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林瑾走进步行街的一间小甜品店，却没向柜台点单，而是旁若无人地径自走向深处的楼梯。
他踩着铺有复合木地板的阶梯走上二楼,但依然没有走进二楼的店内,而是继续拐上三楼。
通往三楼的楼梯中间拦着一道铁门，林瑾往里输入密码,推开门继续往上走。
三楼是顶层,楼梯右边还有一扇门。林瑾按下门铃,可没有听见室内传出声音。不过，门很快就啪地一下弹开。
林瑾推门而入，再反手关门，外头街面上的喧嚣立刻被隔离在外,几乎听不见一点声音。
这一层是被分隔成两室一厅带厨卫的小套间，门侧摆着一套沙发，对着门的深处立有好几个大柜子,柜子前是一套办公桌椅。
一个剃着小平头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正拿着台psp在玩。
林瑾对他点头示意。
这男人是这间调查社的老板，相貌属于混进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平平无奇,自称老贝,也不知是真名还是代号。
见到林瑾进门,他放下游戏机站起身，一边向沙发上比一边绕过桌子走出来。
“林先生,坐吧。”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林瑾脱了外套挂在手臂上,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
他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委托调查苗辰冬,第二次是委托调查商弘骏车祸。
老贝用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里装了两杯水,走过来放一杯在林瑾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拿着另一杯坐到对面的双人沙发。
林瑾没去拿水，开门见山地问：“查到什么了吗？”
老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手一扬，准确地抛到林瑾面前，落在林瑾张开的手掌中。
“车辆方面没有疑点，不然也过不去交警那一关。我主要查的是双方出车祸前的具体情况。”
林瑾点个头，示意他继续。
“商弘骏这边，他那天是参加公司的部门聚餐。现在他的家人也在向他同事们追责，指责他们劝酒还没有阻拦他酒驾。不过，他同事们都否认劝酒，还称没有见他喝过酒。但聚餐时也没人时时盯着他，再加上还有集体串供的可能性，总之两边还在扯皮。”
林瑾微眯起眼：“有没有可能，他离开时的确没有喝酒，是之后在其他地方才喝的……或是被人灌的。”
老贝抬手给他比个拇指：“我也有过这个猜测。反映给警方后，警方调过沿途监控，发现他的车曾经进过一片待拆迁的城中村，在里面停留了三十五分钟才出来。之后就出了事。”
“他在里面干了什么？”
老贝双手一摊：“这个真查不出来。那里几乎没人住了，我费了老牛鼻子的劲都没到目击者。警方猜测他可能是去找小姐，被小姐劝了酒——有的小姐会兼职酒托。那片地方的确是有人偷偷做那种营生，不过暗门子里的人也不可能出来认这事。我后来还悬过红，但依旧没打探到一点线索。”
林瑾微蹙起眉头：“商弘骏年收入至少也将近二十万，去那样的地方找女人，不可疑吗？”
老贝笑笑：“因为他有前科，以前被从类似的地方逮着过。据说他老婆管得严，找这种地方便宜又不容易被发现。”
林瑾思索着点个头，又问：“肇事者那边呢？”
“肇事者是个多年老司机，工作强度大，疲劳驾驶不是稀罕事，以前也出过几次事，不过没撞着人。这次出事，他公司替他赔了所有钱，但过后也开除了他。现在他拘役期满，已经带着家人回老家去了。
“他在出事当天和前一天的行动轨迹我查过，和以往一样，没见异常。出事后的反应也符合寻常逻辑，除了他公司来处理这事的人，没有其他特别的人和他接触过。”
林瑾确认道：“他公司替他赔了所有钱，他自己一分没出？”
老贝点头：“对，还没有还价，商弘骏亲属要多少就给了多少，才争取到谅解书。肇事者今年四十岁，给那家小货运公司开了十八年车，说是老板体谅老员工，才全掏了。”
林瑾屈着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沙发扶手，片刻后说道：“肇事者老家那边，麻烦你隔段时间跟一下，看看他有没有突然有钱的迹象。还有那家货运公司，查一下公司老板的关系网。”
老贝盯着林瑾的眼睛：“你还是觉得那不是意外？”
林瑾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希望能排除所有疑点。”
老贝耸耸肩膀，回道：“成，你掏钱我办事。”
事情聊完，林瑾没有多留，直接起身离开。
开车回家途中，林瑾头脑里一直转着这事，以及自己在梦中得到的信息。
可惜，他所知道的那篇“原文”主要是以林佑的视角展开，霍简霆的事写得太少。林瑾只知道文中的霍简霆在设计霍一鸣出车祸后接管了光瑞集团，却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
从现实情况来看，霍一鸣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四个，即使他过世，遗产也是四人平分。比起霍简霆家，霍玉良接管光瑞才更为合理。
若是这样分析，霍简霆对霍家肯定还使了其他的手段。
林瑾现在只希望林氏里的内斗能尽可能地拖住霍简霆，让他暂时抽不出身来对霍家下手。
这天晚上，林瑾和霍一鸣像往常一样饭后出门散步。
自从上次两人在小区里被袭击过之后，霍一鸣给小区加装了更多的路灯、监控和感应报警器。因此两人也没特意改换路线，还是避开热闹的地方走小路。
今天他们也是边走边时不时聊上几句天。
不过，还没聊几句，霍一鸣便伸手握住了林瑾的手。
