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扯到了西北,有些扯不回来了。明眼人都知道,放任发展,瓦剌迟早成为心腹大患。况且瓦剌同肃慎不同,那是在武宗手下依旧不训的草原人。感化、安抚不了瓦剌人的心,尖刀刺不破瓦剌人的骨。最是难缠。
有人主和。原因很简单,朝廷连番动荡,眼下又有新政即将实施,不宜开战。
有人主战。大齐刚刚经历战事,正是强盛之时。此时不一鼓作气,等到高昌人倒向瓦剌,再遇白兰联合,大齐岂不腹背受敌!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好在都为大齐好。
最后有人看向李执明:“安远侯可想见识下瓦剌铁骑?”
安远侯是这样回答的:“无论是瓦剌人,还是肃慎人,都是人。是人便有弱点,是人便怕疼。听说高昌城墙巍峨百丈,不知能在我大齐火|炮下支撑过几时?”
这就是主战了。武官很高兴。但也有人提醒:“武举才是重中之重。”
当然!安远侯表示:“陛下交代的事,自然要做好。”安远侯自己倒是没多少西出嘉峪关的心思。他李家已经够风光的了,作为掌舵人,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儿孙想争个前程,顺便离开范阳,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实安远侯觉得,武举也是不错的出路。
甭管别人怎么想的,安远侯乃至整个李家,都没拿范阳当自家的囊中物。开什么玩笑,别说大齐还在鼎盛,一时半刻垮不了。李家霸着范阳,怎么的,想要裂土封王,等着将来被清算吗?在安远侯看来,这种活生生往死路上走的做法,实在太傻了。
如今他两个儿子皆身居高位,已然脱身不得。孙辈距离范阳越远越安全。可怜这些孩子们了,明明是建功立业的年纪,为了家族,不得不敛去光芒,徐徐图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皇帝年轻气盛,并不是爱猜忌之人。李家只要紧跟皇帝,断不会被束之高阁,再无用武之地。
“倘若武举能选拔出优秀的将才军士,我大齐自然边疆永固。”华北溟做最后的发言。
有人赞同道:“端国公言之有理。”
又有人道:“只不过武人大多不识字。这武举该如何考核,还需斟酌。”
有人觉得:“这读书习武,本就是两码事。科举不考拳脚,武举也不该考文墨。”
有人反对:“武举寻的是将才,不是武夫。再说君子六艺,武人就不能是君子。”
华北溟道:“既是国之栋梁,那便要识字明理。无理、不通教化、不成方圆。有违陛下设立武院的初衷。”
有人赞成:“就是!要求不高,《三字经》、《千字文》总要会吧。四书五经不求理解其意,《论语》总要读过吧。还有兵法,《孙子兵法》、《六韬》之类的,一知半解可不行。堂堂武举人,又不是街边的杂耍。”
安远侯开口了:“不会可以学。卫所武院又不是摆设!”
兵部尚书虚心请教:“安远侯觉得,武举该考核些什么?”
安远侯早就想过千百回了:“兵法、阵法、火器。”
兵部尚书皱眉头道:“兵法、阵法却是应该。火器一科,别说一般人家的子弟,就算勋贵世袭人家,也很少能接触道。”
安远侯还是那句话:“不会可以学。”
兵部尚书明白了:“安远侯的意思是……”
安远侯也不卖官司:“设立武进院,择优录取武举人。一如国子监。”
这话一出,众大臣议论纷纷。武学国子监,好是好。会不会……影响了文官的地位?更或者动摇了仕子的根本。
要知道,太平年月,同等官阶,文官是高于武官的。这般抬高武官的地位,引起天下仕子反抗,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安远侯明显留了后手,再次强调道:“只有武举人,才有资格考取武进院。习得阵法、火器之法。不可蒙荫。”
相当于在举人和进士之间,又增设了一道关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火器乃国之重器,本就不能轻易外传。
华北溟觉得:“这个办法好,宽进严出。读书习武,本就利国利民。擅武之人从军,亦可减少流寇无赖,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作为有实战经验的武将,兵部尚书补充道:“天气、地势在战斗中尤为重要,必须要学。还可以请边关将领讲述作战经过,编写成册。院生最好能到边境亲临体验,一两年就可。”
华北溟认为:“军备、屯田这些,是不是也要加上?并不是所有举人都适合一线作战。军户、粮草也是重中之重。”
有人认为:“这些事文官可以做,何必浪费好不容易选来的武举人!”
有人不同意了:“带着文官跑多不方便!同袍之间的感情,你们这些文人不懂!”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有人无辜道。
眼见战火又要波及,华北溟当机立断:“既然建武进院是好事,由内阁出面上书好了。卢阁老觉得如何?”
