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那日,丈夫为保长女而弃家族,刘娘子不是没有怨气的。不过呢,等风波逐渐过去后,许文良恳切的同妻子谈了谈,这才将隔阂消去。

    许文良是这样说的:“陛下的脾气秉性未可知,可观陛下继位以来种种表现来看,是重情义恩怨分明的。我一个武将,为了前程枉顾亲生女儿的性命,这官也要做到头了。当日看似是个死局,终究还有置于死地而后生这个解法。是我没教养好谆儿,给娘子赔不是才是。”

    刘娘子本就不是哭闹之人,更加懂得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二郎和三郎可不能这样惯着,尤其是三郎,可怎么办呀!”

    许文良真的双手交叠鞠了一躬:“娘子说得是。我原本以为,姑娘家就应该娇养,谁成想……”

    刘娘子也跟着检讨:“谆姐儿到了京城就开始闷闷不乐。我一直挂心三郎的身体,并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她心高,要择一门高门贵婿。说成想……她竟然想入宫。这孩子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二郎回去,不会被爹娘责打吧?”

    许文良信心不足道:“我已经修书一封,提前送回家禀明来龙去脉,想必等二郎他们到家时,二老的气早消了。”

    刘娘子依旧闷闷不乐,许文良又道:“我瞧着,陛下那意思,那位雁回殿下,恐有大造化。等谆儿启程后,还要委屈娘子去一趟华阳行宫。”

    刘娘子不太相信:“陛下真有这个心思,人怎会在华阳行宫住着。再说了,御史台可不会任由陛下乱来!”

    许文良道:“御史台的左都御史,可是李家的人,断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让陛下不自在的!”刘娘子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可是皇后,一国之母,怎能是个再嫁妇人!”

    也因着上面那段对话,刘清露总是时不时的看向华自闲,心中想道,这姑娘真是好看。传说还不及当年名动洛阳的“美玄郎”半分,这华家可真是受上天眷顾!

    华自闲自然发现了这时有时无的视线,问道:“刘娘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刘娘子闻听此言,先是下意识的摇头,而后又点头道:“前些时日,陛下命我家老爷清剿燕戾王余孽。”

    华自闲早就得知:“这是好事,证明陛下依旧信任许指挥使。娘子为何闷闷不乐?”刘娘子赶忙否认:“殿下误会了,臣妾是怕家夫愚钝,办不好陛下交代下来的差事。”

    华自闲倒也没绕弯子:“这差事好办,许指挥使只负责抓人看管,只要不徇私就行!”刘娘子一听这话,马上站了起来:“殿下明鉴,家夫不是这样的人。”

    华自闲笑笑:“陛下选中许指挥使,也是看中许指挥使身家简单青白,没什么姻亲故旧在这洛阳城。万一抹不开情面,都成了燕戾余孽,岂不可笑!”

    刘娘子马上道:“家夫断不会辜负陛下重托。”华自闲“好心”提信她:“山贼入伙,尚且要交个投名状表忠心。眼下朝廷枕戈待旦,许指挥使前程,还在后面呢!”

    送走了刘娘子,云阳侯家四爷陈连准求见。

    这位陈四爷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不爱读书偏爱做生意。陈侯爷亲自上阵提鞭,压着他,总算考了个举人回来。

    父子两个相互折磨了数年,早已相看两厌,及有默契的放过彼此。没啥大事,几乎不相见。就算在家里,也是绕着道走。

    陈四爷原本想搬出住的。可惜祖母晋宁公主舍不得,侯夫人更是舍不得,只得这般将就。好在云阳侯府够大,不走一个门碰不到。

    晋宁公主已经过世多年,元照继位后,追封了晋国大长公主。秦家主母,也就是元照大舅母,云阳侯家长女,万泉县主的封号也回来了。

    陈家滋补的药膳,这些年不要钱的撒下去,陈连准的身体,不似年少时那般苍白病弱,越发趋近于一个普通人。

    云阳侯家的庶务交到他手里,又扩张了一倍。华自闲这些年与他多有往来,反正不管看在谁的面子上,陈四也没少帮忙。华自闲承他的情。

    陈四爷不知是返了祖,还是常年患病不见阳光的关系,不止肤色浅,发色和瞳孔的颜色,都比一般人浅上许多。

    洛阳人虽以白为美,不健康的病态白依旧不在洛阳人的审美范围内。好在陈连准豁达,并不愿将难得的好时光,陷在无法改变的攀比中。

    “陈四哥来了,快请坐吧!”华自闲刚得了洪先生的表扬,心情正好。陈连准坐在华自闲下手,打量延福正殿,虽说是叱咤商场的陈四爷,也有稳不住的时候。“要不是早就听闻唐宁公公是你的贴身内侍,这延福殿我都不敢迈进来。”

    华自闲不信:“陈四哥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华阳行宫漏的跟塞子似的,这点儿消息还能打探不到?”

