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上前一步, 将自己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你在发抖。”男人冷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把枪放下。”织田作之助的语气平淡,声音却沉稳有力。
寺岛优树又抖了一下。
他举枪只是被记忆刺激到了的条件反射, 他哪有开枪的勇气!
不如说的更直白一些,就凭他这个弱鸡枪法和体术, 连研究所里的警卫都干不过。
——到底是谁给琴酒的自信, 让他觉得我能杀了蒂萨诺大人啊?
寺岛优树百思不得其解, 纠结得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寺岛优树痛苦地想, 琴酒要的才不是蒂萨诺的死亡。
琴酒真正的目的在于让蒂萨诺被自己曾经交好的同伴背刺,他要让蒂萨诺感受到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如果琴酒要的是这个,那他成功了。
寺岛苦涩一笑。
织田作之助静静地看着他,半响才重复了一遍:“把枪放下。”
寺岛的手臂抖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你打不赢我,我随时可以把你打晕。”
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寺岛:“……”
意识到再这样持枪对峙只会显得自己很傻,寺岛优树慢慢垂下手。
“蒂萨诺大人果然来了这里……您的伪装身份是哪一位?”寺岛冷淡地问:“高桥、藤野、安室还是中条?”
藏在暗处的诸伏景光心中一动,神情紧张。
难道他要猜出来了?!
“啊, 首先排除高桥和中条。”寺岛理所当然地说, “大人才不会被卷入奇怪的杀人案件中。”
诸伏景光瞬间平静。
好,首先就排除了正确答案。织田只要不说错话,必定不会掉马。
等、等会,织田应该不会乱说话吧?!
在景光又变得紧张兮兮的视线中,织田作之助冷静又理智地吐出五个字:“不能告诉你。”
景光:“……”
寺岛:“……”
织田作之助坦诚道:“假身份很重要, 所以不能说。”
寺岛:“……我知道,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算了。”
他的表情十分挫败,无奈地松开了虚虚扣着的扳机。
织田作之助大步上前, 看似毫无防备地从持枪的寺岛身边擦肩而过, 也没有要求他把武器丢在地上并踢得远远的。
他确实没有必要。
想要撂倒寺岛, 他甚至连三秒钟都不需要。
寺岛优树认命般站在走道,侧身给织田作让开一条道。
织田作之助走到二垣的房前,看了下子弹击中的部位以及出血量,断定二垣友江已经无力回天。
“谁给你下的命令让你暗杀我?”织田作之助平静地问。
这也能叫暗杀吗?一个照面就立刻投降的杀手?
听上去连回炉重造都不配,是要被组织当场毙掉的。
寺岛优树如此想着,嘴上倒是回的很干脆:“是琴酒。”
“我知道了。”织田作之助点头,表情没有任何波澜,认真提议道:“你回去跟他说暗杀失败就好。”
寺岛苦笑:“在琴酒面前,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面前的红发男人似乎陷入了思考。
寺岛优树已经放弃了,他缓缓举起枪,只不过这一回枪口对准了自己。
“琴酒说要么我杀了您,要么他杀了我和我的家人。”寺岛的声线隐隐带着颤抖,嗓音干哑到像是含着砂纸在说话,“我自知没有本领杀了您,只希望您能在我死后帮我护着我的家人。”
话音刚落,他心下一狠,就要扣动扳机。
反正都是死,不如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家人的一线生机。
织田作之助瞳孔一缩,闪电般伸手抓住他。
有力的大手紧紧扣着他的手掌和手腕,寺岛想要扣下扳机,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那只手越发用力,不知摁了哪处穴道,寺岛吃痛,闷哼一声,手枪从他手心掉落。
织田作之助飞快松手一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手枪就到了他的手里。
“死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红发男人不赞同地皱着眉,表情严肃,“你的家人,你要自己保护。”
寺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瞬间破碎,脊背贴着墙倏地下滑,跌坐在地上,表情越发绝望。
织田作之助微微弯腰,将手伸到寺岛面前。
“我想了一下,这件事很好解决。”
织田作之助淡声道:“跟我一起叛逃就好了,不要回去研究所,琴酒就杀不了你。”
寺岛优树愣愣抬头:“我、我杀了人……”
织田作之助安慰道:“戴罪立功可以争取减刑,及时悔改,总比在组织里要好。”
寺岛优树认真地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进局子,总好过全家都死在琴酒手里啊。
但是从他进组织以来,就没听过谁能叛逃在外超过半年……
寺岛优树顿住了。
问谁能在组织的叛逃中活过半年?
