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莹莹离开后两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白天那幕毕竟太过难堪,虽然他从没提起,但他一定知道,不然临别前也不会有那句劝诫。
男人招招手,跟闻声而来的侍应生轻声说了句什么。徐蕊不自然地捧着手中的酒杯,也不喝,只是嗅着味道,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只听到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问:“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徐蕊。”徐蕊放下酒杯,双手不自然地摩挲着。
“徐小姐今年贵庚?”声音不紧不缓。
“免贵二十二。”下意识地回答后才想起这又不是查户口。
秋禾冲侍应生点点头,侍应生躬身离开。
酒吧正中是一个小小的演出台,吴莹莹嘴里快破产的老板连唱了几首后正坐在一旁的吧台边喝酒,侍应生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老板点点头,拍拍手中的话筒,递给站上台的秋禾。
徐蕊定定看着台上的秋禾,一束暖黄色的光照耀在他脸上,人愈发温柔。
秋禾拿起话筒:
“这首歌送给二十一岁的徐小姐。”
他站在台上,轻轻唱:
别错过年轻的疯狂
时光很匆忙
别错过日出和夕阳
不论在哪里呀
“谢谢真心的。”徐蕊思绪有些空,这几年,她好像是都快要把自己丢掉了,“虽然唱错了,但还是谢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旋即又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还说什么帮别人。
“还真有件小事。”名为秋禾的男子把自己的酒杯添满,“让我看看你的笑吧。”
“什么?”徐蕊猝不及防,指着自己,问,“我?笑?”
像是不能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对。”秋禾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酒杯,发出“叮、叮、叮”的脆响,揶揄地问,“或者,徐小姐只是跟我客气,我反而不客气了?”
“不是。”徐蕊把自己僵硬的脸强行扯出一个弧度,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笑一定比哭还难看,“只是这这算是什么要求啊。”
声音近乎呓语。
“既然都算不上什么要求,徐小姐就认真些。”秋禾伸出手蘸了蘸杯中琥珀色的酒浆,画桌上了个扁长的圈,“像这个苦瓜。”
“哧”徐蕊终于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两人间的距离像是在这个玩笑里更近了些,她揉揉自己的肚子,“你啊”
话一出口徐蕊就愣住了。
两人到现在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她只知道对方叫秋禾,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知道他是医生还是因为那件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大衣和他身上那种令人安静的味道。
那是医生独有的味道。
慢慢地慢慢地,徐蕊的视线不知怎么地越过他的脸,落在了他的眼。
那双眼黑白分明,又纯可见底。
那种纯净的眼徐蕊也曾有过,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久远到她都快要记不得了。
从离开大学那天?还是从魏亮把她推到地上那次开始呢?
那种眼,她早就找不到了。
她看到秋禾也静静地看着她:“生活这么美好,为什么那么丧呢?”
酒量大概是会退步的。
徐蕊没喝几杯脑袋就有些晕乎乎的。
上次喝多了还是刚跟魏亮相识不久,还没挑明相互间情绪不明的火花。那次部门聚餐,其他人用上了车轮战来挑战她的不败神话,在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在地上趟成一片后,她跟部里唯一滴酒不沾的副部长聊了两句,她隐约知道副部长对她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但没想太多,只是在对方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时娇憨地指指闻声赶来的魏亮。
“喏,就那样的。”
回去的路上魏亮一言不发,徐蕊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你干嘛不理我呀?”
魏亮仍自顾自地走着。
徐蕊大脑已经被酒精充斥,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低气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都不跟自己部里的同学打招呼,还自顾自说:“他们敬酒你能喝就喝一杯呗,你酒量又不差的”
魏亮终于止住脚,但没回头,声音带着些冷意:“以后这种乱七八糟的聚会,还是少去吧。”
徐蕊又喝多了。
当吴莹莹帮客人办好入住,回到遇见遇见酒吧,就看到徐蕊拉着秋禾的衣领正痛骂负心汉。
原本窝在酒吧各个角落,三三两两听歌的客人都凑了过来,男人们脸上带着怜悯,女人们脸上则满是鄙视,只有酒吧的侍应生和老板在旁边劝着。
徐蕊一手攥着秋禾白衬衣的领口,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让他移动分毫:“老娘为了你部里部里不去了,社团社团不去了,朋友也不要了,整天被你妈拉着做饭扫地擦桌子洗衣服”
“你每天穿得整整齐齐出门,下了班家里干干净净的,你最喜欢的鱼汤也在锅里跟我一起等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蕊蕊,你认错人啦,他不是魏亮。”吴莹莹一手拉开徐蕊紧攥着秋禾手臂的手,又小心翼翼、一根一根地把徐蕊紧扯在秋禾衬衫上的手轻轻拉开,“我们回家。”
“谁多了?我才没多!我可是海量嗝”
徐蕊满身酒气,从吴莹莹手里逃将出来,一手撑桌,一脚踩凳,嚣张至极:“别以为我离不开你,就你这种烂人,有多远滚多远,别误了老娘的大好青青春!”
