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进去,往里一直走,过第一个十字交叉大道,再往前走百米,在第二段大道中央有个铺子——那就是庸医馆。

    隐之回城的时候刚好赶上庸医馆重开,医馆门口挤满了人,这次不一样了。从前挤的都是女人,这次围堵的都是男人。顾隐之往人群瞥了眼,继续挨着墙根走回大仙楼。

    烈阳撒金,秋风凉中夹着一丝热气,街铺里的花都被这秋风卷走生机,慢慢的萎了。

    就在隐之进了大仙楼的门后,门口又多了两个人,她往外看去,发现守门的镇魔将又多了两个。四个人像另一扇大门,并列着将通道堵的结结实实。

    见状,隐之差遣小厮前去对面酒楼买些酒回来,他才走近门槛,四把交叉架起的刀剑给斩断去路。

    小厮只得退回。

    见状,隐之皱起眉头。

    “您听过,”最外头的镇魔将转过身来,看向顾隐之,冷笑道:“秋后算账这四个字吗?”

    “您不回来,这明灯案就破了。”另一镇魔将嘲笑道。

    呵。她沉默片刻。

    “那,你们要多少银子,才让他出去?”顾隐之突然出声,这话落到路人耳朵里,他们惊诧的抬头看着这一幕,突然笑出声。

    “你!”镇魔将怒道:“这是官家办案!不是土匪打劫!分不清?”

    镇魔将的脸色在这笑声里显得不大好看——

    她就是直接把他们当作土匪羞辱了!什么银子不银子,他们也是有正经官职的,岂会为银子做事?实在是侮辱!

    “我都看着呢!你们断了我多少财路——”顾隐之从案台抽屉中取出账本,一查帐,惨了!自她回将军府开始,店里便一直不曾进账。账本赤字,她也心塞:“我现在给你们钱花,还不开心呢!”

    “放肆!”镇魔将爆喝。隐之冷眼以对。

    眼见彼此僵持不下,半晌,镇魔免不了得将压下心头怒火,其中一镇魔将忍气吞声的解释道:“并非我等为难仙娘,只是这、这是国师的命令。”

    国师——

    顾隐之一听这两字,紧绷的心气一下子泄了,冷硬的心也软了。

    下令?他来过?还是高高在上的坐在国师位上不明真相的下命令?他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在造反?

    “噢——那你们国师,他还说什么?”隐之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幽幽发问。

    “明灯案乃我朝重案,大王已将这重案移交国师府处理,国师定会亲查此案。”镇魔将道:“凡玄门都在严查范围里。”

    “哼。”她冷笑,还大王呢……这土匪窝子。

    查吧,等你们查到自家头子上就妙了。

    她想起他们的头子,一个掌管镇魔司的狼妖,这个人引得她暗自发笑:他若将我供出,我也一定将他供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翻大家一起翻!

    他若会保我,我也保他。

    许久,顾隐之拉长了声音,她下命令似的:

    “看门可以,但不能妨碍我大仙楼的生意,不然我就将大仙楼所有的亏损都算在你们头上。”

    众人面面相觑。

    “就算告御状,也要将钱给告回来!”隐之威胁道。

    闻声,镇魔将收起刀剑,“那就说好了,仙娘可别对我们动手。”

    “怕了?”

    镇魔将转过脸去,似笑非笑。

    她再次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院子里花都谢了,银杏叶落一地,古井里也飘着些许叶子。她往里一瞧,突然瞥见两抹红色在叶子下翻来滚去,她再仔细一看:是两条鱼。

    “我买的。”她循声望去,鸡爷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他坐在椅子上,依着墙,翘起腿,眼睛似闭非闭。

    看秋看叶看鱼,这闲情动人。

    顾隐之看着鱼,脑子里忽然起了个念头——

    “阿爷,”隐之看着井里的鱼:“我为你安排了一处适合您修行的道观。”

    他眼睛猛的睁开。

    “真的?供的是哪座尊神?”

