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小盛为虚拟网站惊人的用户人数而咂舌时，老褚被猛吸入肺的烟呛得直咳嗽。
等缓过气，这个已然呈现衰老之态的退休老警又烟不离手。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永不停转的思维。
“你不是说高兰曾提到过‘杨蕾’吗？这人你肯定有印象的，那你怎么想？”
小盛对此问毫无预兆，他耸耸肩，“他俩认识，本来就是事实啊。不过不是什么女企业家和情人，而是受害者与加害方。至于高兰关于两人是‘同谋’的说法，可能因为她看见两人在一块，这也很正常。”
因为谢卫在高兰案中的加害者形象，小盛对杨蕾案中的谢卫角色定位也进行了转换。
这意味着，他开始倾向“杨蕾并非病发死亡”的论调。
“高兰虽然受谢卫影响精神不大稳定，但她并不傻。而且在高兰的案子里，王施文一直都在中间起作用的，她是饵，谢卫不会浪费她的价值。”
“可是杨蕾这里……王施文出现了吗？我记得没有吧。”
“有，她依然在。你还记得杨蕾在喜州那套山间别墅吧，你当时说一辈子也挣不下来的那栋。”
一提到钱的事儿，小盛很快记起来了。当时那栋房产因为挂名在杨蕾父母名下，他差点放掉了，为此还挨了师傅一通批。
也就在查到这栋别墅时，做家庭保姆的王施文进入调查视野。但他负责外围走访查探，与她仅一面之缘。
老褚继续说：“而且这次有所不同。杨蕾不是那网站上的人吧？我猜不会，我还比较熟悉她。那么高傲的人，是不会短时期内在网上交心的。所以王施文在当中起到的作用，还有没有网络中的那么强？”
小盛“哎呀”一声，灵光乍现，脑袋往前凑了凑，“我知道原因了，高兰认为杨蕾是同谋而非受害者的原因。”
他伸出手比划，“当时她应该看到的是三个人：杨蕾、谢卫，还有王施文。她死前都认为王施文和她一样，是受害者，加上两人在网上交流有了一定感情基础，下意识会认为另一个女人就是参与者。”
高兰既然在自己的案子里隐去了王施文，她只会一瞒到底，将这个人从她或者谢卫身边彻底删掉。
“所以，杨蕾的死，可能和高兰案在本质上是相同的。”老褚手上的烟一吸就是持续战，今天他却久违地掐灭了烟。
不知为何，老褚的神情变得颇为严肃。
小盛以为师傅是因为当初杨蕾的结案而自责，但师傅随后的一句，却让他肩上的压力也陡增。
——“王施文现在是周常鸿的老婆。”
周常鸿提出的旧城改造多项意见都被采纳，他早成为了省市两级的表彰代表，内部也猜测他即将升任市一级副职。
牵扯到这，那必须要有铁的证据才能行动。
而且，老褚师徒俩都觉得，杨蕾案与高兰案虽然本质上相同，即可能都是谢卫联合王施文行动；但是却还有一些迥异且奇怪的地方。
尤其是杨蕾与谢卫的关系。
从该案此前的调查结论来看，杨蕾不似高兰那般抵抗，甚至她是有主动的成分。而这，正是当初她的家人认为二人存在不正当关系的原因。
杨蕾这个人，在谢卫眼中，是更偏高兰和王施文的b类女人，还是像朱肖玉一样的a类女人呢？
“不管像谁，牵扯到谢卫，杨蕾简单病发的概率不大。我越来越觉得，朱肖玉的死，很大可能真跟谢卫有关。”小盛之所以有此推论，主要是因到目前为止朱肖玉的社会关系太过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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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1日，武鸣市。
透亮的圆形天窗，像是一张相框，将蓝湛湛的天空挖出一块镶在里面。
接连好几天，周晰都只能从这里感受到一点微风和自由。她不知什么时候被搬来了阁楼，手机、网络等全都断绝。
整间阁楼位于别墅的西北角，不小，平时作为储藏间，摆满了书画。门可以打开，但通往二楼的楼梯处落了锁。
她站在铁栅栏边，伏着身子，从旋转楼梯望下去，能够看到一楼客厅的瓷砖。
周晰知道，父亲今天没有在家。而且，她发现保姆刘姨也不在，肯定找了什么理由让她回家休息了。
这一切，主要源于记忆的逐渐恢复——这是周晰唯一能找到的理由。
控制外出、阻止再找谢卫与高兰只是表面原因，否则这种困在阁楼禁足般的生活，应该开始于父亲骗回她的那天。
那她之前的疑惑，其实也就能得到解答了——一直在暗中阻碍自己的力量，恰恰来自家庭内部。
——也就是此刻房子里的另外两个人！
推论给周晰带来的冲击，更多地起于后母王施文。此前有多依赖和亲近，这种对比就有多强烈。再想到未来可能的走向，周晰心底更加不是滋味。
正在此时，周晰黑色的瞳孔里映出一个小小白点。她背脊一僵，头随即缩了回去，消失在楼梯栏杆边。
她用后背紧紧抵住阁楼的木门，猛烈跳动的心脏，经由微颤的身体，让木门也有了心跳。周晰被双重的有节奏的搏动夹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也呈出窒息特有的微紫。
楼下那张白色的脸上，如果将照钦的五官模糊几分，就跟那场黑雨噩梦里的小孩如出一辙。
周晰甚至觉得，梦中那双无所不在的红眸，被活生生地移植到了照钦的一双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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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2日，武鸣市。
