觉得一整颗心犹如被泡在了醋桶中,酸溜溜的,回家一个人在院子里撒气般学舞,却差点没被水袖绊倒。
“来,为小春赢得惊鸿榜前三干杯!”
樊楼一间雅厢内,祝纪年高举着酒杯对着众人说道,而后拿眼撇了下坐在宋慕春身边的姑娘,故意来了句:“哦,差点忘了,赵小姐也是前三,恭喜恭喜。”
“多谢世子。”赵无眠低眉谢道。
祝纪年无趣地撇了下嘴,如果不是见过她与海棠园那个青衣说话时的欢快模样,他还真就以为这姑娘就是这么个胆小无趣的人了。
她对旁人总是笑脸,可独独对他,好像耗子见了猫,躲都来不及。
赵无眠被祝纪年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只好拼命喝茶掩饰,自赵辰良回来后,她在府中又过回了之前如履薄冰的生活,生怕赵辰良一个不高兴又拿她出气。
宋慕春没察觉到这两人的小心思,只光顾着眼前的美食,几人聊起鹅湖刺客一事,仍旧是心有余悸。
“那刺客可有说出些什么?”宋慕春把筷子一搁,觉着聊着这事还吃东西的话,多少有些不严谨。
这话问的自然是江云生,几人都是汴京的达官显贵之后,在知道他做了太子幕僚后,倒并未觉着有什么,毕竟太子是庆阳未来的天子,在座的几位男儿郎今后必然是要入仕的。
江云生摇头:“他不肯说。”
这个不肯说的背后,用了多少酷刑,他并没有说,那日他头一回踏进牢狱,他记着足足往下走了二十八级台阶才到,与师父所说的一样。
牢狱内阴湿暗沉,葛萨浑身是血,依旧不肯吐露出半个字。
“你若肯说出三爷是谁,本宫可以做主给你大哥留个全尸。”
葛萨强撑着眼皮想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气若游丝,哆嗦着嘴吐出了两个字:“卑鄙!”
彼时江云生就站在太子身边,他抬头看了眼这狱顶,不知当年那位翰林顾学士蒙冤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又受了多少旁人不知晓的灾呢?
当日晚上,江云生得知葛萨终于说了,只是他也不知道三爷在汴京的身份,倒是说出了一个令朝野上下震惊的秘密,辽国的三皇子已潜伏在京有七八年,此番他们前来,为的就是与这位三皇子里应外合,劫走当今太子。
然而事情在行动前却不知为何已先暴露,导致一行人在汴京悉数死去,计划显然失败。
宋慕春听后,半响无言,她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年为何会出北地之乱,不就是宫内大太监与外敌私通,绑了那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一路秘行往北而去,以此威胁先帝收兵。
那时若不是叶家老将军以死相搏,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恐另有其人了,但叶家也因奸人通敌,折损了四子,连叶老将军也是二子拼了命背回来的。
“会不会,打起来啊?”宋慕春低声问道,再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了。
“不会的。”江云生把一盘鲜笋蒸鹅推至她面前,细细同她讲道:“两国交战,岂是会如此随便,仅凭葛萨一番话,辽国完全可以不认,更何况圣上既把叶将军召回,便说明北地那边暂时已稳。”
“那我们就吞下这个哑巴亏了?”叶温山有些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去北地,对着辽国士兵戳上几枪。
“若吞下了这个哑巴亏,往后只怕会有更大的亏,到时候是吞还是不吞?”江云生轻轻往后一靠,笑的淡雅。
宋慕春觉得,江云生日后如果不入朝堂,那简直可惜了,这模样像极了朝中那些爱打哑迷,说话只说三分的文官们。
不过这事还真被江云生说对了,圣上可没打算吞下这个哑巴亏,连夜便召了赵丞相和秦太傅及一干重臣入宫祥谈,第二日秦太傅便领命带着葛萨北上,这位当年舌战群儒的太傅,此番前去,不让辽国大大出番血,那是不可能了。
如今这事算是结束了,江云生的眉头却依旧舒展不开,直到他在街上碰见赵无眠,不过赵无眠却不是与他偶然遇见,而是专程来寻他的。
直接上门难免有些奇怪,但众人在一起时,赵无眠亦不好开口,索性有一日等在了东洲附近,瞧见江云生出门,便跟了上去,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把人叫住了。
“赵小姐可是有事寻江某?”江云生停下脚步。
“江公子可还记得我娘亲?”这样问,多少有点奇怪,赵无眠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江云生脸上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有些急切地问道:“赵夫人可是有话带给江某?”
