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男子到了一座寺庙门口,从院外能看到杏黄色的土墙,青灰色的屋脊。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的剪影,透露着虚幻,让人脊背发凉。

    干瘦男子也不喊话,只四下张望,确认没人跟踪后,按“三、三、二”的节奏叩门。

    连叩了几遍后,听到院里有向门口走进的脚步声,但内里的人,也不直接开门,而是以“三、二、三”叩门声回应。直到确认了干瘦男子,又回敲的“三、三、二”叩门声,院内人才开了门。

    只见一十二三岁的白净小沙弥出来引路。

    赵慎之与元宝互相对视一眼,跟着小沙弥,顺着青色石板路,进入大殿。大殿彩绘有天龙八部诸神与如来华藏界会的场景,佛陀低眉,金刚怒目。但大殿内明显年久失修,长时间无人打扫,尘封土积,蛛网纵横,塑像也多产权不全,壁画因受风雪侵袭,也早已斑驳模糊不清。

    小沙弥将三人请到书房内坐下,双手合十说道:“几位施主稍坐片刻,我去请师傅。”

    小沙弥献茶后,便缓缓出门,不时引进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鹤眉童颜,长须飘拂,一纳麻衣,看着倒有几分超然物外、道骨仙风。只是眉宇布展,好似心间有许多忧愁。

    “南无阿弥陀佛!”和尚进门便口念佛经,与赵慎之等人见礼。

    干瘦男子起来介绍:“空智大师,这是赵老板,想请您改改运,请下财神爷。”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密宗佛法本就是来渡世人的。赵施主一表人才,既有文曲星君之容,又有武曲星君之势。老衲与赵施主有缘,自然当为施主排忧解难。”空智和尚手捻着佛珠,装模作样的说道。

    “请问大师,该如何改运呢?”赵慎之假装虔诚问道。

    空智和尚,右手单立于胸前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愿为赵施主请‘稜睁神’,用人为牺牲以祀神,谓之采牲。”

    空智和尚停顿一下,又道“只是既然想请‘神’,还是需得心诚则灵。”

    赵慎之听得,也起身双手合十,“信徒到这儿,自然是信奉大师的,只是不知道者请‘稜睁神’有什么说法呢?”

    空智和尚道:“这人分三六九等,祭品自然也分三六九等,这孝敬‘稜睁神’的自然也有区别。你奉献的祭品越珍贵,神灵自然越能感受到,越能助你一臂之力。”

    赵慎之起身问道:“信徒自然是想给神灵,奉献最好的。请大师指点迷津。”

    空智和尚回道:“献祭品分三等,一等是读书人、做官人,称之为“聪明人”,一可以当三;二等是是和尚道士,称之为“修行人”,一可以当二;三等是妇女幼童。”

    赵慎之内心暗暗猜测,这三等妇女幼童,必是前几日被扭送官府的母女等人残害,送来做祭品。二等“修行人”,这死秃驴正在寺内作主持,怕残害的便是前来借宿的游僧。只这一等读书人、做官人,不知他们如何获取。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这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连朝廷命官都敢加害,不知这前前后后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赵慎之心里震惊不已,这群人好大的胆子。但还是按下心中情绪,装作害怕,又贪心想要一等祭品。

    “但……这……做官人怎么弄来呢,我虽想改运,但也怕吃上官司……”

    空智和尚眉眼带笑,“这有何难,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只要赵施主有足够的诚意,必然能心想事成。”

    空智和尚却是打起了太极,不愿说一等祭品如何得来,只让赵慎之二人放心,他定能将事情办妥。

    赵慎之沉吟道,“那不知这供奉分别是多少呢,还望大师明示,鄙人才好量力而行。”

    怕这和尚起疑,赵慎之也不再追问来源。

    空智和尚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拨弄茶汤,呷了一口茶水,“虽说众生平等,但十指也分有长有短。这香火供奉自然是不一样的,三等父女幼童,五十金;二等‘修行人’,一百金;一等读书人,两百金。待到人牲到了寺里,我们自会在寺内,为赵施主准备法事。”