一直没参与讨论的卢老大人总算从成册的账本中抬起头,慢悠悠道:“好呀!有劳华大人草拟了。”
理政殿一共就两位阁老,一位为皇帝马首是瞻,另一位最爱账本,三句不离老本行。相处得分外和谐。
反倒是文渊阁和东阁,闲来无事就要吵上那么一吵。上到军国大事,下到洛阳米价。总体来说,非常有活力。
这些人不止爱吵架,还爱联名上书。今儿这不对了,明儿这个地方需要修改。反正大齐的国策,总有不合时宜,需要改进的地方。
卢阁老慢条斯理:“玄戈呀,你说在国子监加一‘工科’如何?”
华北溟细心聆听:“卢老的意思是?”
卢阁老除了打算盘看账本快,做其他事情大多慢悠悠的,有独属于自己的韵律。“前几日,皇贵妃请我去了一趟百工司。这才发掘,民间能工巧匠不少。不说别的,单说那越发精妙的纺纱机,就足够震撼的。工部管着山川水利,农耕桑麻,天下所有器物。最是繁杂不过。这精通数术的本就不多,不应该就这般浪费了。”
华北溟点头:“卢老说得对。堤坝水渠,建房修桥,都离不开一个‘工’字。民间发展太快,我们也要跟上才是。尤其是船舶,传说都能装载火|炮,跟座小岛似的。”
卢阁老看向华北溟,谁没说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联合上书?
华北溟摇摇头,喊来于明海。三下两下交代了完了,这才转头对卢阁老说:“先让他们讨论着,提拔几位工部出身的舍人更是再好不过了。”
卢阁老笑笑:“还是你有办法。”
祥泰三十八年,秋。皇帝一连发了几道圣旨。
第一道便是增设武举,百姓得武举人功名可免除赋税,卫兵得武举人功名可全家移除军籍。
第二道是以卫所为依托,设立武学。考核通过,免费入学。
第三道则是成立武进院,由安远侯李执明担任院长。
第四道与前三道圣旨没什么关系。九月中举办万安山秋闱,精选大齐、肃慎、鞑靼精锐子弟各三十人,比武助兴。
演武可是大事,关乎大齐脸面。京郊大营、五军都督府、更是铆足了劲。这要是在家门口输给夷蛮异族,别说皇帝的雷霆之怒,此等给祖宗丢脸的事,直接抹脖子吧!
虽然这件事皇帝早就漏出了口风,京中人数最少的肃慎人,后续增员都在赶来洛阳的路上了。圣旨一下,依旧越发白热化。
好在圣旨上规定了,只能选拔未满二十岁的青少年。要不然还不一定拿出多少压箱底的宝贝呢!
甭管多少人神经紧绷、时刻戒严,皇帝本人倒是很高兴。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的来到万安山行宫。
皇帝那个御用的銮驾,跟个小房间似的,娇气极了。但凡路不好走,拐弯多了,道路窄了,它都走不过去。
有时元照和华自闲嫌銮驾太过麻烦,换了马匹轻装简行,等着那慢悠悠的大家伙渡过难关,再与之会合。
“大哥,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万一演武,我是说万一,我们输了怎么办?”华自闲都有些闹不明白,她这大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元照不在意道:“输就输了呗,有什么好丢人的!无论是鞑靼还是肃慎,都只不过是大齐的手下败将。如今善待两族,也只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赢了是应该。输了,谁又是谁的手下败将?”
华自闲服气:“大哥为了将两族融入大齐,真是煞费苦心。”
元照没觉得:“漠北那么大一片地方,总要有人守着。天地之辽阔,远超凡人想象。大齐不缺奴隶,将来或许有大用。”
这话有理,华自闲是听明白了:“高昌城下,自是少不了两族的倾囊相助。”
元照很高兴:“还是黏黏最了解我。”
新帝登基不足一年,开了疆辟了土,新政一条接着一条,没一刻得闲。看似花钱如流水,其实天市衙就没缺过钱。
不说别的,单就是前康王元祯留下的广源记,如今已经成了最大的海运商队。旗下的商船,在百工司的扶持下,战力堪比军队。收益自然是天文数字。
借着万安山围猎的功夫,华自闲拿了皇帝的私房钱,将万安山行宫重新修缮了一番。毕竟是皇家脸面,让外人看了笑话,多不好!
这万安山行宫本就年久失修,几年前的大水更是雪上加霜。天德被天雷劈碎了胆子,外加储君未定,没人在意行宫被破坏成了什么模样。
好在修缮及时,赶在秋闱开始之前,勉强完工。工部尚书为了这座行宫,人瘦了一圈,黑了好几层,好些认不得了。
时间虽然紧了一些,除了皇亲国戚。大多随行人员都是在宫外扎帐篷居住的。秋闱嘛,要的就是那个氛围。
至于华自闲的私心,只不过是不想同大家伙离得太近,有应酬不完的应酬。皇贵妃不是吉祥物,不用早晚都来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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