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衍此时还不知道沈望一的后半段语音已经泄露出去。

    天太冷了,他也没心情去听,转文字之后又噼里啪啦打字把沈望一一顿骂。

    直到柏行川从那辆熟悉的迈巴赫下来,迈着步子走向他,他才挪开视线,转移目标。

    看到他后,乔星衍眨眨眼,有点不可思议。

    要不是柏行川那张脸,乔星衍还真没认出来是谁。

    他穿的和平常太不一样了。

    上次见还是白衬衫,这次直接套上了黑西装黑领带,腿又长又直,全身上下只剩下胸前那点白。

    几缕发丝落在他的额前,面色偏白,骨架撑起西装,莫名绅士十足,看上去竟然比平时好接近些。

    “今天有活动吗?”没理由的,乔星衍脱口而出。

    天知道柏行川这副模样有多扎眼。

    “没有,”柏行川脱下黑色大衣搭在手臂上,直直地向前走,“私事。”

    乔星衍也不多问,脚步轻快地走在他后面。

    柏行川的方向感果然一绝,只来了他家一次,就精准命中。

    两人干站着等电梯。

    “拍的怎么样?”柏行川出声打破僵局。

    想起那段突如其来的拍摄经历,乔星衍敷衍道:“就那样呗。”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害怕的东西依旧不知道怎么演好,反而对自己擅长的充满信心,遇上情绪冲突大的戏份,基本都是一条过。

    瞿正却认为这是个问题。

    “按理来说是个优点,但情节不可能一直爆发,这样不仅你累,观众看的也累。而且现在你有一个问题,日常戏你演出来都有点激动,你静不下来……”

    事情变得有点棘手。

    乔星衍有些尴尬,他并不想在柏行川面前扒开自己弱点,可又无法回避,“就是……我现在问题比较大。”

    电梯来了,柏行川用手挡着门,让他先走,“什么问题?”

    乔星衍配合着按下11楼的按键,支支吾吾道:“就是我没办法平静下来。”

    “你说日常戏吗?”柏行川靠着墙问,不带感情地笑。

    他的脊背很小幅度地躬起,平整的西装不难起皱,骨节处微微泛着红,手背上泛着青筋,不知道会延伸到哪。

    配上这身西装,一副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样。

    “算是吧。”乔星衍靠着对面的墙,手背在身后。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乔星衍率先走出电梯,柏行川站在一旁看他开门。

    门是密码锁,乔星衍右手挡住他的目光,以最快速度连摁几下,门开了。

    柏行川在他身后轻笑:“有多怕我看。”

    乔星衍没理他。

    屋里一直没关灯,进门一低头就瞧见小猫坐在地上,好奇地歪头。

    宠物随主人,小白养在他这,被他养成了自来熟,不怕人也不炸毛,黏黏糊糊地靠过来,娇弱地“喵喵”几声,就开始往裤腿上靠。

    蹭的还是柏行川的裤腿。

    乔星衍把它抱到怀里,让柏行川随便坐。

    柏行川环视一圈,穿上乔星衍事先准备的粉色拖鞋,走在地板上异常违和。

    乔星衍过意不去,冲他解释道:“家里不常来人,没那么多拖鞋。”

    连谭茜和小方也不常来,来了也不进屋。

    粉拖鞋还是简瑶自费带过来的,至于沈望一,那个野蛮人根本不需要拖鞋。

    客厅不大,架子上整齐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生活气息拉满。

    客厅装备齐全,懒人沙发、茶几、花瓶、收纳柜等等,唯独没有电视。

    柏行川把衣服挂在门口,顺便脱掉西装外套,问:“你一般怎么看电影?”

    乔星衍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茶几上,指着面前的白墙语气十分自然:“用投影仪。”

    “不一般呢?”柏行川坐在沙发上,继续问。

    正常人谁会在意“不一般”这个选项。

    乔星衍还是好脾气道:“不一般就在卧室。”

    柏行川闻言点点头,“你喜欢都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文艺片和喜剧片。”乔星衍爽快道。

    柏行川卷起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那你应该日常戏没什么问题。”

    乔星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忘记回答。

    柏行川好像没在看他,只是向他伸出手。

    乔星衍上身后仰,对上柏行川看他的视线。

    有事吗这人?