    空智和尚抛掉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伸头靠近赵慎之方向,用两指点着案几,露出市侩的嘴脸。

    “我看赵施主是做大生意的人,必定是想要最好的祭品,求最好的福分。我们最近恰有上好的一等品,只是还需得等几日。”

    赵慎之听罢,拿起桌上茶杯作考虑沉思装。

    空智和尚也不催促,知赵慎之定是吝啬价钱太贵,需得纠结一会儿,不急不急。

    赵慎之低头片刻,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对空智和尚道:“大师,今日来的匆忙,白日在赌坊又输了些钱财。现在身上所剩钱财不多,我先付个订金,明日再将余下的给大师送来。”

    空智和尚笑容满面,原本也是想着让他先付个订金,等到人抓来了再付尾款,还担心事到临头这商人压价。现在赵慎之自愿提前付全款,他自然一百个乐意。

    “赵施主心诚,‘稜睁神’必定保佑您心想事成。明日,老衲就在此恭候赵施主。”

    赵慎之连连称是,转头又对元宝说:“元宝,拿五十金予大师。”

    元宝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明知道这就是伙杀人谋财的骗子,自是不愿,但老爷吩咐也只得老老实实从怀里取出钱袋,拿出五十金,但仍将金元宝一直捏在手中,磨磨蹭蹭半天不舍得给那和尚。

    空智和尚见状,笑吟吟的掰开元宝的手,拿走钱财,临了还不忘说一句:“这位小施主好大的手劲!”

    随后空智和尚带着小沙弥,将赵慎之三人送到门口。

    一行人道别后,空智和尚问道:“你大伯处可有消息,最近可有准备上任的落单官员,于你大伯处歇脚的?有无新货送上些过来?”

    不待小沙弥回答,空智和尚又自说自话道:“你且去飞鸽传书予大伯,让他速速备了一等人牲过来。”

    小沙弥赶紧回道:“这倒不用,大伯已经到这儿了。只是刚刚有客人,徒儿还未来得及禀报,先前已经安排大伯在常住的客房休息,暂且避一避。不过这次大伯倒是未带人牲,反而好似遇上了急事,寻您拿主意。”

    “那还不去请你大伯,速速来见我。”空智和尚,急忙唤小沙弥速速去请人。

    不多时小沙弥便引了一男子过来,这男子与空智和尚长得有六七分相像,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

    “兄长有何难事,听慧能讲,你似乎遇上了什么急事。”空智和尚请他兄长,与他隔着一张双人桌坐下,又示意慧能速速去看茶。

    这男子却是不说话,开始涕泗横流的嚎啕大哭起来,半刻功夫后,才平息下来,说道:“你那弟媳和侄儿遭了毒手,让人杀害了!”

    “可是遇上硬茬了?你们怎么还不长记性,不是早早说过,只找那势单力薄的落单客人,或孤儿寡母的弱势女子下手吗?”空智和尚训诫道。

    “我们自然是记得二弟你说的,也一直是按你说的办。”说完悲从中来,男子又是不能自已的泪流不止。

    “上次我来这边送人牲,只她母子二人在家,等我回家遍寻母子二人,不见踪迹。最后在屋后林中,发现了他母子二人的尸体。”

    原来这便是前面昭姐儿来辰州找赵慎之,途经三岔林,遇到的那家黑店母子,出门在外的丈夫。

    “我那日回家发现屋中血迹,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还好那日下雨,我随着把车痕迹,一路追踪,发现是一年轻貌美女子,带着一丫鬟和家仆,杀害了我那老伴儿和儿子,真是打鹰的让家雀儿啄了眼,阴沟里翻了船。”

    男子哭诉道,接着又说:“却哪知一路追到了辰州城,原来是一判官的家眷,我一时竟不知如何为我那可怜的妻儿报仇。”

    智空和尚让兄长说的烦闷不已,下意识的不停捻动佛珠,沉吟半天:“咱们寻常打劫官家,都是僻远落单的官吏,且都是过路的,人失踪了,也多是无人寻找,寻找不得。你现今遇上的却是辰州城的官吏家眷,怕是太过麻烦,不好下手呀。”

    智空和尚转头又见兄长,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只一心指望他给出个法子,了结了那女子。不由皱眉劝道:“不若我们缓缓图之,待那官员一家任期满后,再动手。”

    那男子哪等得了半刻,暴躁的质问智空和尚,“二弟,这是事不关己,不愿帮为兄报这杀妻杀子之仇了?!”