成功的例子就在眼前啊!
他甚至带着全家人一起叛逃!!
红发男人依旧伸着手,耐心地等待寺岛的回复。外面狂风骤雨,他的眼神却从没变过。男人的表情如此从容,仿佛“叛逃”两个字在他心里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就连组织的追杀都不足为惧。
“担心家人的话,会让警方帮你的。”织田作之助淡淡地说,“至于琴酒,不用管他。”
寺岛优树突然平静下来,甚至有点想笑。
怎么回事啊。
组织里的top killer在蒂萨诺大人口中怎会如此没有排面。
这难道就是琴酒天天想方设法与蒂萨诺作对的终极原因吗?因为感觉丢了面子,想找回场子之类的……
“好啊。”寺岛优树伸出手,表情故作轻松,“比起跟着琴酒,感觉还是跟蒂萨诺大人混比较有前途。”
织田作之助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寺岛从地上拉起来。
寺岛优树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背后的冷汗打湿了。
“你可以出来了。”
织田作之助转头对楼梯间喊了一声。
楼梯间却迟迟没有动静,正当织田作神情凝重地以为景光被暗算时,黑发男人从楼梯间慢慢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带着没擦干的水渍,卸去伪装的眉眼熟悉至极。
是诸伏景光真正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疑惑:“你怎么……”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打断他:“洗了把脸,所以来晚了。”
好在他听到织田开口邀请人叛逃的开头就预料到了结尾,匆匆忙忙跑回自己房间用最快速度把伪装去掉。
织田也太容易轻信人了啊,要是寺岛是假意投诚,实则想骗他的假身份来向琴酒邀功怎么办!
要是自己也跟着没有任何防备走出去,织田的身份今天就得暴露!
被隐晦地瞪了一眼,织田作之助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寺岛警惕地问:“你是警方的人?”
景光点头,眼底的警惕之色不比寺岛差。
浓郁的血腥味已经飘到走廊了,寺岛皱了皱眉,率先示弱。
好歹还有求于警方,不能让蒂萨诺大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先回我的房间,再详谈后续的安排吧。”寺岛优树叹了口气,提议道。
景光当然不可能让潜在的危险分子进自己或织田的房间,顺水推舟地应下了。
织田作之助完全没察觉出两个人的眼神交锋,非常自然地跟着寺岛身后进了他的房间。
看上去一点防备都没有。
诸伏景光:“……”
虽然是无奈之举,但要是房间里有埋伏怎么办!
就无奈且头疼。
织田作之助当然不会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只不过他的直觉和异能力都“告诉”他,房内没有埋伏,寺岛也是真心的。
他才会放松下来。
红发男人从门内探了个头,脸上写满了“你怎么还不进来”的困惑。
景光:“……就来。”
三个人在寺岛优树的房间内进行了友好磋商。
交流主角主要是诸伏景光和寺岛优树,织田作之助就负责跟个定海神针似的坐在旁边旁听。
景光和寺岛之间的交易完全是警视厅与寺岛优树之间的双方协议,两个人都不想将织田作牵扯进来,很有默契地避开了有关织田作的任何话题。
这让景光大大松了口气,看寺岛的眼神也逐渐友善。
他真的太担心寺岛会以织田的善良和情谊做砝码,来要挟他们。
好在寺岛没有。
他们商议了整晚,制定了各种方案来保证寺岛和其家人的安全。
织田作之助认真听了全程,虽然并没有他发言的机会。
两人的交易过程,唯一涉及到织田作的地方是“复苏”的研究资料。
寺岛优树从口袋里掏出u盘,递给织田作,眼中带有歉意地说:“抱歉,我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我还以为……”
“要是我知道会有今天,我一定把所有资料拷贝出来。”寺岛优树愧疚地说。
织田作之助接过u盘,认真道谢:“没关系,有这些已经很好了。”
“或者你能告诉我新的研究所的地址?我自己去拿。”织田作之助这话说的仿佛不像是踏入龙潭虎穴,而是去公园拿他落下的东西一样轻松。
另外两个人却异口同声地制止他:“不行,太危险了!”
