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少将跳下马,整顿衣甲,趋步来到苏浪三人面前,单膝跪地,禀道:“宫卫军第三总旗参军长黄世和恭迎陛下回宫。臣救驾来迟,死罪,死罪。”说了两遍,巷子里有人说道:“叫黄世和单独觐见。”
黄世和整顿衣袍,交出武器,随张百川入内,走了十几步远,却被一个面色阴沉的宦官拦住。苏浪略略吃了一惊,这宦官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方才怎么没见过他?那宦官把黄世和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怪眼一翻,厉声喝道:“狗东西,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束手就擒?!”
黄世和闻言大惊,翻身要跑,却被独孤赢顿断了后路,转身欲拼命却早被张百川一个扫堂腿掀翻在地,哼哼唧唧半晌爬不起来,张百川跨前一步用脚踏住了他的脊梁。黄世和奋力挣扎,却一毫动弹不得,他早年曾是军中七阶铁甲武士,这些年做了官,荒于享乐,本领也退步不少,但不该被人一脚踏住就不能动弹啊,这于理不通。
黄世和又用力挣扎了一下,依旧分毫不能动。
“这是何意,我是来救陛下的,你们要造反吗?”
“造反的是你,蠢东西,凭你那点小伎俩,也想骗过我。宰了。”
宦官的话阴森森的透着股瘆人的寒气,听着虽然不舒服,道理却是对的。黄世和是叛军的骨干将领,此来是想浑水摸鱼,智擒皇帝,却不想运气不好,一出手就让人识破了。张百川嘿然一声冷哼,脚下微微用力,只听得咯吧脆响,黄世和的骨骼寸寸断裂,鼻眼耳一起往外流血,不消片刻,便窝窝囊囊地丢了性命。
那宦官踢了脚黄世和的尸体,确认是死的透透的,便向前走了几步,对着神剑仙、苏浪二人挤出一张笑脸,略带着几分善意地说道:“陛下已经安全了,你们可以撤了。”
说罢向神剑仙招了招手,二人嘀咕了几句,神剑仙便向苏浪三人拱拱手,跟着那宦官从容退入巷中。
神剑仙剁下黄世和的人头丢给叛军,这一变故顿时让叛军陷入了一场混乱,苏浪、独孤赢顿、张百川三人趁机撤到安全地带。
张百川收起黄金面具,喘着粗气对苏浪说:“你放心好了,陛下是被司夜监接走了,此刻怕是已经出了城。”说罢颇为不满地发出一声叹息:“咱们拼死拼活,他们却半道出来摘桃子,真是打的好算盘。”张百川口中的“他们”不用解释苏浪也知道指的是谁。原来,张百川和独孤赢顿护卫着独孤赢牀正向巷子深处撤退时,冷不丁被一群司夜监的人截断了去路。正当张百川和独孤赢顿准备豁出性命护驾时,独孤赢牀却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司夜监一边,二话不说就跟着他们走了,临行前命令张百川、独孤赢顿回去驰援神剑仙、苏浪等人。
独孤赢顿却轻松地笑道:“陛下平安无事便好,司夜监不出手,单凭咱们三个未必能成事。”说到这,他瞅了苏浪一眼,说道:“这是你第二次救驾了吧,前途无量啊年轻人。”苏浪道:“只是尽了职责,何来功劳。”独孤赢顿道:“这不一样,我们这拼死拼活叫尽责,你这叫立功。”
刚说到这,忽然听到一个异常微弱的声音,有人哀声求救道:“救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带我走。”
循声望去,见得街角的花木丛里趴着一个年轻的宦官,小腿被人打折,一条胳膊又脱了臼,趴在那哼哼唧唧起不来身。张百川和独孤赢顿显然对宦官有些成见,眉头紧蹙,袖手旁观。
苏浪初来乍到,对所有人都没有成见,他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受了伤需要救助的人,于是上前去为他接上了胳膊,又挥剑斩了一根竹子,劈开,为他固定了小腿。
问他能不能走,宦官愁眉苦脸道:“腿断了,走不了。念在咱们一同侍奉陛下的份上,带我走吧。”声声哀告,可怜兮兮。
独孤赢顿轻轻地碰了一下苏浪,捏着鼻子咳嗽了一声。苏浪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四面八方都是叛军,他们单人独骑尚难脱身,哪有精力带上这个累赘?