“江公子怎么知道?”赵无眠惊讶,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娘亲交代我给予江公子之物,她说公子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
虽然不明白娘亲为何会与江云生有联系,但是当时娘亲给她这封信时,整个人都十分地忧心,还千叮咛万嘱咐说切不可让旁人知道。
江云生当下便将信拿了出来,信上的簪花小楷撰写的很是秀气,足以看出写信之人从前是练过一手的,信中所写内容并不长,他一眼便可看完,可越看他眉头便皱得越紧。
这信分明是让江云生莫再要去找她,“汴京再无顾家,故人且莫再寻”,看到此话,唯一让他有所欣喜的是,这赵夫人确确实实是当年的顾家旧女,只要顾家人还在,那这事便不再是个死胡同。
“江某可否麻烦赵小姐带一句话给令堂?”江云生握着信,眉头舒展了开来。
赵无眠苦笑道:“只是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娘亲,只怕误了江公子的事。”
江云生沉吟了一会,算着日子,最后定了个可行的时间,又将话同她说了一遍。
赵无眠在心中记下,磨蹭了会,还是问了句:“江公子,娘亲与你”
“赵小姐不必忧心,”江云生一笑,在心中想了番说辞,遂接着道:“在下的师父与令堂的父亲曾是熟人,如今得知,又是多年未见,也是想让师父安心。”
这还是赵无眠头一回听闻有关娘亲的事,一时也有些好奇,便向江云生询问了起来。
江云生并未多说,也只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告诉她,现在还不是告诉她这些事的时候,看赵夫人所言,恐怕她什么都未同这个女儿说。
然而两人在说着时,却都未发现那楼上正有个人黑着张脸盯着他二人。
祝纪年死死地抓着身前的栏杆,一双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瞧着赵无眠眉开眼笑的模样,他心中更是烦躁,一种无名的感觉自心中升起,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跑下去捂住赵无眠的嘴,让她不要再笑了,不要再对着江云生笑。
来人端着酒杯过来,祝纪年一饮而下,随后推开他,直奔着楼下而去,悄悄跟在姑娘身后,等拐过街头只有她一人时,祝纪年大步走了过去。
“啊!”猛然被人抓住了手臂,吓得赵无眠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闭嘴!”祝纪年又抓紧了几分。
“世子,你,你放开。”赵无眠一瞧是他,涨红了脸,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手中没了那温腻之感,令祝纪年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他立马反映过来,狠狠一甩袖,令赵无眠的脸色更红了,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哟,怎么现在不笑了?”祝纪年横眉冷眼地看着面前的人,见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脸色更差了。
“什么?”赵无眠抬头去看他,有些不解。
祝纪年冷哼一声,很想问她与江云生单独在一起说什么,令她能笑得那么开心,可话一开口,却变了样。
“世子把我当什么人了!”赵无眠脸不红了,反倒有些许发白,眼里满是愤怒,还夹杂着些许委屈,什么叫“以后离江兄远些”,祝纪年说这话时,就差没明说她一个姑娘家上赶着了。
“本世子只是实话实说,亏小春还把你当好姐妹,本来呢,本世子还觉着以前是错怪你了,如今一看,还真不是我看错了!”
伤人的话一开口,就再也难收回,祝纪年承认,他看见面前的人双眼含泪时,心有那么一颤,可打小的脾性,让他硬着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赵无眠听他如此道自己,一时间又是怒又是急,气的衣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嘴唇几度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就是不肯掉下来。
“我……,你说说,你方才给江兄的是什么?”祝纪年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赵无眠告诉他,他立马就不生气。
“我做什么,与世子无关,”赵无眠紧咬着下唇,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语气逐渐变凉:“世子如何看我,是世子的事,我多说什么也无益,我与世子本就不熟,只是江公子与世子是好友,世子还是莫要乱说的好。”
“赵无眠,你说什么,什么叫你和我不熟,你有胆再说一遍!”祝纪年被她的话气笑,伸手去拽要走的赵无眠,却被姑娘气冲冲甩开,连片衣袖也没沾到。
“好,很好,赵无眠!”祝纪年低声咬牙,好似要把“赵无眠”这三个字生生吞入腹中。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替江云生说话,祝纪年往墙角狠狠一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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