    “您见过的神。”隐之笑道:“观里有些不成气候的修道弟子,您去时可以适当指点指点。”

    这叫什么好事?真有这样的好事?鸡爷留了个神,他没答话,暗忖其心思目的。

    “我不害您。我只想将哪座道观占为己有。”隐之看见他的忖度,便说出自己的目的。

    “一座道观而已?”他犹似试探:“又有什么好占。”

    “那不是这样说,我也想修成正道。”隐之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自己的香火,有自己的宫观,就像有了口饭吃。”

    “那地方,偏僻的很,图的也是清静。”

    隐之回想青无观:“管管香火就成,闲时只看看看青山绿水,舒心极了。”

    话落,鸡爷心动的不行。他素来没有正经宫观修行,现在眼前有了绝佳的机会,他岂能弃置?算了,也不管她是好是坏——

    鸡爷百般忖度之下,他还是依着顾隐之,前去青无观。院子空了。

    她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看顶头碧蓝的天,看这洁白的雾蓬蓬的云。

    也好生闲适,但秋也是苦的,这叫纵是懒得搭理人间事的鸡爷,也走进了天地间的棋局。

    人间诡异的很,大事不断,小事也如乱线缠身,难断难解。这不,青无观才起观不久,盛京里已经有了它的相关消息。这才叫人吃惊。

    于是,终生热爱八卦的盖头精带着黑犬出门打听了一遭,回来时盖头精却神秘兮兮的遣走黑犬。见到这情形,隐之还以为是什么男子听不得的八卦,谁知,盖头精却从怀中取出一枚很小很精致的盒子。

    见此物——

    不会吧?顾隐之心跳漏了一拍,这……像个戒指盒?!求婚???天呐,她吃惊的扫了眼眼前的女人,不,她不爱女人。

    盖头精哪懂隐之百转千回的心思,她稳当神秘的打开盒子:里头隐隐发亮的圆圆的物什像极了一颗酒红色大明珠。

    一见此珠,隐之心一下子稳了:这物件是妖丹。顾隐之转过脸去,假装不在意。

    “送你。”盖头精道,她继续拿着妖丹在她眼前晃。

    “刚刚出门弄到手的?”

    “不,”盖头精解释道:“是魂蛊妖的妖丹。”

    “噢,那我拿来做什么?”

    “修炼。”盖头精道:“我说出这话会死吗?”

    话落,顾隐之猛的一惊,她站了起来,脚边落叶被风带起,散的四处都是。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压低声音,盖头精一听她这嗓音,心头难免多了些恐惧。

    “不是我知道的,是长生门的人说的。”盖头精道:“这妖丹我本是要自己用,可前天我在街上偶遇长生门的几个人,他们闲聊时提及你——”

    又是长生门。她冷眼看着盖头精。

    “仙娘是以夺丹内炼的方法修成的道,这属歪路□□。”

    她声音愈发轻了,隐之的目光也暗了,她心底秘密藏的这么深,竟然能被人轻易挖出。她当真小瞧了长生门。

    “夺丹,我在妖界也曾听过一些相关………”

    盖头精想说清,但——

    “我们说些青无观的事。”隐之将话题拉回,她伸手收下妖丹,嘴角一扯,勉强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修行的路子,但她在畏缩什么?隐之不明白。盖头精也是妖精,从前被她残害的妖也是妖,面对妖精——

    她又逃避什么?从法力上来说,她是强者啊。但她畏惧这份黑历史,一旦被曝光,下场难以想象。

    “昨天傍晚,有人进到不邪山爬山寻乐子,结果爬到半山腰时不小心掉下来,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神像下呢。”盖头精道:“毫发无伤,身上一点泥也没有。所以很多人就说是神仙显灵。”

    可怜的妖精,这话说的都没了脾性,现在说话竟然温温吞吞的,反叫顾隐之难以适应。盖头精怕了。

    话落,隐之将杏叶扫进畚箕。她回头,看向盖头精:“你知道的可太多了。”

    “那你会杀我吗?”

    “不会。”她将叶子倒进院子里的破烂木箱,这是垃圾桶。

    她说不会。盖头精将掉落在木箱外的叶子一一捡起,刚直起身就撞见顾隐之严肃的脸,她直勾勾盯住盖头精,“但,这些都是无中生有。”

    “他们最喜爱造谣毁人,省力又省事,”顾隐之想起从前那桩“起死回生术”的事,心就再也不能平静,她也说不下去,一心想着:这也是笔帐!该算的帐!

    庸医馆内人潮涌动。

    傍晚时分,还有很多人不肯散去,人群有男有女,女人找庸医看病,男人拿着药方朝药柜前这个白影走去。

    白影转过身,接过“病人”手中的药方,她对“病人”微微一笑,娇媚在她飞起的眼角荡漾开来。她细长的脖子从衣领中伸出,软软白白的如同白橡皮捏成、似乎一掐就会变形。脖子软,身段软——

    这让她无骨可依的模样诡魅又可人。除非抓药,否则她的眼神永远不会离开医官。

    医官别过脸去,他眼神冷冷的,神情又是木木的,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有手指在垫纱巾的手腕上跳来跳去。

    “老话说的好极了,妻要富,妾得美!这才是人生。”

    “什么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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