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即位三个月后, 终于开始上早朝了。对于这件事,宋稣很是抗拒,他本来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 现在天不亮就得起床, 还得做出严肃的姿态,才能彰显他的勤政。
大臣们因此对宋稣改观了许多。无他,先前宋稣的形象实在是很负面, 又一直在裴嵩头上拔老虎须, 让人怀疑他蹦跶不了多久。如今宋稣不但好好的活了下来,还成功亲政了。
原本大臣们对咸鱼的宋稣都没抱什么希望, 而宋稣却有了一丝丝改进, 这不免让大家对他都纷纷赞扬起来。
宋稣本来想改掉早朝这个惯例的, 可他又是个爱面子、听不得夸奖的, 见大臣们纷纷夸赞他, 于是他又飘飘然起来, 就这样他竟然也勉强把早朝坚持下去了。
反正他也不用做出什么决策, 大事都有内阁管。只是他仍旧每天都得回去睡个回笼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到了盛夏,宋稣这个小反派蹦跶的期限也快到了。
宋稣觉得他实在无法坚持继续早起了,这样下去他迟早得精神混乱,所以很主动的向系统打听:“统,这个世界我会怎么离开啊?”
毕竟已经走崩了剧本, 所以他目前对自己的要求也不高了, 只要能按时下线就行。
系统:[快了快了,全程无痛, 酥宝你就放心吧。]
宋稣又等了半个月, 还是没等到什么机会, 反倒是裴嵩这厮仍旧天天晚上跑来他的寝殿,让他就没多点的私人空间了!
不过,当裴嵩某天晚上抱着宋稣,谈起出宫去避暑山庄的事时,他就知道机会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可以在避暑山庄下线。
圣驾出行,宫中提前开始准备了,好在宋稣的后宫中目前没有嫔妃,宋稣也没有什么折腾人的喜好,收拾行李起来倒也轻便。
避暑山庄坐落于高山林间,寻常因为来往不太方便,所以圣驾很少去往,去的更多的是避暑游园。宋稣挺喜欢这山庄的,四周满是竹林松林,住房周围有山涧小溪潺潺,知了声声,别有野趣。
宋稣掀起车帘一看,顿时有些舍不得走了,这里的环境多好啊,他想在这里多玩几天。可惜,系统说了,他今天晚上就得挂。
裴嵩骑着马跟在宋稣的马车旁边,宋稣飞快的放下了帘子,裴嵩也没在意,“圣上累了吗?房间已收拾好,用点晚膳就能休息了。”
宋稣冷冷道:“哦。”
宋稣还在跟裴嵩置气呢。出发前,宋稣提出想要独自骑马上路,这样或许更方便被行刺呢。
裴嵩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他的。宋稣胡搅蛮缠一番,好不容易把裴嵩哄得答应了下来。
结果出发前天晚上,裴嵩挟恩相报,把宋稣来来回回弄了好几次,搞得宋稣第二天腿都是软的,这马儿自然也是无法骑了。
宋稣也是才明白,原来裴嵩压根就没同意过,只是一直在诓骗于他。裴嵩就是打着个鬼主意,等到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骗宋稣上床,这样就能顺理成章的阻止宋稣自己骑马了。
这股怨气宋稣可没法轻易压下去,叫他惦记了一整个路程,裴嵩却是不声不响的继续照顾宋稣,仿佛他就是个老好人似的。可是哪有老好人会像裴嵩这么折腾人的嘛。
有些个跟随出来的奴役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些贵人,从前一直困在辛者库那等消息闭塞之处,也不知晓宋稣和裴嵩,很是好奇他们的关系,视线眼巴巴的追随着他们二人。
宋稣正要下车,但因周围没人敢去接裴嵩的人,裴嵩又落后一步,造成了没人接宋稣下马车的画面。
宋稣倒是也想一下子跳下去,可是拜裴嵩所赐,他现在腰酸腿疼,是再不能随意大幅度动作了,所以他只好等着裴嵩过来接他下马车。
粗使宫女:“我看这位是惹怒裴公公了,先前裴公公给他那么多次台阶,他就是硬撑着不下,这下好了,把裴公公彻底惹恼火了吧!”
“就是,裴公公怕是要晾着他一会儿吧,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裴公公那是什么人物,内阁大臣都要唯他马首是瞻,偏就这位自恃身份,不肯服个软——他也不想想,他那身份就是个傀儡,有什么实权啊!”
