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兄弟带着五百士兵在离庄子不远的空地上建造了好几排的青砖瓦房,据说还建了一圈围墙和黑漆木门,木门两边甚至还蹲着两座石狮,避免好奇的村民进进出出。
这些淑芬都是听萧城说的,她一个女子自然不好跑去都是爷们儿的地方探视。
现在是冬天,田地里没什么活可干,庄家兄弟就带着人上山砍木头,大半月下来,他们的场地中堆放了不少好木材,就等着林管事铺子开张了卖出去。
建安城外有不少山头,福建又是造船的大省,自然而然的就有木材市场。做买卖这件事,光靠单打独斗是不成的,还得在人多地地方才做得起来。
林管事费了老大的劲,在建安城卖木材的商市里头得了一个位置极好的铺子。
为了这个铺子,他没少打点应酬,光是请人吃饭就花掉了一百多两银子。幸亏主家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讲理的,该出的银子也没抠着不放。
春天来临前,他想卖出第一批木材,把生意做起来。
这日一早起来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籽,天气特别冷。
林氏叫人在堂屋里头摆了炭盆,淑芬坐下来喝粥吃酱菜。买回来的几个妇人中有一个特别会腌制酱菜,做的不是太咸,恰到好处的味道用来吃粥特别好。
她这里正吃着,萧城、庄家两兄弟、林管事都进来了。
淑芬放下筷子问道:“你们都用过早食了吗?萧大哥你带他们去吃着热乎的再来说话,我很快就吃完了。”
萧城带着他们去了西侧屋喝杯热茶,早食自然都用过了。
淑芬倒也不急,还是按着往常的速度,不急不缓地用完了早食,才去了西侧屋。她走进去的时候,三个男人正喝着茶聊着最近的战事。
庄永明道:“听说最近一口气干掉了倭寇两艘战船,死伤上千人。按着这样的速度,再杀上几回,他们就不敢过来了。”
林管事道:“可也有不好的消息,我听说有百来人逃上岸了。他们上岸后四处流窜,至今还没把人捉住。泉州府到处都张贴告示,提醒老百姓注意了,不要随便收留陌生人。”
庄家老二活泼地接话道:“官府说得也真有意思,平常也没人随便收留陌生人啊。这都快过年了,除开倭寇还有小贼呢,谁会傻乎乎地请人回家,脑子坏了吗?”
只有萧城最稳重,笑眯眯地听他们说,一句都没打岔。
看见淑芬走进来,男人们都站了起来。对于这个主家,一开始他们都是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想着要好好守护。相处了一些日子,渐渐觉得夫人年纪虽小,明理但不好糊弄。凡事讲清楚了,倒也不会为难他们。
淑芬也在慢慢摸索着和他们相处。男子和女子不同,他们都想有一番作为,她若是在小事上抠的太细了,不光是自己累,也会让他们寒心。
因而她都是尽量放手让他们去干,当然想骗她也是不能够。
她坐了主位,其他人依次坐了下来。
淑芬道:“眼看就要到年节,天气也越来越冷,那些士兵虽不上战场打仗,可既跟了小侯爷也不能饿着冻着。现下那边是谁管着大厨房,穿衣被褥可暖和。我是想着天冷了,每人要买上两身棉袄。”
“一人两身棉袄要花不少银子。如今棉花不便宜,再加上要现做,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萧城大概地算了算道:“加上庄子里的下人,建安城宅子里的那几个,往后铺子帮手的人数,还有庄大哥那边的士兵,加起来人数不少啊,指不定要六百两银子了。”
“一人做一身棉袄加两件罩衫吧。”林管事道:“往常侯府里头也就这个样子,能省些银子。若是怕脏,外头的罩衫换洗也成,不碍着什么。”
淑芬觉得林管事说得很有道理,“那就拨六百两银子给庄大哥去采买,每人一身棉袄、棉裤并两件外头穿的衣裤和一双棉鞋。若还不够就再来支银子。”
庄永清应了,感慨道:“人多就是花银子快。这还没挣到什么银子呢,光是吃吃喝喝,穿衣买鞋就花了上千两银子了。”
“你还没算上造屋子的银子呢!”林管事道:“等开了春,那些砍了的树还要买苗子补种上,否则要不了多久就成了光秃秃的山头了。这一大片的土地种齐全了,也要花钱买苗,要等到来年秋天才能有收成。”
“也有收成快的。”萧城想了想道:“不如买些成年的果树,细细浇上水,到了夏天就能有收成。还可以种西瓜也是极好的。黄瓜、番茄、辣椒,都是长得快的。只有稻米才要等秋天。”
萧城说起来头头是道,听着对种田蛮上心的。
一旁坐着的淑芬听了暗自琢磨,若不是遇见了天灾人祸,这萧城恐怕也不会与她家签了卖身契,这会子还在家里好生种田呢!人生无常不过如此。
她笑着说道:“萧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到时就这么办!细说起来,咱们要做的事情当真不少啊!”新来的奴仆就算了,跟着她一路过来的这几个,淑芬盘算着过年前得给他们赏些银子。往年都是她从爹娘那里拿银子,不成想今年嫁了人,轮到她给底下人发银子了。
忙活了好几日后,庄子里所有人都穿上了新衣裳,大伙儿见面时都互相打趣,笑着说:“哎呦,穿新衣了,挺精神啊!”
