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一日日的近了除夕,城内早早挂起了红灯笼,映照着漫天白雪,倒也生出了些暖意。
长安城内最无喜色的莫过于太尉府了,太尉大人一向不过节,府里布置一如往昔。
书房内,楚铮半张脸埋在狐裘里,闭着眼假寐,鸦色的长发铺满肩头。
窗外有细微的啾啾声传来,秦复推开窗,黑色的羽鸟抖了抖雪花,亲昵的叫了两声,露出了腿上的竹笺。
秦复取下竹筏,羽鸟便振翅划过太尉府上空,消失在长安城的夜色中。
他粗略的扫了眼,递上竹笺:“大人,与皇室有关。”
楚铮抬眸看了秦复一眼,把手中的金桔扔在案上,漫不经心的一目十行扫视完。
宫中庆功宴后,楚铮在回府途中,突然遭遇了刺杀,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只是这批杀手中,有一人武功高超,差点重伤了楚铮。如此能人,从何而来?躲过了一次,下次呢?
事情便有些不简单了。
楚铮左臂被剑划伤,此刻还覆着纱布拢在宽大的衣袖里,他低笑了声:“能驱使第一高手来杀我,是我小瞧了苏氏。”
秦复忙问道:“大人,是谁?”
“不知道。”楚铮态度散漫,“不过就那么几个人,总会露出来马脚。”
秦复思索了片刻,问道:“师兄,先前暗卫发现有人暗中护着小皇帝,会不是先皇豢养的死士”
“……你怀疑是苏宸羽?”楚铮坐直了身子,沉吟道,“难说,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个皇帝。”
秦复沉声道:“那便杀了。”
“你这打打杀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楚铮瞪了他一眼,笑骂,“这小皇帝暂无大错,死了岂不可惜?再看看吧……”
自上月庆功宴后,苏宸羽便病倒了,这病去如抽丝,躲在殿内将养了一番,到今天才被秋姑姑哄劝了出来。
此时正是春假,冬日暖阳,苏宸羽眯着眼睛,暖意洋洋洒落下来,胸腔内脉搏跳动有力。
只是这小身板,也太过于弱不禁风了。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这因缘巧合重活一次的人。
苏宸羽打起精神,下定决心给自己制定锻炼计划,不求在大周风生水起,但求身康体健,性命无忧。
世界那么大,总要去看看。只要留的小命在,早晚能逃出这个皇宫。
随着休沐结束,年假便接近了尾声。
苏宸羽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愿去想明日的早朝。可即使是个傀儡,他也是要上摆台的。
宣政殿内的红灯笼还没撤去,因是新年第一个朝会,内务府还特意在殿内摆放了红梅。
苏宸羽端坐在龙椅上,太尉大人站在右侧,与小皇帝一起受了百官的朝贺。
距离隔得极近,苏宸羽一抬头,一垂眸,都能看到太尉大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袖口宽大,手指隐在其中,狠掐了一把大腿外侧,苏宸羽打起精神应对。
小内侍们托着新年赏赐鱼贯而至,司礼监太监嗓音尖利:“众臣谢皇帝赏!”
太尉大人自然是不会跪的,他冷着一张脸望着苏宸羽,也没接赏的意思,跪在他面前的小内侍吓得摇摇晃晃。
苏宸羽呼了口气,从龙椅上站起来,接过内侍手中的贺赏,举在太尉大人的面前。
楚铮微一低头,与苏宸羽的视线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苏宸羽面上窘迫:“太尉大人,新年快乐。”
说完,心中暗骂自己嘴笨,也不敢再看楚铮,垂着头接受太尉大人的审视。
半晌,楚铮才抬手接过贺赏,说了句:“谢皇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长了一副玲珑心肠的大臣们,接连说起了吉利话。
待大臣们表演结束,苏宸羽挺直了身子,侧身看向楚铮的方向。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苏宸羽说了几句从秋姑姑那里学来的酸话,继续道,“太尉大人,不亏是大周的战神。”
这态度真的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群臣陪着笑脸,心中则唏嘘不已,又隐隐觉得爽快,先皇多疑,叔伯兄弟多成了刀下亡魂,大周皇室之艰难,尚不如普通世家子弟,如今也只能用这个小皇帝撑场面了。
楚铮隐约觉得对方殷勤得有点过了,只淡淡道:“皇上过誉了。”
苏宸羽望向殿内诸人,见众人并无接话之意。
他用力掐着手心,硬着头皮望向楚铮说:“并无过誉,只是……只是朕有一心愿,想告知太尉大人,大人可否听一听?”
楚铮唇角含笑,可若仔细瞧去,眼底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了。
苏宸羽打了个寒颤,继续道:“太尉大人文韬武略,阿羽想拜太尉大人为师,不知道可不可以……”
苏宸羽话音不高,不过仍有不少大臣听见了,纷纷抬头望向这边。
楚铮一愣,没想到小皇帝竟打的如此主意?大周向来讲究崇师授道,若对方和自己有了师徒情谊,以后动起手来,确实会顾忌一二了。
看着对方绵羊似的哀求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手掌,楚铮皱了皱眉,心中一动道:“皇上有心了。”
“太尉大人这是答应了?”苏宸羽眼中迸发出一丝生的欣喜。
为了活命,这是他和秋姑姑想了一个沐休假期才想出来的主意。
楚铮点了点头,大庭广众之下,他怕自己拒绝,这个小皇帝会不分轻重地跪下去,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对方做得出来这种事。
苏宸羽喜气盈腮,立刻欢喜地端着准备好的拜师茶:“太傅在上,阿羽拜礼了,谢太傅不嫌阿羽愚笨。”
楚铮接过茶,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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