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又不碍着什么。”淑玲不知何时从房中走了出来,走到沈氏和周妈妈身边,很是不解地道:“上回婶婶跟我去周家,瞧着还挺厉害的,这会子怎么胆怯了起来。周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有什么好怕的。认真说起来该他们怕我们才是,好歹大伯也是兵部员外郎,虽说也不怎么管我们。”

    沈氏听了认真打量起淑玲来。

    这姑娘厉害也有厉害的好处,几句话说得也算是通透。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天底下也没有一见就成的亲事,倘若周家真为此同他们家结仇,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若真来了,你陪着婶婶见见周家人。”沈氏看着淑玲道:“怎么穿着这么单薄,春天得捂着,莫要感染风寒了。你这一早上躲在房中,饿了吧?跟着周妈妈去厨房里头瞧瞧,有什么爱吃、想吃的,尽管做来吃。”

    自打陈家两兄弟出城去办事,淑玲住进他家后,沈氏和淑芬待淑玲总是隔着一层,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实则就是不待见她。淑玲也不是傻子,她们待她如何,心里头当然很清楚。

    今日沈氏待她和善,她心里也高兴,欢欢喜喜地跟着周妈妈进了厨房。

    过了几日,周家人果真上了门。

    一大清早,沈氏吃完早食,送走要出去做事的人后,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陈良柱出门已是第九日了,她心里头惦念着,夜里七想八想睡得不太安稳。这会子无事,又静逸,便想躺回去再歇歇。

    进了屋,刚脱了外衣躺下,外头就传来了说话声,“哎,陈家娘子在家吗?若是在家,请出来一见。”

    沈氏无奈的起身,重新穿好衣裳。

    淑玲推门进来,“婶婶,周妈妈说来的是周家人,我请他们在堂屋安坐了,是不是要泡茶,端些糕点过去待客。”

    “嗯嗯。”沈氏连声应道,拉着淑玲的手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来的有几人,是男是女。”

    “男女都有,来了好几个人呢!您今日可要悠着点,莫叫人欺负了去,有什么事您只需说要等三伯回来了商议后再决定,切莫要胡乱应承下来。”淑玲很认真地回答道。

    沈氏顿觉哭笑不得,就在不久前,在她眼中极其不懂事,自私自利的淑玲,此刻竟然教她如何待人处事了。说到底,这孩子再不好,也是一家人。

    “我省得。”沈氏低下头来穿上家常绣花鞋,出了房门。

    来的人当真不少,沈氏走进堂屋,周妈妈带着淑玲正在给来客上茶点。她一眼望过去,周家娘子、周家姑奶奶、周家姑父都是见过的。还有两个孩子,瞧着和自如、淑芬、淑玲,年纪差不多,穿着杭绸的衣裳,整洁又漂亮。模样和周家有九分相似,多半也是周家人。

    周家娘子见沈氏过来,笑道:“夫君不在家,你一个人操持家务,只怕也是忙不完的事吧。今日我们一家人冒昧上门叨扰了。我来介绍,这是我家小姑子,还有她的夫婿和一双儿女。他们一家在丹凤街买了一所三进的宅子,明日就打算搬进去住了,临行之前,先来见见。”

    沈氏客气地寒暄道:“明日要搬家,今日要办的事情想必很多吧,还特意来我家走一趟,等安顿下来,再来坐坐也不迟啊!喝茶,喝茶,大家喝茶!”

    周妈妈端上来的是今春的碧螺春新茶。碧绿的嫩芽在热水地冲泡下舒展着芽叶,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茶香。

    “真是好茶啊!”周家姑父掀开茶盖,微微撇了一下茶沫,抿了一口赞叹道:“我来应天也有数十日了,忙忙碌碌,还是头一回喝到如此好茶,先头在姑苏倒是时常能喝上。”

    “哼。”一旁站着的小姑娘忽然冷哼一声。

    沈氏好奇地看了过去,小姑娘长得如风中拂柳般柔柔弱弱,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此刻瞧着却是一脸不快,似乎并不愿意来这一趟。

    这姑娘莫非就是周家打算许给自如的?

