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树枝上晃荡,风一吹——

    她便同秋千一样轻轻晃起。她被树叶裹住、不安分的上下抖着,脑子,想法都在剧烈颤动:该拆观吗?

    观中道人接连走动,他们私下各种审视宫观,很明显,对这个奇怪的神仙,他们不大买账。

    宫观分前后两殿,前殿立有一小童子做引路仙童,引路仙童小小的,立在偏左侧,中间留有一条大通道直达后殿。通往后殿的这条道上均立白鹤,后殿正门处,则奉有两尊人面蛇身小神像,接着在后殿中央才是正神所在处;而宫观左右两侧空墙上各有一扇通往观外的小门,小门外也有房屋数座,那应是供守观道长居住的地方。

    后殿这尊青衣神像凝视远方,落在青瓦灰石中,神像前的供桌亦是整个巨石雕成,案台上有数盏透绿似玉供杯。支撑起整个屋顶的石柱有一人粗,柱上无雕饰;柱子太高了,以至于整个屋顶都离人太远,离神像也远,这使得这地方地方特别空深,严肃,寂静。

    道人们最终停在两尊人面蛇身小神像前。

    “蛇?”

    “难道是碧水蛇国蛇君?”元及道人低声道:“如果是蛇君,掌门说是神仙,便也不是神仙,离真正的神仙还差一口气。”

    “那还是妖?”

    “也不算妖。”

    “······”

    “那是什么?”与元及道人站的很近的弟子压声道:“野神?”

    “在神像前这样说,不符礼仪。”元及道人道。

    “既然还不是神仙——”弟子不屑:“那我拜他做什么?”

    闻声,元及道人也不说话了,两人最终也没进殿,转身就去了前殿。按规矩,正经修道的道人是不能在神像前转身,应该面对神像颔首礼退至右侧,再转身从偏处离开。依次情况判断,长生门是对这尊神仙十分不满啊——

    顾隐之想到,她耳朵立的很尖,所以他们的话她也听的十分清楚。

    掌门也没给神像上香,他只吩咐好门徒守好观便离去。他人刚走,门内便斗开了,有头的门派都不干守观这差事,谁稀罕在这穷山恶水处守个野神?元及道人与玄紫道人躲到一旁嘀咕一阵后,都走了。剩下的一门派与青无弟子面面相觑,见此情形,青无弟子面带冷嘲:“你也走吧,我们留下,就当给敬山师叔守丧。”

    于是,一通捡捡择择过后,熙熙攘攘的宫观里只剩青无派弟子,而青无派弟子中自愿留下的也不足十人了。为首的还是那时在大仙楼求过隐之帮忙的年轻人,他摘去长生门的道帽,转身对其余八人道:“以后,我便叫孟书。没有长生门的道号。”

    “师兄这是叛出师门了不成?”

    “你放心,长生门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你们没瞧见,方才元及说——”孟书顿道:“这是野神?那我偏拜野神为神!”

    话落剩下的八个人又走了三个,还剩五个人。他们互相打量,都觉对方愚蠢——

    放着长生门这棵大树不抱,偏守这深山野观,背一身天债。

    沉默半晌,五个人中又走出一个,他是大个子,粗厚粗厚的,他沉声道:“那我就叫孟老大。”

    “孟二。”

    “好难听啊——”一小秀才模样的人嫌弃道:“我就叫孟宁。”

    “孟四英。”

    “孟武!”

    “我生来便被弃了,那什么父母!我都不要了!敬山师叔对我恩重如山,我就姓孟!”孟老大道。

    话落,孟书笑道:“别舍不得长生门——”

    “青无剑法和心法可都在我这,有我在,诸位兄弟别怕修道无门。”孟书补充道。

    隐之见观中也没几人了,便从树上跳下,躲在宫观门口,悄悄观察孟氏。孟书给五人分配了平日日常要务后,又返到后殿,亲自给神像上了香。隐之战在他身后,持香候着。

    她刚刚也是挑他人不在的时候溜了进来。

    孟书上完香礼退,眼角已瞥见来人的衣裙,仍竭力维持平静。他不打扰隐之上香。

    野神,这鬼门关可要靠你镇守啦,看在这份上,上一柱香又何妨?隐之心里道:你若真对自己所作所为感到歉意,那就保佑我多多发财。

    香雾燎燎,熏得神像面目模糊。隔着一柱香,谁的心思都变模糊了——

    如果拆了观,殷氏下山便容易多了,哪天她真的不痛快了,突然派魔军下山那怎么办?

    如果不拆观,那就叫留一手后路,自主权便留在自己手中:叫她下来便下来,叫她在山上就得在山上——

    也是,老天爷这一步棋都下到这里了,那她不妨再摆上一道,借势牵制殷氏,日后算帐又都算在长生门头上。

    果然,凡人的算计都不算什么算计,老祖宗就是老祖宗,算得可精妙了!

