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堂武士的特殊身份让林慈安有所顾忌,这才没有一开始就发难,否则按照他早前的脾气,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弩箭射过去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若苏浪所言属实,皇帝真的出城到了虎卫军大营,这场叛乱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只是,这个叫苏浪的年轻人的话究竟有几成可信?他是神堂武士,皇帝的亲卫,自然是向着皇帝的。那么他到底有没有诓骗自己的成分呢?
“林将军别听他胡言乱语,殿下已经掌控大局,马上就要改天换日了。”
“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一声娇叱,大宅门里又冲出一队人,不足二十,都是英姿飒爽的女兵。
苏浪眼睛一亮,为首说话之人正是林白露。
此刻的她柳眉倒竖,怒气冲冲,浑身蒸腾着冲天的杀气。
“哥,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这个叛臣拿下。”
几名女兵冲上去想杀死孙良富,却被林慈安的卫士拦住了。
“小妹,这里没你的事。”
“没我的事,除非你不是我大哥!这是灭九族的重罪,你敢说这没我的事?!”
林白露情绪冲动,明眸中噙着泪水。
“这个……”
林慈安一时语塞,实际上他们兄妹争执时自己似乎好像也许从没有赢过。
林白露此刻是真的急眼了,她并不反对大哥在这件事上押注,自古富贵险中求,她是世家子弟,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不必外人谁来教导她,但是她不同意贸然下注,更不同意把身家性命押在叛乱者一方。
据她的情报和经验,叛乱者必无好下场,这是千真万确的。可,哥哥林慈安就是不听,他一门心思地异想天开。
为此兄妹俩大吵了一场,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性格刚强的林白露毅然下令侍女把哥哥缴械看管了起来,但她忘了这里是林州驻京城奏事院,她哥哥林慈安的地盘,林慈安表面服软,暗中却通过密道脱身,反手就下令卫兵把林白露和她的二十几个随身侍卫缴械关进了地牢。
“而今陛下已经到了城外虎卫军大营,叛军倾覆在即,我林家累世功勋,岂能与叛臣贼子为伍,此刻不动手,等着做乱臣贼子吗?”
林白露一声喝令,麾下女兵立即向宫卫军发动了进攻。
她带来的这些女兵个个骁勇善战,且武艺不凡,只是她们只有区区二十人,且无甲胄在身,跟全副武装的宫卫军叛军作战,场面非常难堪。
林慈安眉头紧锁,妹妹精明干练,虑事周详,深得父亲的宠爱,他自己也十分佩服,只是眼下局势如此混沌,她凭什么就说自己押错了宝?
“陛下在司夜监的接应下已经出了城,林将军不可自误。”苏浪说话时将一枚木质令牌递给林慈安,后者神色顿时大变,司夜监的令牌他如何不识?若司夜监已经站在了皇帝一边,那这场叛乱绝无成功的可能?
实情是这样吗?
林慈安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了妹妹林白露。
对于这个妹妹,虽然身为兄长,他许多时候对她的霸道独断很不以为然,但内心深处他是很尊重妹妹的,没办法,她从小就那么优秀,优秀到他这个做哥哥的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她的小跟班。
她的眼神……
在神京城混迹一年多,林慈安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自信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内心,包括他又敬又爱又讨厌的妹妹林白露。
这丫头的眼神,嗯,好像,似乎,对那个叫苏浪的,有点那个呢。
林慈安冷冷地打了个寒噤:
天哪,这丫头不会心里有人了吧?
那么她的判断还如往常一样英明神武吗?
“你如果还认是林家子弟就不要动。”
林白露的话犹如神旨,一下子就降服住了林慈安。众人面前折了面子,却并没有让林慈安感到难过,相反他很享受这种待遇,遇到不决之事有人替他拿主意担责任,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这不是很舒服的状态吗?
“好咧,呃不,其实,好吧,你说了算。”
林慈安默默退在一旁,基本成了个哑巴。
苏浪见镇住了林慈安,一时转向孙良富,厉声呵斥道:“此刻自缚请罪,许你一死以保全家族,若想免罪立功,就去将叛乱者绑缚来。”
孙良富也看到了苏浪递给林慈安的令牌,脸色瞬间苍白,只觉得天崩地裂,他虽非这场阴谋的策划人,但也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当初主谋推演这场宫变能取胜的一个关键前提是司夜监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帮,但是现在前提没了,司夜监站到了皇帝一边,这场宫变其实已经失败了。
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他用力地舔了舔嘴唇,瞪着眼睛问那年轻宦官:“葛茂珍,我等若就此反正,天子能赦免我等吗?”葛茂珍假意思忖了一番,吸溜着嘴说道:“你们一时受人蛊惑,只要幡然悔悟,天子是不会计较的。当然若能擒拿叛贼首脑一名,不仅无罪还可以建功。何去何从,你们可自己想明白了。”
孙良富低头思忖片刻,忽把豹眼一瞪,大吼一声:“都住手!”
