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院子里闹哄哄的,淹没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方兰之上去拉开戚妄,镇上的人大多畏惧戚妄,不愿和他这样的烂人有过多牵扯,但方兰之不怕。
她是看着戚妄长大,对他有着长辈的温和慈祥。
戚妄绷着脸,下颔线条清晰凛冽,一双眼睛迸出阴狠的神色,要不是方兰之拉住他的手臂,他现在还会摁着戚泽往死里揍。
戚泽躺在地上,中年男人已经浑身湿透,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流着血。
他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站起来,眼睛迷离,一开口满嘴酒气,发疯道:“戚妄,你个混账东西,你连老子都敢打!”
说罢,戚泽也不管那么多,扑上去准备还手。
戚妄原本稍微平息的情绪瞬间爆起,抬脚踹过去,直接把戚泽踹翻在地。
“戚泽,你想还手是吧,来啊!”
方兰之赶紧拉住他,“阿妄,你冷静点!”
戚泽这下躺在地上要死不活,戚妄正在气头上,抽回自己的手臂,看都不看一眼,扭头准备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家。
结果,一转头,他就看到赵念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猝不及防的对视上。
深夜里暴雨不断,漆黑的天际时而划过一道银白的闪电,披着头发的女孩撑着一把淡粉的雨伞,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
她的眼里还有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错愕、震惊、以及惊吓,似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到儿子打老子的一幕。
他家院子里聚了不少看戏的人,大多都图一乐,仿佛他跟戚泽的那点破事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戚妄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她时的眼神黑黝黝的,仿佛里面藏了深邃恐怖的漩涡,赵念握着伞的手一紧,下意识往旁边退了步。
浑身被淋得湿透的少年,看她的眼神更冷了。
赵念心头一颤,寒意爬上脊椎,她率先错开视线,眼神慌乱中带有一丝害怕。
她听到戚妄发出一声哂笑。
下一秒,赵念身边擦过一缕冷风,夹着一丝丝雨水的湿气。
戚妄径直从她面前大步离开。
赵念回头望了眼。
方兰之正让林平扶着戚泽,回头一看,发现戚妄已经走到院门口,焦急道:“阿妄,这么晚了你还去哪?!”
离开的少年没有应,只是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方兰之腿脚不利索,一把年纪也追不上他,她看向院子里其他人,“阿妄那孩子脑袋都破了口子,你们谁去把人追回来?”
“这谁敢去啊,不得被他打个半死?”
“方姨,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就是,戚妄能听你几句,但他会听我们的劝吗?”
“方老,您就别管他了,他命硬,死不了。”
赵念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的人缘会差到这种地步,没有人心疼,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都巴不得他死在外面。
方兰之:“你们这……”
她叹了口气,回想戚妄的脑袋破了一个大口,鲜血一直往外流,“罢了罢了,我去把他叫回来。”
赵念见她外婆跛着脚也要去找戚妄,顿时拦住她,“外婆,这么晚还下着大雨,路不好走,你别去了。”
“我年轻跑得快,我去给你把人叫回来。”
老人家本就高龄,要路上出什么意外,谁负责?
赵念把方兰之留在戚家,撑着伞转身去追戚妄。
这是她第二次走这条路,上一次还是有人抢她包包,她追着那两个小混混来到这里。
其实戚妄的家境在整个南湾镇都算好的,至少他们家的房子也是独栋,虽然装潢得没有方兰之家里漂亮,但整体看上去效果不赖。
戚妄跑出戚家,沿着那条路往镇上走,倾盆大雨砸在身上,最疼的还是脑袋。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满手都是血,钻心的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脑袋上的伤是戚泽喝醉回来后,趁他没有防备拿起棍子打的。
都说虎毒不食子,戚泽这是巴不得把他弄死。
戚妄呵了声,拿起手机边走边拨打电话,今夜多雷雨,南湾镇的信号更差了。
他拨了几次都没反应。
就在他心生烦躁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赵念的声音。
“戚妄!”
