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京城四十余日后,天德帝阵仗十足的回到了紫微宫。整座洛阳城被打扫一新,井然有序。该维护的、该修缮的,没有一样落下。二皇子向整个朝堂展现了他的能力。
乾阳殿升殿大朝会,天德帝看起来精神不错,腿脚灵便不少。两位皇子分立两边,天德帝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了三皇子元礼的爵位,虽说没安排具体的差事,可三皇子在御前伺候,也是有目共睹的。
群臣习惯了皇帝的阴晴不定、变化无常,好在皇帝就两个儿子,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事到临头,群臣也不想再跟着皇帝胡闹了,人是会累的。
谁知刚起复不久的三皇子,直接炸|出一道惊雷,请旨册封昭德太子独子元照为秦王,并过继宗室子弟继承其香火。不止日此,安王还献出了自己的庶长子,请皇帝应允。
续昭德太子一脉香火的事情,早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就提出过。后来皇帝重伤,朝廷气氛太过凝重,这事儿也就没人再提。
如今被安王提出来,大家伙猜测,应该是为了应付近来愈演愈烈的流言。烛龙之变就是一笔糊涂账,谁也不敢翻开,现在皇帝亲自站出来粉饰太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至于这过继的人选嘛,安王庶长子貌似不和皇帝心意。
大朝会结束,华寄锦护送皇帝回徽猷殿。天德帝吃了药,太医又折腾了还一阵子,君臣两这才有功夫说话。
天德帝问他:“你觉得过继谁最合适?”华寄锦没有正面回答:“臣打听到一个消息,李御史原本打算今日上折子,请旨追封昭德太子为帝,还和秦家起了嫌隙。李阁老的原话是,死人总比活人干脆。”
天德帝点点头:“的确是个好办法。当年昭德太子就死在天德帝眼前,追封死人,都是虚名。确实是平息流言的好办法。”
华寄锦继续道:“秦家一直挂念太子妃和小皇孙,怕他们母子没有香火祭拜。怕就怕追封了昭德太子,秦家还要陛下履行当年的承诺。李御史已经从中调和,秦家人不松口。”
皇帝冷哼一声:“秦家人死脑筋,认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转回头问华寄锦:“追封和过继,锦哥儿支持那方?”
华寄锦为难道:“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缺点。李阁老是昭德太子一手提□□的,自然想要身后名。秦家挂念女儿外孙,怕他们泉下孤单。要臣说,追封虽一劳永逸,万一漕粮余孽打着昭德太子的旗号,岂不是送人把柄?过继的话,这人选不好寻。要臣说,最好过继……亲儿子。这亲父子哪有隔夜仇恨,事情也能圆满解决。要臣的私心,康王嫡长子是最佳人远。”
天德帝笑了:“锦哥儿最是狡猾!”华寄锦低头领罪:“还请陛下恕罪。”天德帝状似开玩笑道:“怎么?看好老二?”
华寄锦叹气:“臣那妹妹多次与康王妃交恶,臣这是想绝了后患。纪昭雪已死,她的儿子与臣兄妹无关。”
皇帝又问他:“老三怎么就舍得送儿子出来?”华寄锦分析说:“陛下您也知道,安王殿下死脑筋,总容易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出不来。推己及人,应该是怕……给自己留条血脉吧。安王殿下对纪昭雪的感情,臣这个外人是看不明白。”
天德帝冷笑:“好一个推己及人!他但凡有些容人之量,也不能过成今天这样!”毕竟是皇帝亲儿子,华寄锦也不好多说什么。
皇帝为了清除流言,软硬兼施。华自闲的生活,倒是没有多少改变。突然收到李御史夫人的请帖,有些意外罢了。
华自闲带着葛妈妈被迎进了却非堂。李御史夫人说起了李周裔小时候的事情,顺便说起了他那对闲不住的父母。别人是拼命往京城挤,他们是拼命往外逃。当官当得乐不思蜀,完全不想回来不说,家书还时常忘写。
华自闲回想起一些被她忽略掉的细节,看看李御史夫人,瞅瞅葛妈妈,突然道:“我去拜见李老夫人,顺便看看大姐姐,二婶婶见谅。”说完一溜烟跑了。葛妈妈着急:“郎主您这是干什么?”
华自闲出了却非堂,并没有向泽恩堂方向去。而是问跟在身后的小丫鬟道:“李周裔呢?他不在家里说不过去吧?”
小丫鬟一板一眼:“夫人,我们不去泽恩堂了?”华自闲用扇骨敲小丫鬟的脑袋:“真是笨!李老夫人多大年纪了,怎能因为我劳烦老妇人。待会儿去泽恩堂外面磕个头,聊表下心意就行。倒是我们的裔二少爷呢?”