“带我走吧,我是宫务局尚书房的书办,我知道很多秘密,若是我落入他们的手里,那后果是不堪设想啊。”宦官察言观色,预感不妙,抛出了杀手锏。
“哦,是吗,你知道很多机密。”张百川目光一寒,缓缓抬起刀,架在了宦官的脖子上,“那没办法了,为了避免宫中机密落入叛军之手,只好委屈你了。”
宦官顿时崩溃了:“别,啊,别杀我,别杀我,我,全是胡说八道的。我就是个端茶送水的贱奴,哪里知道什么机密,我全瞎掰的,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宦官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
苏浪生出恻隐之心,他拦住了张百川:“别管他了,我们走。”
“谁都别想走!”
一声断喝后,近旁一座大宅忽然宅门洞开,里面冲出来数十名甲士,为首之人佩戴两枚金章,年纪却只有三十出头。跟在他身后的甲士,一半是家将打扮,另一半却是宫卫军的装束,其中还有一个佩戴三枚银章的统军都尉。
三人再次陷入重围,苏浪注意到那个宦官似乎认识那个年轻人,便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他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
“他,是林重进的公子林慈安,墙头草,千万别恼了他。”
苏浪现在很庆幸自己阻止张百川杀害这宦官,否则非但今日性命难保,还要连累一个大家族受难。
“林将军真乃忠勇之士,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拨乱反正之日,我必为你请功。”
“你是何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在下苏浪,陛下新封的神堂武士。”
“你,你是神堂武士?别说笑了,神堂武士有你这么年轻的吗?”林慈安身边的宫卫军都尉哈哈大笑,笑声未毕,他的脖子上便多了一口精光闪亮的长剑——天子剑。
“你,你找死吗?”
苏浪冷笑道:“找死的是你,参与叛乱,谋害天子,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今天子已经到了左虎卫大营。虎卫军的战力相信你心里清楚,这场叛乱还有胜利的可能吗,此刻不放下武器,自缚谢罪,更待何时?”
苏浪这话明着是说给宫卫军都尉听的,实则是说给林慈安听的。
果然林慈安听了这话,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天子九军,骑团是最尊贵的花瓶,宫卫军警卫禁宫,最为核心要害;监门卫负责看守内外所有门户,也很重要。但监门卫再重要也不及拱卫神京城和洛城的左右虎卫重要。驻守京城的七支禁军中,骑团只有八百人,左右宫卫军合计约三万人,左右监门卫各一万人,而驻守城外的左右虎卫各自拥兵十万。
虎卫军或不及宫卫军精锐,但胜在人多势众,真打起来,宫卫军大概率不是对手,尤其眼下这种混乱情形,一旦虎卫军入城,参与叛乱的宫卫军只会一败涂地,叛乱者被押上刑台只是早晚的事。
他本是镇守在林州边关的一个将领,一年前林州大总管林重进派遣他来神京城做奏事使。这是个很重要的职位,是林州和朝廷沟通的桥梁,也是林州安插在京城的耳目。起初的一年林慈安过的并不快乐,甚至一度压抑到了极点,在林州他是率领数千铁骑的将军,纵横草原所向无敌,生杀予夺,一句话的事,快意恩仇,豪迈无双,到了京城怎么样呢,这么看着平静,这里的人说话都很好听,但当面笑眯眯,转身就捅刀子。这里没有性命相托的生死兄弟,只有互相利用、尔虞吾诈的各路“朋友”,林慈安打过退堂鼓,甚至已经收拾了行李做好了返回林州的准备,哪怕大总管再怎么处置他,甚至把他降为一个队头,他也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大约几个月前,他从秘密渠道获知京城将有一场变乱,大到可能一夕之间就改朝换代,林慈安再一次感受到战鼓擂响时的那种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一潭死水的神京城,居然会有这么刺激的好戏等着开锣。
太刺激了,这可比亲率三千铁骑踏平十个蛮族部落有趣多了。
自那时候起,林慈安便彻底放弃回林州的念头,他要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神京城,做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或者瞅准时机下场狠狠地捞上他一把。
这些日子,他一直装病不会客,暗地里却集结了一支力量,准备关键时刻为林家和他本人谋取最大的利益。
上巳节大变后,他纠集家兵,观察形势,准备押注。此前天子被围,危在旦夕,叛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觉得投机的时候到了,便将前来充当说客的宫卫军都尉孙良富留在宅中,待若上宾。
此后叛军的捷报迭次传来,皇帝不知所踪,宫卫军半数参与叛乱,半数溃散,皇帝最为倚重的亲军瞬间崩溃,这难道还不是改天换日的前兆?!
林慈安动心了,他的热血瞬间沸腾起来,蛰伏一年多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披挂整齐,点齐兵马,风风火火地打开宅门准备投身改天换日大行动时,却万万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了三个神堂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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