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冷了场,连佩印咳嗽了一声,伸出五指,豪迈地说道:“我信有神谕这档子事,我连家出资五千金饼,助建石头城。”又开玩笑道:“我大爱城西的望江台,那块地方一定要归我,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封石淳对连佩印的这番表态十分高兴,互相调笑了一回,便将目光投向邬上阳,邬家这几年不断加高加固邬公城,对外说是为了防御盗匪,但邬公城威名在外,邬家高手如云,哪个不长眼的盗匪敢跑到那去撒野?加固城池之举是否与神谕内容有关,封石淳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邬家做事向来先人一步,邬上阳其人高瞻远瞩,目光非同一般,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神谕之事看似荒谬绝伦,但世上的很多事就是这样,你越是不信,他越有可能就是真的,还是那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与其让堆积如山的财富锁在库房里发潮生霉,引诱族人沉溺奢靡不思进取,倒不如把它们变成石墙和铁门,筑造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退一步说即便没有永夜之劫,这世上的劫数还少吗,这辈多努力为子孙后代预留一线生机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从内心深处来说,邬上阳也认为神谕之事太过荒谬,但直觉却告诉他,此事不可等闲视之,数十年的血雨腥风早就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步步留神,时时在意方得长远。近年来异象频出,他敏锐地预感到世道要坏,早晚会有一场劫难临头,加高加厚邬公城正是为此考虑,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找了“防贼”作为借口。

    至于神谕之事,邬上阳倾向于不相信,但也没有彻底堵死。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给自己和家人多加一道保险呢?

    独山石头城那个地方他去过,若说真有末日,那地方绝对是个极好的安身之地,比邬公城可强的太多了,当然他也知道那是封家的地盘,但封家说到底也不算外人嘛。

    想到这,邬上阳笑着说道:“老夫一向认为天下枯荣,家族兴衰,在人!人才是枯荣兴衰的根本,孩子们的清修道场我看就设在独山石头城,是应该好好把地方拾掇拾掇。连老弟出资五千金饼,我这个白胡子老头也不能太小家子气,邬家出资一万金饼,助修石头城。”

    此言一出,形势顿时逆转。

    苏清河斟酌了一下,接道:“如此,我出资两万五千金饼。”邬上阳道:“贤侄不必如此,此番北府司坏了你许多产业,正要休养生息,我看你也学我,出资一万便可。”苏清河笑道:“北府司的确砸了我不少瓶瓶罐罐,若说没损失,那是假话,但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这样吧,一万金饼年内送到,剩下的一万五千金饼容我一年时间筹措,如此两不耽误,未知诸位兄长意下如何?”

    封石真、封石淳忙起身谢过,苏清河临阵倒戈,卿狮岩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他伸出五指宣布出资五千金饼助修石城。现在只剩下衣蒓风没有表态,衣蒓风不比各位家主,他在天武会当差,靠俸禄过活,能调用的财力有限,他犹豫了一下,正要表态,却被邬上阳制止了。

    邬上阳压了压手,哈哈一笑,说道:“蒓风就不必了,你的那份还是记在鸣凤的名下,你在天武会那边不方便。”

    计议已定,邬上阳又叮嘱道:“此事宜秘密进行,休要声张,不仅要瞒着外人,更要瞒着自家的女人,莫让别人说我江南八家见风就是雨,为一件虚无缥缈的事而大动干戈。”

    封石淳道:“师伯交代的是,我们一定精心筹划,办他个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于是哈哈大笑。

    苏清河见时辰不早了就促请众人入席,众人行到院中,邬上阳忽又向众人拱手说道:“兴亡荣衰在乎人,调教人才的事,诸位老弟万万不可懈怠,哥哥在此就拜托了。”

    苏清河等人闻听此话,只得再次表态道:“待江南鉴证大会结束,小侄便从内外弟子中挑拣八十一名资质优良的少年,送去石城。今后每年一选,一年考教一次,分层次,因材施教,促其早日成材,人在精不在多,未知几位师长意下如何。”

    “我看可行。”

    “好。不妨多招募一些,广撒网才能逮到大鱼,反正也不缺那几个钱。”

    衣蒓风和封石淳都表态赞同,卿狮岩和连佩印也没有意见,众人只等邬上阳最后拍板。

    “收纳弟子要以德为先,虽然情势窘迫,却也不可放低要求。”邬上阳说完,心情大畅,把手一挥:“就这么定了,咱们喝酒去。”

    因为邬上阳的坚持,苏浪在成为苏门弟子后不久,便开始由苏清河亲自指点修炼。而按照苏门以往的规矩,新入门弟子一般要先经过三年的考验,确认人品优良、德行无亏,然后才由恩师正式授课。

    苏家的九九八十一式明水剑法,攻守兼备,大气华丽,但在苏浪看来,这八十一式里面真正管用的不超过三式,其余的七十八式都是无甚大用的花架子。

    苏浪此刻内丹尚未结成,武技修为也只是初登大堂,但锻身已至坚木境,控制身体的能力已经达到相当的火候,修炼任何招式都是一日千里,像苏家的这套“明水剑法”,他只需三天即可学会,一个月内便可吃透其精髓,用不了一年时间便可耍的天花乱坠,风头直逼苏清河本人,但他不敢进步的太快,以免引起苏清河的怀疑。

