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园的第二位客人,是安郡王府的正妃韩氏。她是借了首饰铺掌柜娘子的身份进的白园,一路上低眉顺眼。
白园的宴饮不少,景致更是美不胜收,主人家也爱热闹。韩王妃算得上是白园的常客,今儿却是第一次踏足名居苑。
早听说名居苑是白园最大的院落,今日一见,果然“非凡”。英朗和柔软奇异的混搭在一起。
或是红、或是粉、或是黄的小花,顺着藤蔓,肆意生长在各个角落。将英朗的校场,都染上了几分野趣。
顺着抄手游廊,来到名居苑的后半部分。这里名义叫做后罩房,其实比一般院落还大。要是在前院和后院中间砌一堵墙,完全就是两个院落。
韩王妃注意到,名居苑进出的门房,全都集中在前院,后罩房想要做什么,都瞒不过前院的眼睛。这是一种□□?还是保护呢?
不过,华家奇怪的事实在太多,院中院远不及早已经出嫁的姑娘住在亲兄长的院子里来的震撼。嫂子来不得,小姑子住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华指挥使金屋藏娇呢!
走进后罩房正堂,华自闲穿着家居常服,颇有些懒散的坐在那里。韩王妃倒是没觉得屈辱:“妾身见过夫人。”
华自闲打发走屋内的侍女后,站起身愧疚道:“委屈王妃娘娘了。”无论从动作还是语音语调,都没感受到多少歉意。
韩王妃觉得,皇子做到安郡王这个份上,还真够失败的!“夫人那里的话,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夫人吧?”
华自闲明显不像寒暄:“安王殿下闭门思过,看样子没想明白什么。不会还沉浸在痛失爱妾的痛苦中吧?”
好在韩王妃记得自己是来当说客的,一句“夫人说得对”忍住没出口。“夫人应该知道,我们王爷是被人陷害的?”
华自闲瞪大眼睛,奇了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娘娘是安定公主的说客。”韩王妃歉意笑笑。
华自闲问她:“出事到现在,安郡王可曾去安定公主灵前上过一炷香?”韩王妃低头不说话,想要解释说“陛下命王爷闭门思过。”可安郡王在府内也没缅怀过这位无辜枉死的妹妹。好似死的是不相干的路人,无端让人胆寒。
华自闲可不管这些,继续发难道:“既然王爷这般手眼通天,为何还要与我合作?敬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都能买通,陛下身边还能没个照应?紫微宫近几日无故失踪不少人吧?那几位是安郡王的心血?”
韩王妃只能说:“敬妃娘娘的宫女,与安王府没有任何关系。王爷至今没想明白其中关窍,还想请夫人解惑。”
华自闲一脸你们怎么连撒谎都不会的表情,说了一句:“当年烛龙之变,当今天子恰巧发现端倪,察觉楚王可能某乱,带兵勤王救驾。更是恰好到,武宗皇帝和昭德太子都死在了楚王手里,才匆忙赶到。王妃娘娘您说,这其中有多少恰好?谁又能相信呢?”
韩王妃说不出话来,华自闲可不管这个:“安郡王犯了陛下的忌讳,想要东山再起,难!除非……”
韩王妃急切道:“除非什么?”华自闲直白道:“除非陛下有了新的忌讳,不得已,只能重新启用安郡王。就算如此,安郡王名声也算坏了。群臣不会拥力一个残害手足的人。李阁老不会同意立安郡王为太子,内阁不会同意,我爹也不会同意。他们是标准的儒生,信仰重于生命,都是有风骨的。除非……”华自闲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除非,别无选择,就像祥泰十五年那般。
”
这些话,华自闲敢说,韩王妃都不敢听。日此轻描淡写的怂恿当朝皇子谋反,华自闲可真是敢大包天!
韩王妃问她:“楼大人可曾听过这些话。”华自闲倒是坦诚:“我哥很忙的,没时间听我废话。”可能觉得自己这话不好听,华自闲找补两句:“趁现在矛盾还没激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安王就此收手,还能得个善终。否者,从龙之功固然诱人,可要有命享才是!”
