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道大军安然通过险地。据前方探马来报,高句丽伪王钊果然遣他的弟王武统帅精兵五万守备在北道,他自己仅率羸弱老兵守在南道。

    燕王闻知大喜,道:“此乃天赐良机,只要破了前方谷口守军,出谷就是木底平原,地势开阔,高句丽大势去矣。”

    正欲安排将士出击,却见一信使来报:“报,前锋大将慕容霸将军已自率本部人马,击退守军”。

    王帐之中诸事纷杂,使者,传令兵纷至沓来,燕王原也没在意。却听到“慕容霸”一词,甚为关心。

    “什么,再说一遍。”燕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容霸将军已自率本部人马,击退守军。如今谷口洞开,大王可遣大军速抵丸都城。下”

    “兵贵神速,霸儿勇不可当,克丸都首功就是我儿。”燕王大喜,欲整备兵马出谷口直抵丸都城下。

    却听得左长侍鲜于亮进言:“私自发兵,未请王命,是否……”

    燕王嗔怒:“迂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机稍纵即逝。霸儿勇略”。

    这鲜于亮原是石赵降将,燕王喜其勇略,为收拢其心,妻以崔毖之女,一直让他在军中任职。虽已升为左长侍,处事依然小心。如今被燕王一说,倒备觉自己胆小了。

    来到丸都城下旷野之处,只见王钊已收拾残兵正准备往都城败退。

    前锋慕容霸与慕容翰并力向前,追逼甚急,以不使高句丽兵入城为要。霸儿已取首功,作为王伯,慕容翰不甘落后。只见胯下那匹燕山雪如一柄白色利箭直插高句丽军中。那慕容翰自率前队冲入敌阵,左冲右突。那慕容霸也不敢落后,一匹乌骓杀入。这阴山雪和乌骓马一黑一白如同双煞,敌军竟近不得身。

    前部燕军在主将的带领之下,锐不可当,人数虽少却丝毫不落下风。只见两军混战,马叫嘶鸣,刀剑相接之声不绝于耳。

    前锋已然交战,燕王慕容皝加快大军的行军速度,令中军速速往前推进。

    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燕王言语之激,却闻鲜于亮对众将士说道:“臣以俘虏蒙王国士之恩,不可以不报,今日,臣死日也!”独自和他的亲信卫队,数骑杀入高句丽阵,所向摧陷。

    原本高句丽军与燕军前队尚能相持,如今因这数骑的加入,局势陡然倾斜,高句丽军本就是败退之师,战意不坚,突逢变故,军心已乱,果大败。

    燕军见此情形,此时已无前锋中军之分,众将士已不顾连夜赶路的疲劳,纷纷争前杀出,意欲挣得一功。

    却见左长史韩寿拍马赶到,于乱军中斩高句丽将阿佛和度加。至此,高句丽军士已是兵无将领,将无战意,任凭高句丽王亲兵挥动王旗指挥,已无人听其号令,众人皆四散溃逃。

    只见那高句丽王王钊,连亲信也不要了,单人单骑往北逃窜了。

    此时丸都城内已得知其王逃走,如今已是一片混乱,百姓王公贵族竞相逃命,大军不费吃灰之力进入丸都。

    进入丸都城前,燕王特命慕容霸、慕容翰,为开路先锋,昂然进入丸都城,享受受降之荣耀。另外命轻车将军慕舆泥继续追击出逃的高句丽剩余王族,力图全灭其族,不使其死灰复燃。

    这时燕王在众将士的簇拥下,进入高句丽王城,端坐于其王座。众将士皆喜,分立两列,站定。

    却见慕容皝、慕容翰、慕容霸三位王族倒俱不见喜色。

    众人已然明了,此战于这大军已堪称完胜,破敌军入都城,这高句丽再也没有实力作乱于燕国东境。但北军到现在迟迟没有消息,众人不由的担心起来。

    “父王,儿臣愿率一队,前去接应。”慕容霸见众臣皆无反应,心忧道,“王长史,忠勇可嘉,唯其如此,我燕军更应该向北接应,不使勇士屠戮。”