    苏清河现在的心思也不全在授徒上,他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天武会江南鉴证大会在南州举办是既定的,但是否能举办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苏家的态度,苏家若不支持,大会就是个空架子,具体操办这场大会的曹铸、衣蒓风等人就要丢面子。

    丢面子是小,在天武会里失位子是大。

    好在此番鉴证大会于苏家也有着莫大的利益,苏清河希望借此番大会将两个儿子扶上马再送上一程,在漫漫仕途路上占据一个更高的起点,他自然是鼎力支持的。再加上天武会在江南屡屡吃瘪,让各方势力都憋着一口气要将此事办成,办好,办成盛典,争他一口气!故此大会的筹备十分顺利。

    光明正历三三三年九月的第一天,天武会江南鉴证大会在南州首府平江府正式召开,地点是平江府最为繁华的四牌楼一江春楼。

    这座平江府城内规模最大、档次最高、最为奢华靓丽的酒楼为了承办大会开幕盛典,专门做了大规模的改造,迎宾大厅可以同时容纳一千人就座。

    天武会有着浓厚的官府背景,他们的鉴证大会,地方长官必须到场,南州大总管府副大总管朱茨木代表大总管府亲临开幕式会场,首席就坐,平江府的府尹,当地县令及地方豪门世家代表也齐聚一堂。

    既然是武者大会,武者代表自然也少不了,苏清河虽几番推辞,仍被推举做了江南武者的代表,居上位,与朱茨木比肩而邻,二人本就是熟识,见面后谈笑风生,营造出浓浓的官民一体的和谐景象。

    开幕式由衣蒓风主持,曹铸代表天武会,朱茨木代表南州地方官府,苏清河代表江南武者都发了言。

    然后,朱茨木、曹铸、苏清河三人共同敲响了开场锣,宣布江南鉴证大会正式开始,在观看了所有参加鉴证的武者共同表演的“群英荟萃戏”后,这才打道回府。

    开幕式圆满结束,接下来是为期七天的各项鉴证。

    苏浪以苏家内务协理的身份协助顾家兄弟支应内外,因此有机会参加开幕式,他对隆重盛大的开幕式感触不多,却对众位武者表演的“群英荟萃”印象深刻,好几百人在那玩杂耍,场面蔚为壮观,着实是热闹的紧啊。

    江南八家本来对天武会搞的鉴证大会不屑一顾,逆转发生在连世隆当选天武会总盟主后,各家陆续宣布参加鉴证大会,并派出嫡系弟子参加鉴证,但总体来说热情并不高,此次江南八家参加鉴证的子弟共有三十七人,正宗嫡系十二人,分别是与卿家渊源颇深的清雨秋,云家的云中岳,封家的封瀚明,苏家的苏厦、苏健兄弟,邬家的邬可钦、邬可剑、邬可宫、邬可禳四兄弟和邬天佑,以及卿家的卿世功和卿小可。

    其余的或是家族旁系别支,或是家臣,或是本门外姓弟子。

    鉴证大会的第一项,由天武会掌旗使衣蒓风宣布鉴证规则,这些规则申请人早已烂熟于心,而且自有鉴证大会起就是固定下来的,极少更改,纵然是有些许微调,也会提前几年告之,绝不会临场更改,动摇人心。但该说的话,衣蒓风还是要说到,说清,说透,这是他的职责。

    衣蒓风照本宣科,宣读完规矩,便宣布进入大会第二项:相面。

    武者是否必须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和英俊的相貌,各人理解不同,并无统一的标准。

    身体不好,甚至身有残缺,凭着自己的坚持和努力一样可以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武者,留名江湖,威震八方,但这样的武者只宜留在江湖而不宜出现在朝堂。

    天武会举办鉴证大会的目的是为国选材,所以要通过鉴证,武者就必须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和英俊的相貌。

    试想朝堂之上站着一群三尺高的独腿武士,个个青面獠牙或状如猪头,岂非有损国格,让外邦耻笑我天朝上国无人?

    又或者地方发生骚乱,朝廷派遣大军前往镇压,乱民一瞧来的都是些个歪瓜裂枣,瘸腿断胳膊的大内高手,那么朝廷的威严何在?

    若让乱民误认为朝廷已无可用之兵,岂非要酿出更大的祸端来?

    当然,天武会对过滤身体残疾和相貌丑陋者的尺度并不严格,大体上能过得去就行,毕竟生的美貌英俊也不能当饭吃,身有残疾或相貌丑陋者虽然不能立于朝堂之上,但也并非一无是处,你还可以做些不需要抛头露面的事嘛,例如看看库房,守守皇陵,搞搞暗杀什么的,未必非要跑到朝堂上去丢人现眼嘛。

    江南世家子弟对“相面”这一关毫不在意,一百年的富贵风流丑如猩猩也洗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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