淑芬原本不打算给新来的奴仆发银钱的,后来想想让萧城带人去换了好些铜板来,人人都有那才喜庆。至于林管事、庄家兄弟、萧城和林氏都按着人头一人二十两银子。
大伙儿得了银子都觉得日子过得有盼头,私下里都盘算今年还没什么收成呢,等到明年事情做起来了,得的银子肯定更多。
临近过年十天。
林管事接了一个大单,把囤着的木材卖掉了一大半,足足收了五千两银子。
淑芬收到银子乐得眉开眼笑,转手就赏了林管事一百两银子。
夜里,林氏侍候她洗漱,拿着一方洗脸巾,几次欲言又止。
淑芬瞧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就提醒她,“你想说什么,就别憋了着,痛快直说吧。”
林氏忍不住就道:“夫人,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错了话你莫要放到心里去。我也是为了您好,才忍不住想说,原本主家的银钱想赏给谁就赏给谁,是没有我说话的份的。”
“嗯。”淑芬道:“你是觉得我给林管事的银子数目不对?多了还是少了?”
“不是多少的事。”林氏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小声,“您给林管事赏银的时候,庄大叔、萧城与我都在。您顺手就给了一百两银子,庄大叔瞧着了不太高兴。后来他同我们说,在小侯爷手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当初龙凤斋挣得再多也没见小侯爷给过大笔的赏银,要知道人都是有贪念的,心越养越大往后倒霉的一准是主家。庄大叔说您年纪小,人单纯,让我好好同您分说一番,往后莫要再如此办事了。”
淑芬听了不出声。
她心里是有些别扭的。
庄大叔不直接同她说,而是让林氏来带话,这里头分明是隔了一层。林氏在她面前这么忸怩,这么小声的说话,想必也很为难。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庄大叔这番话都是为她好,她自然应该听进去。
沉默良久,淑芬低声道:“我知晓了。明日你去同大叔说,我都听进去了,往后不会这么随意了。”
林氏迅速朝淑芬福了福道:“奴婢僭越了。”
距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淑芬带着萧城夫妇一起去了一趟建安城,买了许多年货回来。有吃的,用的,还给自己和相公置办了新衣。
从头到脚都是新的,颜色鲜亮,衣料华贵,就算爹娘不在一起过年,她也不想日子过得太冷清了。路过卖糕饼铺子时,她被香味吸引,忍不住停下马车,特意下来选糕饼。
正一样样看,细细地挑,转过头看见一个男人靠着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直接无忌惮,仿佛猎人看着猎物般。
这人是怎么回事?
淑芬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
糕饼铺的门就只有那么一道,那人靠在门边的墙上,淑芬不得不从他身边经过。
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临近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忽道:“嫂嫂不记得我了。我是霍家的老三,若论起年岁来,我比庄三爷小上三个月。区区三个月而已,我还是要叫你一声嫂嫂。”
淑芬一惊,顿住脚看了他一眼,当真是胡说八道,她哪里见过什么霍家老三了。
她快步走回去,上了马车。
马车慢慢地跑起来,她心里的疑惑渐深。
这人知道庄三爷,那就是真的知道她是谁。说起霍家,也不是无名无姓,周氏的外家就是姓霍。他叫她嫂嫂,霍家和庄家可不是什么亲戚,指不定还是仇家。
不知道周氏现下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若已经死了,那麻烦就大了。
霍家若想报仇,说不定就会找上她。
淑芬越想心里越慌,今日出来只有她和萧城夫妇三人,就连庄大叔就没带上。
“快,快,快!”她心里一急,朝着外头的萧城喊道:“马车跑快一些,不要让后面的人追上了!”
林氏坐在她身边,闻言一愣,傻傻地道:“谁会来追我们?”
淑芬脑子转得飞快,她越想越不对劲,这会子若是快速跑出城外,不是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好让他们早些下手吗?
“不是,不对!”淑芬转口道:“我们不去庄子里,现在去林管事的铺子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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