    “霸儿,军旅之事,千头万绪。今高句丽新平,人心不附,加之北道之敌甚多,军少则力有不及,军多恐丸都城生变。”燕王显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今猝然夺下丸都城,牵涉甚多,若骤然分兵,甚为不妥。

    “燕王所言甚是,霸儿,你心意伯父知晓,但现在局势微妙,还是等前方军报吧。”这慕容翰心存对王长史感激,但如今之情势只能等。

    “报,使者来报。”只见殿外有一信使飞身下马,速呈军报而来。

    “快快。”慕容翰等不及信使停下,便朝殿外去取,转身直接呈给燕王。

    “燕王,可否是王长史军报?”慕容翰焦急的问道。

    只见燕王匆匆阅过,眉头渐渐舒展,缓缓说道:“军报倒不是王长史的,但也不失为一桩好事”燕王阅罢,传之众将,道,“慕與泥已擒获高句丽王老母和其妻子,其母族尽为我所获。”

    韩寿上前道贺:“擒此二人高句丽必受我牵制。”

    却听见鲜于亮叹气道:“若擒得高句丽王,堪称完胜。”

    燕王正欲传令让此信使带口谕,让慕與泥再追残敌。却见又一信使到,此人身披数创,披头散发,流血不止,铠甲残破,马哀嘶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到殿前。

    “北……北军急报。”信者说完便倒地。

    “快快,速传军医。”慕容霸急切的上前扶起信使,速唤左右军士,让这信使回营歇息。

    慕容霸速拿军报呈于燕王。

    “唉,北军俱危。”燕王猛拍一下大腿,掩其头,不住的叹息。

    慕容翰拿过军报,看过沉默不语,将此报递于慕容霸及众将。出列向前,向燕王说道:“王寓此举,报有必死之决心,全军向北,背水列阵,为我南军赢得时间,但不成想王武听闻都城陷落,全军死战,更兼得已破近扶余之境。扶余王素于我有隙,虽臣服于我,然见此败军,撤河上浮桥,紧闭城门。”

    慕容翰跪下,悲痛道:“可怜我燕国将士,要被这高句丽王其弟,王武逼入死地,高句丽断无可恕。”慕容翰紧握其手中金刀,像似要折断。

    “儿臣愿往,誓报此仇。”慕容霸上前,“我愿率军直攻高句丽王武偏师。”

    燕王正欲传令,韩寿进言道:“大王,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韩寿直接往朝堂中央一站,说道,“如今高句丽丸都城已破,敌人已是逃散。如今北军大败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仓促进军,可能胜而转败,望我王三思。”

    那慕容皝,慕容翰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暴怒之心渐渐平息。却见慕容霸,颇为愤恨,向燕王道:“儿臣愿带本部人马前去救援,不劳动大军。”

    “你且给我站住!”燕王怒道,“没有孤令,你不可擅动。”燕王嘴唇都抖动了。

    “父王,北军危矣。”慕容霸还欲进言。

    “左右,把慕容霸给我拿下。”燕王不由分说,过了许久才缓缓坐上王座。

    韩寿继续进言道:“为今之计,当速收敛众军,命各部追击将士速归本营。合兵一处方能妥当。”

    燕王赞许道:“韩长史思虑周翔,先王曾对孤曰:‘吾幸得寿而入棘城’今孤得寿言,方取这高句丽之地。”

    韩寿拜道:“燕王过誉,下臣不胜惶恐。”

    燕王想定,传召:“召慕與泥速回丸都,其余各将尽数归位。”那慕與泥的信使得令速速赶回。

    “却有一事,孤想问计于你。”燕王想了一会儿,向韩寿问道,“如今看来北军将败,高句丽此地不可戍守,我恐大军将去,复为高句丽所占,岂不白费我众将士心血,孤欲奈何?”