寺岛:“研究所搬了新住址后,戒备更加森严了。我可以将我知道的所有事告诉你们,大哥一定不能冲动。”
在喊了几次“蒂萨诺大人”后,织田作之助表示他已经脱离组织,不用再叫他蒂萨诺。
织田作的本意是可以直接称呼他“织田”。
寺岛却不知道想了什么,表情严肃地一点头,毫不迟疑地喊道:“好的,大哥!”
织田作:“……”
景光在旁神情极其复杂,反反复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第二天,晨光微熹,阴云终于开始缓缓消散。
寺岛优树深吸一口气:“动手吧。”
“好。”织田作之助起身,一手刀劈在他的后颈。
寺岛当场昏了过去。
织田和景光两人像扛一具尸体一样,把他抬到二垣的房间。
织田作之助的良心始终在线,没有把寺岛丢进血泊中,而是把他抬到单人沙发上。
象征性地用绳子绑了他一圈,留下一张纸条在寺岛身旁的桌上,用寺岛的手枪压着。
做完这一切,两人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所有痕迹一一清除,才退出房间。
有两位大侦探在这——工藤新一和毛利小五郎——不小心不行。
这么做是为了迷惑西蒙,从而为警视厅的行动争取时间。
让西蒙以为寺岛优树有在用心完成任务,只是被人当场逮住,且因技不如人而被打晕留在犯罪现场。
西蒙不会知道是谁逮住了寺岛,等他回到组织,这条情报就会传到琴酒耳里。
到那时,无论琴酒想的是“寺岛试图杀蒂萨诺却被反杀,送进了局子”还是“蒂萨诺设局带走了寺岛”。
木已成舟,琴酒都无法再从中作梗。
西蒙是注定要回到组织的,否则保不住波本的身份。当然,寺岛优树不知道具体缘由,只知道西蒙一定要回去。
昨夜,他还建议织田作绑了西蒙,逼他把解药制作出来才放他离开。
织田作沉默一会儿,拒绝了这项听上去就很诱人的提议。
寺岛瞥了瞥旁边的黑发警官,趁他去倒水的时候,凑到织田耳边低声问:“大哥,是不是条子在旁边不好动手?我可以配合你的一切行动。”
织田作:“……”
听得一清二楚的诸伏景光:“……”
景光:“咳咳!!!”
寺岛受惊,倏地缩回原位。
织田作之助无奈:“不是,放西蒙回组织是有别的用途。”
寺岛点头,“好的大哥。”
“……关于条子的称呼,我想还是不要说了。”织田作之助沉吟片刻,委婉劝道。
寺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组织久了,一下没改过来。以后不会了。”
诸伏景光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翌日,温泉山庄在服务员小姐的尖叫声中开启了全新的一天。
尖叫声比上次还凄厉,几乎响彻云霄。
众人再度惊醒,一边套衣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一边思索这一幕是不是有些熟悉。
……那可不!
同样的场景才在昨天上演过啊!
柯南一路疾跑,远远就看见服务员小姐捂着嘴一脸惊恐。
“发生了什么事?!”柯南厉声喝道。
服务员连退几步,颤颤巍巍地指着房间:“死、死人了。”
柯南眼神一利,蹬蹬蹬几步跑到房前。
柯南的一张小脸先是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随后逐渐变得迷茫。
地板上到处都是血,二垣教授被裹尸袋好好地收敛了尸体,寺岛被绳索绑着倒在沙发上,双眼紧闭。
柯南小心地避开血迹,紧张地凑上前,用手摸寺岛的脖颈。
还有心跳,呼吸也是正常的。
还好,人没事,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柯南稍微放松些许,心中很是愤怒。
谁这么嚣张,昨天才破案件,今天就悍不畏死地再次作案。
还杀一绑一!