    “何来不管之说,只是等些时间,辰州城内官府家眷出了事情,官府必定侦查,咱们都定受牵连,逃不了干系。”智空和尚无奈道。

    “怕受牵连,你可说出真心话了,那不若咱们不做兄弟,你便可以安安稳稳,长长久久的不用担心这些事了。”

    那男子见智空和尚不愿帮他,气的唾沫横飞。

    “哎呀,你,你,你……你可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只是让你等些时候罢了,好饭不怕晚。”

    智空和尚也被气得捶胸顿足,“你可知三妹母女被抓了!”

    “啥?三妹母女被抓了,这是怎么回事?”那男子一窒,震惊的摔坐在交椅上,泄下气来。

    智空和尚也急得直挠头,将前因后果说予兄长听。

    原是先前因杀人取肝,被扭送道官府的,便是这二人的妹妹与外甥女。

    那日那母女两人,依智空和尚一惯要求,取了女子肝脏和首级。但那日要人牲的买家,所做法事不需要头颅,母女二人打算带回去丢到无人之地,毁灭痕迹。哪成想回家途中遇上了,好事邻居,拉扯中发现提篮中有颗人头。反而被送去了官府。

    “那二弟,咱们怎么办呢?”这三兄妹,都是老二智空和尚一直出谋划策,计划安排各项事宜。男子听到妹妹遭难,顿时如没头的苍蝇。

    智空和尚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在积极运作,拜见了收监三妹母女所在地的县令。送了三千两过去,县令答应帮忙看顾,不会让她母女二人在监牢中吃苦。只是这事却有些麻烦,无法直接将她母女二人保释出来。”

    “二弟怎讲?”男子问道。

    这事智空和尚也是感叹屋漏偏逢连夜雨,“三妹母女这案子,那被杀妇人的丈夫,在辰州有些关系,托人将案子告到了州里判官处。”

    “那辰州城好几位判官,那主管刑狱的判官,叫作甚么?”那男子问道。

    智空和尚,回答道:“说是京城人士,今年新晋的进士,说是叫做赵慎之。”

    那男子呆愣当场,连连说道:“这……这……这……怎如此凑巧!杀我妻儿的女子,就是他的家眷!”新仇旧恨,那男子眼里好像染了鲜血,立时就想冲到官衙去杀了二人。

    空智和尚一听,眼前一亮,反倒看见了转机,“那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以他为突破口,正好作为交换条件,把三妹他们救出来。”

    “他能听咱们差遣?”那男子问道。

    智空和尚胸有成竹道:“我不但要让他放了三妹母女,还要他恭恭敬敬的将人,给我送回来。”

    那男子还是不信,“虽说是他媳妇杀人,可我们又没有证据,他如何肯妥协?还有你嫂子和侄子的仇,就不报了吗?”

    智空和尚真想敲开他兄长的榆木脑袋,又不是去官府状告,要什么证据,只要抓着这夫妻二人心虚的把柄就是了。

    “这姓赵的判官,他媳妇杀人了,必会心中有鬼,只能被咱们胁迫。”这智空和尚说完,又安抚他兄长,保证道:“大哥且放心,这二人的性命早已被记在了阎王的生死簿上。等咱们过了这难关,这姓赵的任职满了,便是取他夫妻二人的狗命之时。”

    那男子听智空和尚这般说辞,才勉强接受,心放回肚子里:“那具体咱们要怎么办?我在衙门外守了几日,打探到那妇人明日正巧要出门。”

    智空和尚顿时眉开眼笑,立刻一条毒计已了然于胸,让他大哥明日去守株待兔,待那妇人出门,直接绑回寺里,再请了那妇人丈夫来,才好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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