    陈连准道:“眼见为实。还是托雁回殿下的福,有幸来到这延福殿吃杯茶。”华自闲不信:“没那么夸张吧?”

    陈连准道:“那位的小心眼,你又不是没见过。要不是祖父死得识时务,拦下了所有罪责,我们一家早就在边疆种地,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

    华自闲问他:“连冬大哥还是不肯回洛阳吗?”陈连冬,云阳侯府嫡长子,十六离家,至今也快二十余年了。

    陈连准摇着扇子道:“我那几位兄弟,在外面心野了,都不肯回来。就连父亲都不打算呆在京城,想谋份漕运的差事。”

    华自闲明白:“陈侯爷还在挂心海军的事情?”陈连准点头:“那是祖父遗愿,父亲一日未忘。”

    昔年漕运总督云阳侯陈兆启是昭德皇帝的心腹,多次上书,漕粮押运,征调太多民夫,加重了沿岸百姓的负担。家中富庶的百姓,甚至贿赂漕兵,以图免去劳逸,少受些苦楚。

    时间长了,漕兵的胃口更大了,除了免役钱,竟开口向征调的民夫要起平安钱。越发不像话起来。

    陈兆启看不下去,对民夫押运的河段做出了严格的控制,不许民夫长期跟船。后来又上表朝廷,取消了这一制度。该由当地官府征收漕粮,由卫所押送至漕船并且担任同一河段的押运之责。

    这样以来,减少了百姓的负担,也触犯了大多中下层漕兵的利益。

    再后来,陈兆启又将目光放到了近海航运上。海船吃水之深,与漕船完全不在同一量级。沿海省份,完全可以用海运代替河运。

    这个想法与昭德皇帝不谋而合,两人甚至打算建立大齐海军。除了押送粮食,还可以宣阳大齐国威。

    可惜后一步,还在设想中时,两位策划人接连出事,计划搁浅。

    天德继位后,以稳妥为主,恢复了不少弊端旧制。海运和海军,还是在元照手上,有所发展。

    元照并没有他的父亲那样心急,凡是以“利益”为先。先跑马圈地、无序扩张,等更多的人回过味来,加入到这个行当中来,再建立制度也不迟。到时候就是众望所归,阻力自然会小很多。

    华自闲出主意道:“陈侯爷不如到市舶司看看,陛下将市舶司挂在漕运衙门和户部名下,等到时机成熟了,会专门成立海运衙门。”

    陈连准躬身道:“多谢雁回殿下赐教。”华自闲问他:“陈四哥这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陈连准铿锵有力道:“算!”华自闲满意道:“真好!”

    陈连准问道:“不知殿下可否听说洛阳城流传最广的流言?”华自闲摇头:“我困在这和华阳宫中,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一概不知道。”

    陈连准提醒:“与陛下和雁回殿下有关?”华自闲顺着他道:“莫不是前几日我生辰,陛下亲手做了碗长寿面?”

    这话轮到陈连准愣住了:“还有这事?”华自闲好笑:“流言究竟是什么?”陈连准无趣道:“流言是陛下准许命妇前往华阳宫庆贺雁回殿下生辰。”华自闲听后判断道:“陛下故意放出来的,应该被立后一事烦死了。”

    陈连准听后,突然掏心掏肺道:“雁回殿下,在下幼时与陛下相交,虽有家中交代的意思,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说句托大的话,我也算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虽说端国公府家的姑娘尊贵无比,可殿下也有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万一将来真来了位皇后,再诞下皇子。您掌管内府,恐怕……”

    华自闲听后,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大哥呢?再说了,我又不傻。”陈连准一咬牙:“我的黏黏殿下,洛阳城三天两头的流言,你是真的不打算嫁人了?”

    华自闲倒是明白陈连准是为自己打算,也没瞒他:“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万一大哥不立后呢?万一皇后不掌凤印呢?一切都还没发生,何必杞人忧天。”

    陈连准算是败给华自闲了,投降道:“找我干什么?说吧!”华自闲热切道:“陈四哥对做官有没有兴趣?内府的官。”

    陈连准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帮你理顺华阳行宫的账册,顺便换些干净的佃户?”华自闲点点头:“不是华阳行宫,是御苑司。你看,官印都到手了!”

    陈连准倒也不是为难:“这些管事佃户,大多是当年元氏家奴。都要清理,恐怕……”华自闲给他打包票:“没事,陈四哥尽管大施拳脚,清楚燕戾余孽,可是个好由头。再说,我已经放话下去,底下那帮人已经自乱阵脚。”

    陈连准深知,踏进延福殿的门,早就没了回头路。他陈家也算是新皇嫡系,与这位圣眷正隆的雁回殿下搞好关系,目前来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臣要是没记错,御苑郎中可是个正四品的官!”

    华自闲满意:“陈四哥好好干,保不定能当上内府总管呢!”陈连准连连摇头:“多谢殿下抬举,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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