    亏得她脑子没彻底坏掉,还能想到这一步,建观时还险些拆观呢!

    眼下,她更想拉拢孟氏六个人,那这宫观可就是她的了。不得不说,孟书现在背叛的更妙,妙极了。

    “仙娘,恁怎么来了?”隐之退至偏侧,孟书迎上去。

    “问的真好,还不是你们在跟踪我?我不过在这里耍了耍,突然就有了神观——”隐之装作毫不知情:“这是什么神?可是保佑发财的?”

    “仙娘已经够有钱的,还求财呢。”孟书道:“跟踪?那是长生门的人。”

    “钱,还嫌多?”隐之笑了。

    “多谢仙娘,能让我娘大仇得报。这恩情,孟书定会还的。”

    “我是一分力,剩下的功劳我可不认。”

    “还有人能除妖?”

    “他呀。”顾隐之眼一侧,眼角余光移向后殿。

    “真的?”孟书不相信,可她分明指向神像。

    “真的。”隐之道。

    话落,孟书惊呆了。

    “放心好了。凡是他做过的,他一定会认,你若欠他一分,他都要追着你咬回来!”隐之道:“也很适合做买卖的人拜。”

    工于心计,算计精确——

    这话听的孟书一愣一愣的,他不大明白顾隐之的话。话里话间,他倒听见了些许隐之异样感情,怪怪的。他望向神像,神情复杂——

    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的,竟投到恩神门下了。娘亲在天有灵,可都看着呢!

    “如此说来,怎么会是野神呢?”孟书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这神仙什么来历,做了些什么——”隐之探道:“估计掌门知道。”

    “长生门?我与他不来往了。”孟书叹道:“他们也瞧不上这野神,宁愿奉妖为神,也不会搭理小神小仙。”

    “那你们以后就守在这里了?”

    “嗯。我现在不管别人怎么说,”孟书道:“现在我都要侍奉这神仙。”

    隐之一路出观外,“宫观连名字都没有。”

    话落,孟书一囧,他哪有什么取名的能力?他也望向光秃秃的檐下,甚觉难看。此时,隐之又捉到一个机会:她只凭空画着,不料观上慢慢的显出三个朱砂色大字:青无观。

    孟书并不喜欢这三字,但放眼四周,又觉得这名字与四周绿水群山匹配极了。

    只是观外路修的乱七八糟,长生门一脉丢下一地琐碎交予青无弟子处理——

    杂乱稀拉的杂草,破乱的工具,以及那被贴了不倒符的大树正直挺挺的横着。若真让青无观的几人处理,那简直要豁出去半条命。

    她一并收拾了。

    隐之祭出自己的斧头,法驭黑斧,沿山下一路劈去。这一幕,看的孟氏六人目瞪口呆,身在长生门什么样的法器没见过,却偏偏没见过斧子。

    “孟书,这斧头,看起来怎么就像开天辟地用的?”孟宁道。

    “太猛了。”孟老大道。

    “太狠了。”孟武补充道:“野路子的,连法器都野。”

    可孟书隐隐觉得顾仙娘这一遭更像是收买,收买后的示威?不简单。

    不过,他也不会那么快就投进大仙楼的,毕竟,他的青无剑也不是吃素的。若得机缘,青无剑法也定能自成一派,青无奉自己的神,修自己的道也是可以。

    但——

    他看了眼自己身周的师兄弟,又暗叹道:不行,资质差了些,修仙路上若是能出得一个天赋异禀的道人,一个门派马上就能起来。只是开宗立派不是易事,守道门长青又是难。

    这就是他最摇摆不定的地方,幼苗就怕风卷雨淹——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透了。

    她朝身后望去,青无观埋在一片青山中。观后则是一片雪白的巨大的光轮,它将青山吞进,山内万千生灵都化作枯焦的黑石。光轮外,又青郁一片,生机勃勃,没有丝毫秋后衰落景象。太复杂了,太复杂了,特么的一片青山都有阴阳之分,真乱。

    为了给偏僻新观引流,她又在小路尽头与官修山道交叉处立一个醒目的木牌,牌上提:青无观,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是她参照很多神庙瞎写的。这条小路被她的斧子修的干干净净,小路蜿蜒曲折,上头都铺上老树劈出的木条,半截手臂宽的木条整整齐齐的往宫观方向排去,真丑。

    官修大道依着山坡,此地里盛京有百里远,却也是通往盛京的唯一道路。人总是有的,不如,隐之又在木牌上添上:供茶水。

    一壶茶换一柱香,若青无观香火旺了,李庸医一定会过来,他一来,殷氏便只能困于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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