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的满月宴同皇后的千秋节相连,皇帝劫后重生,亲自主持大操大办,整个京城热闹了整整两个月。

    大业殿,皇帝提着摇篮而来,百官敬酒,自然瞧见了襁褓中的小皇子,吉祥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真龙帝当然明白这些话当不得真,奈何夸他儿子就是高兴!直到宴席过半,等不及的女眷派了代表来要人,真龙帝舍不得,命唐海将小皇子护送回徽猷殿。

    二月二虽说是华自闲生日,被看管极严的皇后娘娘,除了陈王世子妃等少数几位宗室女眷,只剩下一箱一箱的生日礼物。

    虽说从产房搬回了正殿,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真龙帝依旧不许她看书写字外出,整座徽猷殿都被围了个密不透风。就连隔着琉璃窗照射进来的日光,都带了不情不愿的疏离感。

    冰嬉没可能,杂耍也看不得。就连平日里最不耐烦的奏折都成了稀罕玩意儿。以往两人还能谈论谈论,如今可倒好,前朝一个字都进不了华自闲耳朵。

    原来当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无所事事的空虚感,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等再过几个月,阿焉长大些,华自闲很期待接下来的养儿时光。胡家人虽说有些拘束,好在有灵守真人在,气氛也算融洽。

    除了为小皇子准备了常见的满月礼,胡家还送来了几颗保命的老药丸。这些五十年、上百年的东西,只有底蕴深厚的杏林世家才能拿得出来。

    真龙帝对胡家很是优待,胡家几个爷们都封了散官,有能耐的小辈也进了太医院供职。合家搬到了洛阳来。

    二月二是华自闲生辰,晚间摆了家宴,只请了华北溟,一家人说说知心话。没成想华北溟将华遗恩带了来。

    一岁半的孩子路还走不稳,活泼好动,好奇心也强。走不利落就用爬,偏偏爬起来手脚麻利,一两个奶娘奈何不了他。

    华北溟没想到孙子是个人来疯,惭愧道:“陛下娘娘恕罪。”真龙帝觉得新奇极了:“黏黏是个自娱自乐的性子,不喜欢奶娘时常在近前。这般活泼的婴儿倒是不常见,父亲教养的很好。”

    家宴本就轻松随意,真龙帝命人不许拘束华遗恩,任他性子胡闹。这孩子对大人的事情不感兴趣,探索完新世界便开始有意扩展领域范围。后来玩累了,这孩子不哭也不闹,由着奶娘带他去休息。

    华自闲看向被抱走的华遗恩,问道:“这孩子断奶了吗?”华北溟对小孙儿的成长经历一清二楚:“早就断了,这孩子不喜母乳,喜欢米汤。实在拗不过他,好在长的还算结实。”

    真龙帝则道:“初一倒是好养活,有奶就行,不挑奶娘。不像黏黏,奶娘换件衣服都不行。”

    华北溟记忆犹新:“殿下因奶娘一事着实吃了不少苦。”华自闲听不下去了:“总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意思吗?”

    真龙帝同华北溟异口同声道:“有意思!”

    接下来,三人开始谈论起税制改制。军户改制后,税制改制也要提上日程。接下来还有测量土地,将来彻底取替人头税,改以土地为基础征收土地税。

    这步子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急不得。土地乃是民生之本,卫所的屯田和良民的田产,同时改制,真龙帝用兵如神,也不愿承担这样的风险。

    如若改制税收,首先要提高铜钱以及银元的产量。大齐白银产量不多,真龙帝想着,银票替代真正的白银,这样即减少成本,也减少火耗。

    外加还有平衡粮价,如何确保百姓的货品能换到等价的铜钱用以交税。以铜钱代替税收,虽说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要是执行不当,受苦受牵连的百姓,苦日子不知要过到何时。