    她在哼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高个子男孩,看着比那姑娘足足高了一个头去,见沈氏看他,立时笑道:“妹妹年幼不懂事,婶婶莫怪。我们从前都住在姑苏城中,来应天府不久,许多事还不习惯,要请婶婶多多指教了。”

    沈氏心道,我能教她什么,你这话明着是客气话,实则护短。

    几个人喝了茶,也没提起结亲的事,坐了片刻就走了。

    周家一家人前脚刚走,后脚淑玲张口就来,“装什么清高啊,当我们全家都眼瞎。也没人请她逼她,瞧着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啧,看了就不舒心。”

    周妈妈也看出来了,接话道:“看样子也就是周家娘子有这个心思,他们一家子只怕都没这心思。今日只怕是被周家娘子硬拖过来坐坐。”

    “婶婶白白发愁担心了,人家根本没这想头。”淑芬快人快语道。

    “那不正好。”沈氏笑道:“那姑娘瞧着和我们家自如也不般配,娇滴滴的模样是要嫁个大户人家。好了,不说她了,玲玲今日无事和婶婶上街买料子去,天热了,挑几样好料子做新衣裳。”

    淑玲一听就来劲了。

    淑玲和淑芬不同,淑芬对做衣裳不来劲,就好吃糕点零嘴儿。

    淑玲最怕打扮自己,心心念念将来嫁个好夫君,譬如像魏国公府侯爷那样的就顶好。当然,这话她也就心里头想想,明面上可不敢说。

    沈氏带着淑玲去了熟悉的绸缎铺子,离鸡鸣寺不远的琉璃巷中的明月坊。

    琉璃巷中的铺子大多贩卖字画、茶叶,中间夹了这么一间卖绸缎的铺子,生意却意外的好。这里卖的料子很是风雅,哪怕绣上一朵重瓣的海棠花也和外头的不同,层层叠叠的花瓣儿穿在身上那叫一个摇曳生姿。东西好,价钱自然也不便宜,沈氏一年里头也就春末初夏时来买上一回。

    这季节最美,不能辜负了春光。

    两人挑挑拣拣看了半天,又比较了价钱,最后决定给家里头每个人都做上一身,这其中当然也包含了淑玲的爹爹陈良瑞。

    至于大伯陈良德全家,沈氏就算有心出银子,也轮不到她做主。

    淑玲给自己挑了一身她最喜欢的鹅黄色苏缎料子,高高兴兴地捧着。

    这么好的料子,沈氏打算送到东大街的繁花成衣铺去做,那个铺子就在南园酒楼的对面,自家粮食铺子的边上,里头的绣娘都是老关系了,价钱实惠,做得又好。

    沈氏自己也会做衣裳,但是好料子就不敢自己下手,做毁了够她心疼好些日子的。

    两人顺路又去了一趟,正巧碰上陈自如和淑芬都在,都被沈氏拉去量了尺寸。至于陈良柱和陈良瑞的尺寸,两人都不是头一回在那里做衣裳了,年纪大了,身段也就那样,沈氏让绣娘按着旧尺寸做,略略宽松那么一点点。

    沈氏在粮食铺子里坐了坐,喝了一杯热茶,同淑芬叹气道:“明日就是第十日了,上回你爹爹提前一日就回来了。我这心里惦念着,也不晓得他今日能不能回来。”

    “叫周妈妈多做些饭菜啊,万一就回来了呢!买只老母鸡放些云腿菌菇炖汤,最鲜美了。”淑芬说着砸吧了一下嘴巴。

    “你这孩子满脑子尽想着吃食,也不晓得怎么搞的,吃那么多也没见你长肉,麻杆儿似的。你看看你姐姐淑玲……”

    “她不吃也比我胖。”

    淑芬乐了,“这不挺好的嘛。”

    她说着赶沈氏走,“你该回家炖老母鸡了,我还得帮哥哥看账,忙活了好几日,总算差不多了。明日都弄好了,我要找哥哥收五两银子,他已经答应我了。”

    对沈氏来说,不过是左手换右手,银钱在陈自如手中,还是淑芬袋里,并没有差别。

    她回家当真炖了一只老母鸡,还买了一条很大的青鱼,打算炖红烧鱼块。

    天色渐黑,沈氏的心渐渐焦灼,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忍不住走到巷口去张望。周妈妈见了劝慰她,“您也别太着急了,放宽心,说好了十日,指不定明日才回来呢!”

    “可我这心就是放不下。今儿一下午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我担心会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愿无事,相公和二伯都能好生回家。”

    沈氏絮叨着的当口,陈自如兄妹,萧城夫妇都回来了。她一时也没空焦心了,忙着招呼大家洗手用饭。

    晚食用到一半,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陈良瑞从外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声喊道:“大事不好了,三弟叫山匪给捉去了!”

    “不要啊!”沈氏大喊一声,人往后仰,从板凳上直直往后倒。

    淑芬和她坐在同一张凳子上,见状吓得不轻,连忙放下碗筷去接,可怜她没多少气力,一时间没接稳和沈氏一起倒了下去。

    边上的人也来不及帮手,眼睁睁地看着母女俩倒在了地上。

    陈自如手忙脚乱地过来扶人,把沈氏和淑芬分别扶到了堂屋右边的圈椅上坐下。

    沈氏看着全身破破烂烂,又脏又黑的陈良瑞哭道:“二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相公怎么会遇见山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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