小丫鬟是却非堂的一等大丫鬟,很是妥帖:“裔少爷在承光阁,夫人这边请。”还没等华自闲走进,李周裔已经迎了出来,乖乖道:“阿黏姐。”
华自闲不满意道:“你小子瞒了我不少事呀!”李周裔认错:“我也不知何时被祖母发觉的,没有惊扰到葛姑姑吧?”华自闲不认:“少攀亲戚,谁是你姑姑!”
李周裔撒娇:“阿黏姐,你可要帮我!”华自闲讲明:“这男女之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否者就是你阁老家的少爷强抢民女!你那个前任四婶是怎么死的,别说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李周裔有信心道:“明辉姐姐不是一般女子。”华自闲问他:“你两情投意合?”李周裔犹豫:“明辉姐还是很喜欢我的。”
华自闲不客气:“是喜欢你的奇思妙想,还是喜欢你这个人,确定与你共度此生?”李周裔却道:“我们家不是看中门第的人家,男儿都是要自己闯荡的。”
华自闲提醒他:“你就不怕这些都是推脱之词?”李周裔道:“明辉姐是有几分喜欢我的,我能感觉道,只是她顾虑太多了。”
华自闲再问他:“你可有做什么或是打算做什么去除她的顾虑?”李周裔回答道:“明辉姐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我同样喜欢这样的明辉姐。”
华自闲总结:“坚守自我,有理想有原则。灵魂契合,既是红颜也是知己。”李周裔激动极了:“还是阿黏最了解我。”
现实终究是现实:“葛明辉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是个当宫女的姑姑。而你呢,是大名鼎鼎的洛阳李家子弟。你们家历史有多悠久,出过多少进士你知道吗?葛明辉与你不说是云泥之别,也是天差地别。这些,不是一纸婚书就能消弭的。”
李周裔争辩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同明辉姐说过了,等我们成亲后,我们就搬出来另行居住。她开医馆当大夫,还是出门采药,我都支持她。绝不会将她拘在家中。”
这孩子怎么这般天真呢?“我问你阿裔,你与家人的关系如何?”李周裔不明白华自闲为何问这个:“我们家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是问题。华自闲是这样解释的:“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位姑娘,会希望她为了你抛弃父母有家难回吗?”
李周裔没反应过来:“啊?”真是傻孩子!“你是家中独子,父母恩爱和睦、祖父母宽厚慈和,上面还有年纪越来越大、渴望儿孙在曾祖父母。你大哥回京,李阁老夫妇有多开心,你自己不知道吗?”
华自闲语重心长:“真正喜欢一个人,绝做不出让他两难的事情来。”李周裔拱手:“学生受教,多谢阿黏姐。”
苦着脸的李周裔又问:“阿黏,我该怎么办?”华自闲回他:“这种困难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共同面对才行。外人不好插嘴的。我都不确定明辉姐是不是真心喜欢你,万一帮了倒忙,岂不害了她。”
李周裔抓住华自闲的手臂:“阿黏,黏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不会害了明辉姐的。”
华自闲给他分析:“这事吧,首先要看你家里人的态度。不过我看你祖母的模样,应该是不反对的。其次要看明辉姐能为这场感情付出多少。门当户对,也是有其道理的。最后,就是你们两个人了。阿裔你才多大呀,你和明辉姐相差几岁,你知道吗?这是一辈子,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世人对女子苛刻,葛明辉走到今日不易。”
李周裔急了:“我就差将这一颗真心给挖出来了!”华自闲相信他:“你的真心是真的。能真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阿裔,未来太长,你要让葛明辉心甘情愿陪你冒这个险。”
李周裔伤心了:“她还是不够相信我!”华自闲感慨:“安全感真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孤注一掷的魄力,是赴汤蹈火的决心,是敢于面对今后一切波折的勇气。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值得吗?爱这种东西,生忧生怖,是把双刃剑。”
李周裔问:“阿黏姐为何会懂这些?”华自闲轻摇团扇:“看得多,自然就懂了。远的不说,安王对纪昭雪如何,你还不知道?”
李周裔无言:“确实让人唏嘘。”华自闲问他:“阿裔呀,姐姐问你。你打算带着葛明辉搬出去居住,你可知洛阳房价几何?可准备好了你们的新家?”
李周裔羞愧:“我没想那么多。”华自闲笑他:“阿裔不会天真的以为,你想要的一切,家里都会给你安排好吧?那你的独立,岂不是太过可笑。俗话怎么说的,先成家再立业。身为一家之主,你能养活妻儿吗?该不会你梦想中的婚后生活,和现在一样。关起门来捣鼓自己的小东西,到时候银钱自会从天而降?葛明辉医术不错,又是含元堂的大掌柜,养活你倒是绰绰有余。不过被爹娘养和被老婆养,毕竟不一样。到时候鸡毛蒜皮的琐事一大堆,你们的感情不被消耗才怪呢!你看,一想想这以后,谁还会义无反顾?廉价的真心不敌一颗铜板,你懂吗阿裔?”
李周裔虚心受教,倒是没气馁:“我就知道阿黏姐有办法。多谢五郎主为我解惑。”真是个积极向上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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