就在此时,柯南注意到了旁边桌上摆着的枪和纸条。
毛利小五郎也站在他身边,先柯南一步拿起纸条,大声念了出来:“犯人作案时我正巧路过,因此将他打晕并绑了起来。麻烦诸位报警。”
众人:“……”
柯南倒吸一口冷气,倏地大幅度扭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寺岛。
他还以为纸条上写的是死亡预告函,比如用大量谜语和暗话告知侦探自己杀人的手法和时间,以及下一个杀的就是寺岛优树之类的。
呃……
柯南猛地甩了甩头,眼神依旧满是戒备。
不能相信来路不明的纸条,要是对方想将锅甩到寺岛先生身上呢!
毛利小五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啧了一声,将纸条放回桌上。
“谁会信啊!”小五郎不屑鄙夷,随后和其他人一起试图叫醒寺岛。
小五郎还是警觉的,只叫醒寺岛,没有立刻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寺岛优树嘶了一声,迷迷糊糊醒来。
柯南超级心急,抓着纸条扑过去追问,就等寺岛摇头大呼冤枉。
哪知道,寺岛优树萎靡不振地看了一眼纸条后,竟然点头承认了!
“是我杀的。”寺岛对自己的犯罪过程供认不韪,甚至不用柯南找线索破案,他自己就把作案时间、过程、动机都吐了一干二净。
“昨天深夜,他从我房间离开。因为老师邀请他加入科研,我觉得他加入之后会取代我的位置。我嫉妒,一气之下用枪杀了他。”寺岛优树条理清晰地剖析自己的作案心路历程,沉声道:“杀了人后,我正打算回房。……有个人路过,想劝我投案自首,我不乐意,就跟他打了一架。”
“我输了,现在这个结果也是我的报应。”寺岛苦笑一声,低着头,碎发挡住了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艰涩地说:“我不能也无法反抗他,既然被他抓到了……”
“你们报警吧。”寺岛平静地说,“死……输给他,我认了。”
寺岛故意说出一个“死”字又改口。
站在门口的西蒙果然上钩,他原本怒气冲天的情绪像是被一盆水从头浇下。
西蒙听懂了寺岛的意有所指,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柯南:??
柯南懵了。
这个发展不对呀!!
柯南站在寺岛的面前,看不到身后西蒙的脸色变化。
正对着西蒙的寺岛优树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直勾勾地望向西蒙的双眼,艰涩地说:“西蒙老师,对不起,我不能完成我的科研任务了。”
——对不起,我没能完成组织派给我的任务。
西蒙脑子一片空白,怔怔地问:“你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吗?”
寺岛垂着头不吭声。
西蒙如遭雷劈,脸色简直要比死去的二垣友江更加惨白。
毛利小五郎急道:“是谁,你快说呀。”
织田作之助穿着全套伪装,站在人群中看着寺岛优树,眼底藏着担忧。
寺岛的眼神从人群中一晃而过,没有在织田作身上停留多一秒。蒂萨诺已经换上了伪装,就连寺岛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寺岛:“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柯南紧紧盯着寺岛的眼神,紧张地试图分析他的微表情。却发现寺岛真的没有说谎。
案件难道要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吗?寺岛真的是凶手?
柯南从未如此迷茫。
众人慢慢散去,小五郎站在门口打电话报警,顺便看守犯人。柯南慢走了一步,余光瞥见西蒙阴沉着脸走来的身影。
柯南正打算离开,却听见西蒙沉声问道:“是谁?!是他吗!”
柯南:!!
柯南脚下一个呲溜,装模作样地站在走廊的门边。事实上,毛利小五郎就站在他的面前,柯南站在这里一点也不突兀。
寺岛暗示般看了一眼门外,抬了抬下巴。
见状,西蒙降低音量,低声问:“你看到他了吗?组织给你派了什么任务?”
听到关键词“组织”,柯南瞳孔地震。
小五郎还在大声地通电话:“对。我是毛利小五郎,又有了一例案件……”
柯南背对着寺岛和西蒙,感觉连头发丝都僵住了,完全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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