也有的看着看着热闹就移不开眼睛了,“要是、要是裴公公不来,咱家也能去当人凳的呀,这位新帝这般风流倜傥……”
没出半分钟,裴嵩在后面吩咐好了差事,就纵马上前到宋稣马车边,下马。
周围已经睁大了眼睛。看看裴嵩是不是要给新帝一个下马威。
结果,裴嵩居然亲自伸手,把宋稣扶着下了马车,“圣上仔细点,山路不平,小心鞋底。”
宋稣还在闹别扭,冷哼一声说:“要你管!”
而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裴嵩,非但不生气,反而还道歉起来了,“圣上恕罪,为您分忧是我的责任。”
周围:……
粗使宫女惊讶得声音都变尖厉了:“裴公公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甘愿服侍一个傀儡?”
后面的掌事姑姑上前抽了她一鞭子:“少说话,多做事。别打听,小心掉了脑袋!你们这些腌臜泼才,要是真叫裴公公听见,怕是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了!”
这些话自然传不到宋稣耳中,因为他正被这个可怕的人物牢牢的护在掌心里,无论是下马车、进房间,还是服侍用膳、洗漱,裴嵩都是亲历为之。
宋稣到房间里吃饱喝足后,躺在椅子上惬意的轻轻摇着,感觉他也能快快乐乐的下线了。
不出所料,埋伏在附近的人是等急了的,天色还没晚,就开始动手了。
宋稣稍微翻了个身,脑袋刚刚侧过去,就听见一道声音破空而来,而后,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他的摇椅,距离他的后脑勺仅凭几厘米。
如果不是宋稣刚刚侧了一下,他现在已经挂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回到系统空间里去了。
宋稣:“……”
错了,再来!
一击不中,房梁上的杀手干脆利落的跳下来,抽出一把匕首,直向宋稣逼近。宋稣惊慌的尖叫起来。
这动静已经惊动了裴嵩,他本来在房间外守着,听见声音就赶紧闯了进来。
裴嵩抽出剑与刺客互相打了起来,顺便把宋稣拉到自己身后,局面算是暂时平衡了。
只不过,刺客不止这一个,没多久又有三个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房间,几个刺客把宋稣和裴嵩团团围了起来。
一位刺客忌惮裴嵩的功夫不敢上前,道:“裴公公,这事与您没有干系,只要您交出这位,咱们绝对不动您。”
显然,这些刺客是冲着宋稣来的。
毕竟宋稣在位期间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像他这样无能的都能当皇帝,如果他出了意外,这皇位不就是又可以商榷的了?
裴嵩极力拖延了会儿时间,可外面的侍卫迟迟没有进来,可想而知,也是被控制起来了吧。
没有办法,最后更多的刺客围住了他们两个,裴嵩紧紧捁住宋稣的腰,反身带着他跳上窗台,然后一跃而下。
“啊!”宋稣除了尖叫还是尖叫,他几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过这样惊心动魄的经验,哪里敢面对,只敢眯着眼睛紧紧抱住裴嵩。
窗下离地面有十几尺高,裴嵩只好借助剑狠狠插入墙壁获得的力量,以此减缓二人下落的冲击。
呼啸声和冰冷的雨点同时洒落在她们耳边,碎发在风雨中摇曳,宋稣无暇顾及其他,心中砰砰直跳。
地面是厚厚的、层层堆叠的枯叶,两人掉进枯叶里,所幸受伤不重。因是山坡,裴嵩护着宋稣在地面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最后宋稣颤颤巍巍睁开眼时,发现他被裴嵩压在身下,二人凑的极近。
入耳是裴嵩愈发沉重紊乱的呼吸声,入眼是他那双似有星辰的桃花眼。不过两人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落下来的不止他们,还有那些跟狗皮膏药一样恶心且甩不掉的刺客。
裴嵩飞快起身去应付着两个刺客,“你快走!”
宋稣狼狈的爬起来,山庄面积很大,为了抵御强盗和野兽而修筑了很高的围墙,他根本爬不上去,而这里离山庄门口很远,回去搬救兵也来不及。
之前也见识过裴嵩的厉害,他不敢拖裴嵩的后腿,转头往深山跑去,打算爬上树或者找个山洞躲起来,“你自己小心!”
而裴嵩与两个刺客缠斗时,因之前护着莘诺而手臂受了擦伤,有些力不从心,一不小心又被划伤了手臂,另一个刺客就飞快的跑向了宋稣离开的方向。
“艹!”裴嵩迅速转身挣脱开,一刀深深地扎进对方的颈部,不禁爆了粗口。
裴嵩彻底动怒,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循着宋稣的脚印追了上去。
宋稣跑得太远了,避暑山庄乱成一团,如今还没有人能肃清局面,更别提有人能出来寻找宋稣,偌大的山林,只有裴嵩一个人搜索。
……
“你滚开!”