“再让我遇见你这龟孙,看老娘不一个大嘴巴子抽死你”
“遇到渣男了。”吴莹莹拉过徐蕊,拦住她就要踹上去的脚,冲始终一言不发,反而微微躬身,让徐蕊扯着他领口的手不那么费力,脸上也没有丝毫芥蒂的秋禾拱拱手,强拉着徐蕊走到收银台旁,看着拉着行李箱,跟在两人身后的秋禾,手艰难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吴姐,这位先生已经结过了。”侍应生看了眼迷迷糊糊像是要睁开眼的徐蕊,明显是怕她继续撒酒疯,酒吧老板赶忙帮几人拉开门,活像是送瘟神一般。
吴莹莹不满瞪了眼把酒吧门紧紧关上的老板,这才回头看向秋禾:“谢啦哥们!”
“能发泄出来就好。”秋禾冲两人摆摆手,目光在牵着吴莹莹的手,摇摇晃晃像是要滑下去的徐蕊身上留了刹那,“多开解开解她,过去,就好了。”
“是啊。”吴莹莹拉着徐蕊的手把她搭在自己肩上,可看着她明显比大学时糙不少的手,又有些心疼,“她就是这样,看着柔柔弱弱的,可脾气犟得很,认定的事谁说都没用,非要撞了南墙才回头。”
“我累了,我要睡觉!”徐蕊突然的一声喊把吴莹莹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一松手,徐蕊直接摔了下去。
秋禾松开了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哥们,这次多亏你了。”吴莹莹拉着秋禾的行李箱,满是后怕地说,“又请我们喝酒,又帮我送这蕊蕊要不去姐们客栈住?给你打个血折!”
“你客栈?”秋禾不自然地偏了偏头,女孩的呼吸就在耳边,酒气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沁入他的呼吸,他侧过头,但睡梦中的她仍不安稳,在他背上拱来拱去。
“对啊。”吴莹莹帮徐蕊紧了紧衣角,随意开着玩笑,“物美价廉。”
“下次吧。”他点点头,轻扶着徐蕊的腿弯,弓下身子,让她睡得更舒服些,“酒店已经订好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有下次的话。”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吴莹莹看着徐蕊,来不及思索,把徐蕊的脑袋往上侧了侧,可徐蕊不满地哼哼了两句,又把头转了过来,还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往秋禾的白衬衫上使劲蹭了蹭。
“这妮子。”吴莹莹难得尴尬,不忍地看了眼秋禾身上那件面目全非的白衬衫,打着哈哈,“外套本来就要洗好还给你的,一只羊两只羊都一样,等这妮子清醒了让他帮你一起放。”
打开院门,指指院子里的鱼塘:“我的客栈在古城也是独一份。虽然不是最高端,但观景绝对是一绝,看在你衬衫的份上买二送一,考虑考虑?”
秋禾没理会吴莹莹的絮絮叨叨,进了门,把已经沉沉睡去的徐蕊轻轻放在床上。
徐蕊在床上打了个滚,一转身,手又攥上了秋禾的衣领。
吴莹莹拍拍徐蕊的手:“蕊蕊,松手吧,到家了。”
“家?”徐蕊哼出一个浓重的鼻音,顺从地松开秋禾的手,又转而拉住吴莹莹,这才满意地把头埋进枕头。
等吴莹莹给徐蕊脱掉鞋子、换上睡衣已经是半小时后了。仔细地把门锁好,一转头就看到倚靠在栏杆上,遥望着池塘里那几只无忧无虑的游鱼的秋禾,他手轻轻摁压着前额,声音有些哑,“给我办入住吧。”
“不是已经订好了?”吴莹莹指指秋禾额头细密的汗珠,“你没事吧?”
“累了。”秋禾扶着行李箱,勉强站直身子,强扯出一个笑,“睡一觉就好了。”
送上门的生意自然得做,吴莹莹帮秋禾办好入住,把钥匙丢给在楼上等着的秋禾,“喏,就蕊蕊对面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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