林瑾扭头看过去——他虽然不排斥牵手，但在外头走路的时候，两人也很少特意牵手走。
霍一鸣也在侧头看林瑾，脸上笑得温和：“我感觉你有心事。”
林瑾眨了下眼。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慢慢走，你慢慢想，不用非陪我聊天。”霍一鸣晃晃相牵的手，“我牵着你，你跟着我就好。”
林瑾就这样被霍一鸣牵着，安静地走了一段。
他脑子里总忍不住去想霍家的事，却又不知该怎么和霍一鸣提起。
直到走过他们出事的地方，林瑾瞥见那张更换过的椅子，突然灵光一闪，停下了脚步。
霍一鸣也被他拉得停下，不解地转身望回来。
林瑾注视着那双蓝眼睛，低声开口：“我听说有个前同事出车祸走了，就突然想到……”
一边说，林瑾一边将手指错过霍一鸣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
“万一我有点什么事，我留下的钱就会被林家那三人接了去。所以，我想立个遗嘱。”
霍一鸣微微瞪大眼睛，上前一步，伸出空着的那边手拥住林瑾，连语速都有些急切：“胡思乱想什么！我给你配个保镖吧。”
林瑾却是一脸平静，表情甚至很柔和：“只是防备万一，我当然也不希望用上。但如果真……我不想便宜他们。”
霍一鸣皱起眉头。
林瑾抬手抚上他的脸：“你是不是有为你个人服务的律师，借我用一下？谨信和满庭芳的别墅我留给你，其他全捐出去。”
霍一鸣凝视林瑾片刻，终是叹口气：“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我约律师周末到家里来谈吧。”
林瑾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一下。
霍一鸣伸手盖在林瑾手背上，郑重地道：“但既然这样，我们就来交换好了。我在光瑞的股份，留一半给四姐，剩下一半和其余所有资产，都留给你。”
林瑾微微一笑：“我只想你长命百岁。”
霍一鸣被他带得也露出笑容：“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
在林瑾和霍一鸣商量的时候，杜屿按响市郊某栋别墅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身穿家居服的林佑，杜屿跟着他进屋，却见熄着灯点着蜡烛的大厅里只有霍简霆在等着。
杜屿有些惊讶地问林佑：“不是给你庆生吗，就我们三个？”
林佑笑着去挽他的手：“杜大哥，其实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专程感谢感谢你，所以没请其他人。”
霍简霆拿着两杯酒走过来，递给杜屿一杯：“去年我因为一些事手紧，一直没能帮上佑佑，多亏杜哥支持他，我敬杜哥一杯。”
杜屿抬起头。摇曳的烛光里，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霍简霆竟然和霍一鸣有几分相似。
杜屿有些恍神，伸手接酒杯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霍简霆的手。
霍简霆丝毫没在意，用酒杯在杜屿的杯上轻轻一碰：“我先干了，杜哥你随意。”
说完，他仰起头喝酒，伸长的脖子间喉结不断滚动。
杜屿看得喉咙有些干，也举酒喝下一半。
林佑等他们喝完，就拉着杜屿往沙发走：“来来，切蛋糕咯。”
杜屿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林佑许愿，霍简霆给他唱生日歌，一时间心中生出点怪异感。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三人一起吃过好几次饭，现在一起庆生也算不上多突兀。
杜屿知道林佑是想从自己身上拿资源，这个倒无所谓，把林佑捧起来去膈应林瑾，这符合他的利益。只是……
杜屿看向霍简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总觉得霍简霆今天的穿衣风格和动作举止都有点像霍一鸣。
想到这里，杜屿自嘲一笑。人家两个是叔侄，年龄差得又不大，有像的地方很正常。
那边林佑吹完蜡烛，霍简霆打开大灯。林佑又切了蛋糕，和酒一起拿给杜屿。
三人吃着蛋糕喝着酒，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
杜屿聊着聊着就觉得眼皮开始变沉，看眼前的两人都出现了重影。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他还感觉身上热得都好像在冒汗。
“……杜大哥，你说是不是？”林佑笑着转身，却是一愣，“杜大哥？”
他站起身走到杜屿面前，弯下腰仔细看：“杜大哥，你睡着了？”
杜屿想说没有，嘴巴却没听脑子指挥，完全没动。
不仅嘴巴动不了，他全身都软绵绵的，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林佑直起身，对跟过来的霍简霆说：“他眼睛才半闭，这是睡着了吗？”
霍简霆观察片刻，低声说：“应该是，可能太累了。”
林佑有点不知所措：“那、那要怎么办？”
“先让他在沙发上睡一下好了，要是晚点还不醒，我们再把他移到楼上房间里。”
霍简霆和林佑一同让杜屿在沙发上躺好，又拿过他的外套给他盖上。
杜屿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总算觉得身体恢复了一点点力气，费力地侧过身子。
这时，他看到前方那两人贴在一起，紧紧拥吻。
严重的重影让他一时分不清那是林佑和霍简霆，还是林瑾和霍一鸣。
杜屿心底就腾地燃起了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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