厉声喝止宫卫军与女兵的混战后,他抽出腰刀,振臂高呼道:“宰相瞿庆余阴谋叛乱,我等岂能容他,弟兄们,随我勤王去。”
一声呼喝,众人纷纷向南。
葛茂珍哼哼唧唧,趔趄着来到苏浪面前,拱手谢道:“云麾骑士,您这次又立大功啦,依咱家看,这回叛乱平定后,您该封爵了。”
苏浪淡淡笑道:“你认得我是谁?”
葛茂珍笑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手里的那块木牌子,还是我递送的呢。”
苏浪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在天武会总会外递给他司夜监木牌,交代他可以随意射杀可疑之人的内廷宦官就是眼前的这个葛茂珍!那时他低垂着头,加上人声嘈杂,自己竟然没能记住他的长相。
“葛侍书认为这场叛乱一定能平定?”得知葛茂珍的真实身份是宫务局尚书房侍书后,张百川和独孤赢顿两个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改观,葛茂珍似也不记仇,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叛贼所能依仗的不就是孙良富这些人吗?如今连他们都反水了,他们还有什么指望,依我看不必虎卫军进城,叛贼们就被剿灭了。”
苏浪道:“听你这口气,此次叛乱你们是知道的?这是在玩引蛇出洞的把戏吗?”
葛茂珍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云麾骑士,您可真敢胡说,天武会的那支毒箭差点伤了圣天子,谁敢拿天子的性命来引蛇出洞,不要命了吗?”
刚说到这,东面突然一阵大乱,浩浩荡荡冲杀过来一支军马,逢人便砍,见人便射杀。
葛茂珍兴奋地叫道:“是虎卫军来了。哎呀,来的这么快,吓死人了。”顿时也不哼唧了,跳着脚迎过去,摆手大叫:“自己人,嗨,是自己人。嗨,……”
一支羽箭挂着尖利的哨声迎着葛茂珍的额头射来,苏浪近在咫尺本来是有机会救护的,但他却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林白露,只是一个眼神,林白露便心领神会,她一个箭步来到葛茂珍的身边,拽着他闪在一旁,那支羽箭擦着葛茂珍的耳朵飞过去,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宫卫军士卒应声倒地。
“嗳哟,我的娘,这伙人疯了不成,自己人也射。”
葛茂珍惊魂未定,呼呼只喘,林白露道:“他们得了旨意,可以任开杀戒。”
葛茂珍惊叫一声,道:“怎么会这样,自己人也杀吗?”
苏浪道:“是不是自己人,他们又怎么知道?城里到底有多少叛军谁也不知道,这时候死人比活人要安全的多。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走?往哪走?”
葛茂珍此刻早已昏头转向,腿脚都不利索了。
“跟我来!”
危急时刻,林白露显露出大将风范,她喝令打开奏事院的大门,命令林家卫兵和女兵断后,护卫着葛茂珍徐徐退入奏事院。张百川见林慈安还在发呆,便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怎么,林将军不欢迎我们?”林慈安忙道:“岂敢,岂敢,几位仁兄,快请。”
林家的这所宅邸既是私宅也是林州驻神京城的奏事院,想那林家乃是镇守边关的一镇诸侯,便是骄横的虎卫军也不敢侵犯。
果然,虎卫军将宅邸团团围困后,并没有立即进攻,一名叫熊廷弼的正将雄赳赳地过来砸门,林慈安眉头紧锁,没有吭声,林白露瞅了眼兄长,咬了咬嘴唇,喝令把门打开。
熊廷弼一脸杀气,气势汹汹地吼道:“把叛臣林慈安交出来,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张百川咳嗽了一声,喝道:“嚷什么嚷,嚷什么嚷,这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吗?”
熊廷弼见他身穿金甲,披金黄色披风,很明显是个御前侍卫,而且级别并不在他之下,气焰顿时矮了一截,却依然嘴硬道:“林慈安参与谋反,被人揭发,我们要带他走,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林家兄妹闻声各自心惊,这场宫变林家的确是押了重注,而且是两头押注,押注是为了赢,为此就免不了与两边都有接触,有接触,就难免留下痕迹,而今被人揭发,却如何是好。
林白露暗暗握紧了刀把子,若虎卫军强行冲进来抓人,她只能拼死一搏了,林慈安若是陷了进去,林家便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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