韩王妃道:“我家王爷的意思,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在幕后捣鬼。”华自闲想了一下:“皇后和康王确实是最大的得益者。皇后娘娘最了解陛下了,想要他们母子犯了皇帝的忌讳,不容易。”
韩王妃谦虚极了:“还请夫人赐教。”华自闲是这样说的:“想要破局,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等康王羽翼成了,别说安郡王了,就连陛下也无法撼动正统嫡子的位置了。只不过,到时候是直接推了康王上位,还是为自己赢来转机,可就说不准了。安王殿下可要自己拿主意。”
六月十五大朝会。翰林院一位老翰林上书道:“陛下嫡长子康王性仁厚,可担社稷,臣请立太子。”
真是话越少,事越大。
老翰林后,更多人站出来,请立二皇子康王为太子。皇帝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眼见皇帝要发脾气,华寄锦马上站出来,跪在大殿上:“我大齐与四夷往来越发紧密,臣请设立市舶司,管理沿海港口进出船只,拱卫我大齐海防。”
天德帝马上坐直身体:“爱卿觉得,市舶司设立在哪里最为合适。”华寄锦道:“臣觉得广州最为合适。”
天德帝再问他:“既然如此,一事不烦二主。华爱卿觉得,谁管理市舶司最为合适?”华寄锦道:“臣举荐康王殿下。”
这个回答,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天德帝点点头:“众臣公觉得呢?”有人站出来:“臣附议。”有人则说康王完全没办过关于海防的差事,应该选择精于此道的人。
朝廷风向。一下从谁当太子,变成谁当市舶司主事,议题可谓连降数级。好在,海运利润巨大,涉及利益过多,讨论参与度极高。
好不是华寄锦突然提出,皇帝又一定要定下主事,别说一个大朝会,一个月都讨论不出结果。
早朝拖到日上三竿,皇帝始终兴致勃勃。最后还是任命康王位市舶司主事,在广州、汕头、福州设立市舶司,建立官办船厂。对进出船只登记造册,严格管理舶来品,不许毒|害物品流入大齐。
散朝后,康王找到华寄锦,诚心实意道:“多谢刚刚为孤解围。”华寄锦是这样说的:“臣前几日接到锦衣卫线报,说是广州多户农家,发生了集体食物中|毒事件。起因就是被南洋人诱骗,种植了有毒的南洋食物并且食用。当地官府察觉不对,马上命人销毁了所有食物,可派人去找始作俑者时,那几个南洋人早就逃之夭夭了。二殿下,打开国门,财富和危机并存。希望二殿下能守护好大齐的国门。将来议储,陛下也没了反对的理由。”
康王不明白:“西楼兄不是和安郡王走得很近吗?”华寄锦略有些失望道:“安王殿下残害手足,有些……”不顾大局。
康王明白,状元郎的独子,就算当了皇家最凶恶的猎犬,也是有风骨的。康王突然间明白,为何父皇如此重用华寄锦了。
华寄锦和康王刚准备不痛不痒的话别,双方都是体面人。东顺公公走了过来:“奴才见过二殿下、华大人。华大人,陛下召见。”
华寄锦歉意道:“康王殿下,臣先走一步。”康王欠身,华寄锦匆匆别过。康王心理冒出一句“最了解父皇的,恐怕是这个华西楼”!
徽猷殿,华寄锦并没有立即见到皇帝。天德帝修整一番,换上常服后才现身,显然不太高兴。“锦哥儿觉得老二适合当这个太子?”
华寄锦笑了:“刚刚在乾阳殿外,二殿下也这般问臣。”天德帝问他:“怎么回答的?”华寄锦说:“三殿下残害手足。”
天德帝问他:“你真觉得安定的死,和老三有关?”华寄锦回答说:“臣妹传来的消息,三殿下至今也没想明白,这泼天的祸事,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并且反复强调,引安定公主出琉璃阁的宫女,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臣觉得,这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可这整件事,都只不过是偶然,小姑娘家家的口角,臣也是大大不信的。”
皇帝不高兴了:“正话反话,都让你给说了。”华寄锦突然严肃道:“陛下恕罪,臣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当不当讲。”
天德帝点点头:“你说。”华寄锦下定决定道:“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三殿下一个治家不严是铁定跑不了的。三殿下那位宠妾如此猖狂,连即将远嫁的安定公主都容不下,将来……将来保不定成了那祸国妖妃!”
天德帝明白:“所以今日大朝会上,你才帮老二出头。”华寄锦跪在天德帝案前:“陛下恕罪。臣觉得,与其在大朝会上辩证太子之位,还不如让二殿下做出些有目共睹的实绩来。储君不是辩证辩出来的,顺带也给无事可做的言官们找些事情做。省得他们为了名声,天天找不自在。”
天德帝问他:“市舶司这差事,老二能做好吗?”华寄锦不确定道:“应该可以吧。不过,今日朝会,与三殿下脱不了关系。三殿下自从被降为郡王后,行事越发跳脱,臣被打得猝不及防。”
三儿子什么德行,天德帝一清二楚。只要事情对他不利,马上就能掀桌子不玩。偏激不说,还满肚子的道理,都是别人对不起他。“老三将错归在了谁的身上?”
华寄锦小心翼翼的看眼皇帝,低头沉默:“陛下恕罪。”天德帝明白了:“怪在了皇后身上是不是?”
华寄锦心悦诚服:“陛下明察秋毫。”从天德帝细微的表情来看,应该也有过这种想法。不过华寄锦倒是很相信皇后娘娘:“纪庶妃还说是臣妹害死的安定公主。真是为了脱罪,什么离谱的话都说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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