    怀里的小猫闻了闻他的手,一下子便蹿到他怀里。

    原来是要摸猫。

    “你应该知道演戏需要代入感吧。”柏行川拿起桌上的逗猫棒,小幅度地晃晃手腕。

    乔星衍说:“当然知道。”

    “还记得那天你问我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你说学霸那个事。”乔星衍想了想,原封不动回答他,“没有气场这种东西。”

    柏行川低头逗着小猫,听上去像是敷衍一般道:“后面那句。”

    乔星衍放弃似的摇了摇头。

    “气质不会个体存在。”柏行川放下逗猫棒,抬头说,“代入角色自然就有气场了。”

    所以他之所以演东西总觉得不对劲,是因为自己没完全代入角色?

    乔星衍不太理解:“可我代入了啊,代的不够深吗?”

    柏行川凝视着他,陷入沉默。

    乔星衍就这么跟他相对无言。

    小猫似乎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愈发正经的氛围,跑到一旁的猫爬架上玩。

    柏行川听到声音后,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演哭戏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难过的事情。”

    “你自己的吗?”

    “不然是谁的?”

    “是吗,”柏行川像是懂了什么,“所以你的情绪是自己的,可那不是演技。”

    乔星衍悟到了他想引导的东西,“你的意思是,要带入角色的情绪。”

    “可以这么理解,”柏行川说,“你是真实的,但演技是假的,你需要抛弃真实的自己,成为一个假人。”

    他继续说:“其实‘代入’这个词不太谨慎,应该是成为角色本身。而你之所以演戏觉得不够自己的标准,是因为你始终都把自己和角色分割成两个人。”

    乔星衍一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每个演员对演戏这件事自成系统,有的演员一次就能找到,有的演员需要经历几次错误选项,才能摸到门路。

    鉴于刚才的对话,柏行川的表演系统就是,成为角色本身,用角色的身份去感受喜怒哀乐,而不是自己的思维。

    不是自己认为怎么演,而是角色会怎么做。

    “开拍的那一瞬间,你就不是你了。”

    乔星衍不赞同最开始的说法,皱眉道:“但哭戏肯定是会联想到悲伤的事情,成为角色本身也会下意识想到自己身上。”

    “我没说不可以。”柏行川笑笑,“只要不脱离角色,适合最好。”

    他的视线移到茶几上,看到了《来者不善》的剧本。

    “雁关的剧本?”

    乔星衍也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柏行川拿起翻了翻:“你演什么角色?”

    “农场主家的儿子。”乔星衍盯着他的手。

    “你去试戏了还是他邀请你的?”

    “试戏啊,”乔星衍莫名骄傲起来,“我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柏行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猫玩腻了,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乔星衍看着它,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记得你家也有猫,最近怎么样?”

    柏行川注视着小猫,毫无起伏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根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乔星衍愣了一下,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柏行川家里以前养过一只奶牛猫,眼睛是金黄色的,背上是黑色的,像披了件燕尾服。

    乔星衍只要一去他家,必然会和那只猫先玩半小时,然后再不情不愿地坐到桌子前,拉下脸来写作业。

    就像是小时候遇到很喜欢的一个玩偶,摆在橱窗里,可以摸可以看,但无法拥有,过了几年又回去看,发现早就不在了。

    乔星衍惋惜地低下头。

    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亮起,没有备注的号码。

    是柏行川的手机。

    意料之中的被柏行川无视。

    “你今天去干什么了?”乔星衍看看他的表情,又看看手机。

    “我爸过生日。”

    乔星衍顺势说:“那祝叔叔生日快乐。”

    柏行川笑了一下,眼睛仿佛蒙了层雾。

    乔星衍突然有些恍惚,仿佛这个场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以至于如同他们天天见面的时光恍如昨日。

    柏行川不再像之前那样相貌青涩,能力足够在自己的行业立足,但有些东西一如从前,或许是性格,又或许是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孤寂。

    “跨年有什么安排?”他问。

    乔星衍故作轻松道:“读剧本呗,快要进组了。”

    “雁关我熟悉,”柏行川试探着问,“需要我帮你对戏吗?”

    原则上他不会和柏行川走得这么近,这几天见面比这几年见得都多。

    “你要是不忙也可以。”乔星衍没正面回复,含糊道。

    柏行川继续问:“那你还我点什么吧。”

    乔星衍:?

    刚才那点同情心消失殆尽。

    他们果然不适合做朋友。

    “你说。”他大手一挥。

    柏行川真说了:“你请我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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