    韩寿略微思索一番,“高句丽之地,诚然不可戍守矣。今其主亡民散,潜伏山谷,大军既去,必复鸠聚,收其馀烬,犹足为患。”

    慕容翰问道:“我大军驻守也不在话下,下臣原意以身犯险,为我燕国镇守这高句丽。”

    燕王沉思,说道:“翰兄此举壮哉,但如今国事纷杂,猝然镇守一隅恐于大军不利,且听听韩长史有何谋划。”

    韩寿眉头紧缩,眼睛阴沉,说道:“行军打仗,我不如将军,阴损毒辣之事将军不如我。”

    “此话怎讲?”燕王好奇问道。

    “请载其父尸、囚其生母而归,俟其束身自归,然后返之,抚以恩信,策之上也。”韩寿只冷冷的回答道。

    “毁人父尸,于常理是为不妥。然如今乱世,纲常礼法合则用,不合则弃,且高句丽本为化外蛮夷,不用那么顾及。”堂下鲜于亮回道,其人虽为赵国降将,但鲜于本为匈奴姓氏,未沾多少王化。

    “燕王,我燕国大军素以解民倒悬,惩恶扬善著称,今毁城戮尸,恐有大患。”慕容翰上前跪下,说道。

    “王兄此意,尽为妇人之仁。今我大军孤悬高句丽,且其北路未平,我燕国将士连年征战,血流尽了。若不永绝后患,我妄为燕主”慕容皝发怒,“传我军令。”燕王起身,“掘王钊父乙弗利墓,载其父尸。”顿了一下再道,“收其府库累世之宝,尽虏男女人口,烧其宫室,毁其都城。众将士,在孤之后,没有丸都城!”

    韩寿向前,只更为恭敬言道:“燕王此举,诚然是也。石赵意欲图谋我国,高句丽与其素有勾连。先前赵国运谷三百万斛以给之,夹攻我燕国。前岁襄平之围,辽东之危,慕容仁叛乱,高句丽皆为祸首。背燕者如佟寿、郭充之流尚在高句丽。今破都毁城,掘墓鞭尸,定令其胆寒,忧惧。”转身向慕容翰拱手道,“将军宅心仁厚,无可指摘。今我大军已破其都,且高句丽所依仗者,唯丸都城一城尔,若尽废其城,此戎狄无所据矣,必束手而降。”

    燕王称善。

    众将皆领命。

    “王伯,王伯,你且起来,霸儿扶你。”这慕容翰跪了许久,待众将都散去后,慕容霸上来了,扶着王伯起身,退回军营中。

    南路大军终于撤出了丸都城,留下了是一座烧焦的,伤透了的废城。四周断壁残垣,残破不堪,城墙坍塌,碎石断砖,那高句丽王的宫室印在了一片熊熊火光之中,全城已无一处完整的居所。高句丽的府库全数被洗空,累世积累的财宝如今已当做战利品一箱箱的往燕都处启运。那丸都城中的五万百姓无一幸免,全部也被大军押往燕国边城,充实人口。城外河道尽填,城中只有野狐,豺狼为伴。

    更惨的是周边高句丽王的家族墓地,尽被屠戮,掘其珠宝,白骨曝于野,乌鸦鸣叫,野狗出没,尸体任背撕咬。载高句丽王的父尸用烂车驽马装运。

    燕军离开高句丽之前,已然得知,北军将士尽数埋没,敌人全部杀之,河水为之变色,可怜那王寓,被敌军抓住后饱受折磨,五马分尸,传首九军。燕国大军听之无不落泪,有不少父辈袍泽,都在北军阵中,加之这次没有擒住高句丽王,将士怨愤,杀降事件屡有发生,行之百里开外,众将已然怨愤不已。屠刀终于砍向了这高句丽王族,任凭是高贵的公主还是骄傲的王子,全部被杀。仅高句丽王生母和妻子因有燕王保护,作以人质,才得身免。

    有道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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