她看到少年挺拔清瘦的身影,萧条的影子落在长满青苔的墙面上,在这样一个湿濡、燥闷、黏腻的雷雨夜里,戚妄就像个孤魂野鬼。
赵念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加快速度跑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她撑着伞,语气平静:“我外婆很担心你,你先跟我回去。”
戚妄垂眸看着面前撑伞的女孩,她跑得急,裙摆溅上雨水,脸颊旁平整的头发也被氲湿,一张白皙的脸带着微粉,鼻尖微微冒着细汗。
他只淡淡一瞥,随后收回目光,话也不说,直接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你站住!”赵念气极,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更不想管他去哪,但她要是不管,方兰之就得出来找人。
赵念撑着伞重新绕到他面前,好声好气道:“我外婆还在你家,她年纪大了,我不想她太操心累坏身子。”
“戚妄,你能不能先跟我回去?”
她的示弱并没有引起戚妄太大的波动,眉目带着寒意的少年自始至终都阴沉沉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这人怎么样,你心里不是早有判断吗?”戚妄呵了声。
赵念被他的话一噎,像是猜中了她的心事,她移开目光狡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原来城里来的大小姐,比我们这的人还要虚伪。”
“你——”赵念瞪他,咬牙切齿:“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戚妄讥笑,再次从她身边走过。
这一次,赵念清晰的看见他额角有一道很深的口子,殷红的鲜血还在流,一股股顺着脸颊淌落,很快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色迹浅淡。
赵念突然想起她外婆先前说的话。
他受着伤。
脑袋还在流血。
然后,她又想到今天下午那封道歉信。
赵念叹了口气,“戚妄。”
他没有应,在走进镇子的前一秒,头顶路灯洒下的朦胧光晕被挡住,戚妄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赵念高高举起手中的伞,纤细的手臂拉伸得笔直,尽她最大的努力用伞给他挡雨。
伞不算太大,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她离他更近了些,微微仰头对戚妄说:“你不想回去也行。”
戚妄注视她。
赵念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实在太具有实质性,有些不习惯,“反正都到镇上了,你先去诊所,让医生帮你把脑袋上的伤处理一下。”
她想了想,既然她外婆想找回戚妄,是出于担心他的伤,那处理完后,没事了也一样可以交差。
“你看着我干什么?”赵念见他还盯着自己,摸了摸脸,疑惑不解:“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戚妄收回视线。
赵念看了眼手机,现在凌晨十二点五十三,已经很晚,平常她这个时候早就睡了。
早上还有课,赵念不可能通宵陪他耗,只想快点解决这些事情。
去诊所的路上,方兰之给赵念打了电话。
“念念,你在哪?找到阿妄了吗?”
赵念一手高举着伞,有些吃力,闻言,看了眼身边的戚妄,对电话里的方兰之说:“外婆,您别担心,我已经找到戚妄了,现在正跟他去诊所的路上。”
“噢噢,好,人找着就好。”方兰之松了口气,叮嘱道:“那你俩路上小心点。”
赵念乖巧的应下,挂断电话,他俩站在诊所门前,卷帘门已经关了,旁边的牌子也熄了灯,上面黑乎乎的,隐隐只有“刘记诊所”四个大字。
赵念左手举伞举酸了,换成右手的同时,人也跟着绕到戚妄另一边。
小镇跟大城市里不一样,这儿的诊所到了晚上某个时候直接关了,不像北城二十四小时营业。
就在她无比纠结的时候,戚妄长腿一迈走出雨伞,直接粗暴的拍打卷帘门。
条纹状的卷帘门被拍得哗啦作响,在这个雨夜里格外突兀。
赵念的眉心跳了下。
她赶紧上前制止戚妄,“你这不是扰民吗?别拍了。”
戚妄:“诊所门都关了,不把人叫起来,怎么处理伤口?”
他瞟了赵念一眼,“你这脑子看起来不太聪明。”
赵念:“……”
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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