秋鸣河古街项目招商仍在筹备，少部分商铺在改造前坚持营业。人烟寥寥的秋鸣河边，市政府开始按规划清理河道，为后续改扩建做准备。
下午刚开工不久，清淤船驶到了老戏台楼，对周边土层堆积的小块滩涂进行操作。
闪着阳光的机器，擦着半墙的绿叶影子，伸进黑褐色的河滩，随即拨开河水，弯曲着铁的臂膀挖出一大块。泥巴根茎混着各类垃圾，全都倾倒进船上箱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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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崇化区派出所，三地联合办公室得到一条重点消息：武鸣市城管局在对秋鸣河进行污防改造时，挖出了一张居民暂住证。
虽有所腐蚀缺失，但能辨别出持有人正是高兰案的首要怀疑人——
谢卫。
这张暂住证的发放时间为2014年12月，有效期三年；发证单位为武鸣市喜州市城广街道。
根据警方对当天工作人员的了解，将谢卫个人证件发现点锁定在古街老戏台附近。
三地警方专门开会，对此线索进行研究。同时，小盛等几路人马在发现地率先开展调查。
当天晚上，小盛和右仙同事通过对秋鸣河古街，尤其是老戏台楼周围店铺进行走访。当几人在政府统一划定当临时区域调查时，一家商店店主偶然的题外话，将事件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这照片都不清楚。再说我这些年见过的客人那比牛毛都多，哪都能记得住啊。不过我倒是想请教你们一点问题，前段时间有个买家想盘我这店，没签协议，只有口头约定，这能算数不？”
李记重阳糕的女店主拨了下头发，瞪着眼睛看向小盛，并继续自顾自说起来。
“他来了好几次，我这也着急出手，不想开了，真的是有问必答，连客流量这种也都告诉他了。他就给了点定金，喊我留着店给他，现在居然玩起失踪来了。”
小盛本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但抵不住女店主着急起来的喋喋，随口问了句具体情况。店主误认为他有办法，将收取定金时写下的收据条也翻出来给他看。
他边往外走边瞟了一眼，买家签字处歪斜地写着名字。小盛立在店门口左右观察，老戏台楼与糕店隔了道伸向秋鸣河的石梯，他径直往那边走去。
“怎么又来一个？那里就一个老戏台子，有什么好看的？”店主望着小盛的背影，不由得也被吸引过去，看着四处，纳闷地说。
“还有谁？”小盛扭过头盯着老板。
女店主伸出根指头，调转方向指着收据条，“这个啊。”
他赶紧借过一看，依稀辨认出买家一栏写着的字：徐添寿。
·
就在抽调警力打听近期多次在老戏台楼徘徊的徐添寿时，小盛接到了一通电话。
打给小盛的，是分头行动的武鸣警方。他们从内网数据中发现了线索。
辖区昨下午上报了一起案件，秦山森林公园内一男子被发现跌落在山脚，已经没有心跳。景区派出所从坠亡点附近找到一只手机，号码注册者正是小盛在找的徐添寿。
小盛抓着电话，两只脚在办公室里无序地走，脑子开始紧急集合思索起来。
秦山派出所昨天已经开展调查了，他们在徐添寿的租房内又找到一部手机，以及各类假证。
“那手机据说是个老古董，送去技术科修复了。”
如果说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那就是两份租房合同。但签名不同，一份是徐添寿，另一份则是徐军。
徐军？
小盛定在了原地，“跟联系谢卫父亲的人同名？这会是他吗？”
“所以这个徐添寿，出现在老戏台的原因是什么？他跟谢卫到底什么关系？他在谢卫的几起案子里是什么身份？”
……
小盛的脑子快被这些疑问掩盖了，他不禁又操起方言咒骂起老母。
比起侦探小说的头脑破案，现实案件往往更依赖实地调查后的线索。
很快，随着调查的推进，这个原本身份迷雾的男人跟谢卫案件的关联，一点一点地清楚起来。
首先传到三地警方办公室的，是藏在徐添寿行李箱夹层的谢卫照片，和坠亡点手机号码的通信记录。
而通过另一份署名“徐军”的租房合同，警方出现在江下区的老任家里。
在那里，他们从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阁楼里，找到了一部款式稍旧的手机。机身被严重破坏。
这已经是徐添寿生活范围内找到的第三部手机了。
最重要的线索，出现在一天后的27号。
只有一面之缘的大任打来电话，毫无寒暄，开门见山地问警方是否去他老屋找过“徐军”。
“我也没想到，找了那么久，这人就在我家老头家里”，懊恼了一阵的大任很快收起了叹气，继续说：
“之所以打电话给你，是不确定这事跟要查的有没有关系。上半个月，徐军找我要了一个人的电话。”
小盛听到对方所说的名字后，一个激灵，两三秒后跑到电脑前，调出了徐添寿手机的通信记录。
也就是在这时，他找到了。
景区派出所和大任都不约而同提到了一个人！
——周常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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