天色已晚,找了许久的裴嵩终于远远的听见宋稣惊慌失措的声音,急忙闻声找过去。
顺着他的脚步,穿越过一大片树林,枯叶从树干上哗哗坠地,只见宋稣拿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指手画脚的驱赶着面前的刺客。
而刺客似乎还被他的虚张声势给吓唬住了,一时间没有上前,而是停下来观望。
“退开。”裴嵩说道,他没有过多停顿,飞快的上前解决了那个刺客。
这次裴嵩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花费了两倍的时间才解决掉一个刺客。
“裴嵩!你没事吧?”宋稣从大树后面跑出来,路过刺客的尸体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裴嵩见没有危险了,浑身骤然卸了力,眼前一黑,昏倒过去。裴嵩与刺客缠斗,身上本就有伤,此刻终于是精疲力尽。
但他还没有倒下,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扑向宋稣,替他挡住了一剑。
眼看着裴嵩在面前被一把剑捅穿,一向从容淡定的宋稣惊慌起来,“裴嵩!”
原来,还有一个埋伏着的刺客,知道裴嵩是个劲敌,所以故意躲起来,就是想探探裴嵩此刻的虚实。
刺客的剑从后面贯穿到前面,血甚至淋到了宋稣衣服上。没等刺客残忍的把剑拔出,裴嵩已经先行亲手握住剑,飞快抽出,然后上前用生命做出了最后一击。
裴嵩身中两剑,刺客身中一剑,刺客的脖颈被砍去大半,已经没了性命。算起来,即便是两败俱伤,也是裴嵩略胜一筹。
宋稣跌跌撞撞的叫着“裴嵩”,上前抱住跌倒在地的裴嵩。
裴嵩觉得,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宋稣才会满心满眼里都是他。耳里溢满了宋稣那句“裴嵩”,此外只有晚风呼呼,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哦,还有,宋稣的怀抱好温暖啊。裴嵩以前从没有一刻感觉到过宋稣这样温柔的怀抱。
宋稣整个人都是木的,裴嵩多么一个狠辣的人物啊,对别人能狠,对自己也能,但他这样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怎么就能为他这样舍命相救呢?
裴嵩突然紧紧的抓住宋稣的手,被血堵住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宋稣低头下去,“你想说什么?”
宋稣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骑马的事我不怪你了,之前的也不跟你计较,你别放弃,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不是这个?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嵩的胸膛因为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了一阵,他深深的望着宋稣,他的眼神炙热灼烫,声音嘶哑至极,“圣上,圣上,您为什么不肯爱我呢?”
圣上……
圣上把他的心像树一样敲开,像明媚的阳光一样洒进来,温暖了他。
但是圣上却不肯爱他。
宋稣的手掌与裴嵩紧紧交握着,说不出话来。他接近裴嵩是别有目的,只想做任务,所以他心怀愧疚,愧疚于他还不起裴嵩这沉默而深厚的感情。
细雨窸窸窣窣,裴嵩又咳出一口血来。宋稣手忙脚乱的拿布料去捂住裴嵩的伤口,想给他止血。
裴嵩却浑不在意的继续道:“您的回应……总是那么疏离。旁人都说,圣上散漫,其实您心里啊,跟明镜一样的,您待他人都好,唯独对我苛刻,就是想拒绝我。”
宋稣每一次都是拒绝,毫不留情的拒绝,不给裴嵩任何念想的拒绝,这样柔软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冷硬的心肠。裴嵩有时候会后悔,就算宋稣人在身边又如何,心也不在。
他与宋稣相处时日太少太少,所以他在宋稣心里留下的印记终究太浅。裴嵩真希望他和宋稣是青梅竹马,他无数次想取代邬盛,陪伴宋稣成长,参与他的所有人生经历。
裴嵩本以为会有很多时间的。但还是迟了。
“如果有来生,圣上分我一丝爱意,不求多的……只要圣上,给我一点情意和希望,可以吗?”
说到最后,生命逐渐流逝的裴嵩,他的声音已经低的听不见了。
这就是裴嵩,哪怕临死前他也要说这些过分煽情的话,让宋稣忘不了他。
宋稣此刻犹如寒流捂住口鼻的冷,裴嵩为救他而受的道道伤痕,浓墨重彩印在宋稣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知晓裴嵩也许是故意说这些好让自己永远记得他,他也知晓,裴嵩只是一个世界人物而已,甚至极有可能只是段虚拟不存在的数据。但宋稣说:“我答应你。”
“如果有来生,如果你还愿意爱我,我也会好好爱你。”这一次不是威逼利诱,而是宋稣真正发自内心的想法。
宋稣手背微凉,原来是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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