    真龙帝关注民生,自然不许从中作梗,以权谋私。

    真龙帝的税制改革,分三部分。第一步,也是近几年的目标,以银钱代税收,逐步取消以往的粮食、绢布等物。包括匠籍也是如此,一律只征收银钱。

    第二步,为解决民间长期隐匿人口的问题,确定人头税征收额度。达到一定基准,将不再征收额外的银钱。

    这第三步,这是取消传承千年的人头税,更以土地为基准征收土地税。近最大可能保护佃户的最基本生活。

    丈量土地、统计人口虽说都是大事,但也还算常见。以钱代物,可在边疆归化之地优先实验推广。加强大齐与边境的商贸联系,不失为一种控制手段。

    尤其是高昌、伊犁两军府。高昌自古以来盛产黄金,气候又适宜种植棉花。既能试行新税制,又能名正言顺征收黄金,简直是一举两得。

    三人正说着起劲,由产房改建而来的皇子寝殿传来哭声,这不是一般的哭声,而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华自闲等人被吓了一跳,当妈的第一时间站起身,奈何身体素质不如当爹的,起步虽早,终究被落下一大截。

    阿焉这孩子,哭泣大多是因为不顺心,因此哭起来也中气十足。今儿这委屈、惊恐的哭声,实在少见。

    真龙帝赶到的时候,奶娘已将小皇子抱在怀中,结果招到阿焉的激烈反抗。刚满月的孩子没多大力气,奶娘不敢硬来,只得跪下请罪。

    屋子里面奶娘宫女跪成一团,真龙帝看都没看一眼,抱起儿子:“怎么了初一,做噩梦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做噩梦吗?”

    初一并不老实,小腿使劲乱蹬。好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哭声减弱同时,惊恐感正在逐步消退。

    这孩子哭了一脑门汗,狼狈又好笑。华自闲边给他擦汗边问:“阿焉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娘亲给你做主。”

    有父母在身边,阿焉的胆子大了起来,哼哧哼哧的叫唤。婴儿语是世界上最神秘的语言,天资聪颖如帝后,也弄不明白儿子要表达什么。

    最后初一焉生气了,瞪着眼睛,仿佛在质问“我是亲生的吗?”最后奈何不了生理反应,困了。

    也是,对于小婴儿来说,刚刚的“运动量”显然超出了身体负荷,需要长期修整。真龙帝打算将儿子放到床上,结果迷迷瞪瞪的初一焉再次躁动起来。

    夫妻两后知后觉看向小床上的客人,明白了什么。华自闲拉扯真龙帝袖子:“我们阿焉不会被遗恩吓到了吧?”

    真龙帝拒不承认:“怎么可能?”华自闲心细:“阿焉是个不喜束缚的孩子。将他放在摇篮中总是睡不长。除了床上多出来的客人,寝殿内没有任何改变。”

    真龙帝不太能接受:“这孩子胆量太小了。”在华自闲看来并非大事:“小孩子嘛,遇到陌生人都是这般。”

    华北溟跪下来请罪:“小儿无状,请陛下殿下恕罪。”真龙帝好笑:“父亲这是在做什么,都是一家人。”

    话虽如此,皇帝就这一个儿子。遗恩还小,没轻没重,确实不该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见华北溟坚持,真龙帝也就没勉强。谁知小遗恩恋恋不舍,“弟弟,弟弟!”

    席宴撤下,真龙帝招来奶娘:“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今日轮值的奶娘跪下请罪:“回陛下,回娘娘。刚刚遗恩小公子先醒了,对小殿下很是好奇。凑到小殿下身边上下打量。奴婢瞧着没什么要紧的,也就没有阻止。谁知小殿下突然醒了过来……奴婢知错,还请陛下娘娘责罚。”

    皇子寝殿的人是分开询问的,所言大同小异。看初一焉小朋友对小伙伴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呀。

    华自闲想的有些远:“将来阿焉与伴读相处不来怎么办?”真龙帝提醒:“初一才刚满月。等他会走了,带他多出去转转,自然就好了。”

    说到外面,华自闲想起:“今年秋狝还定在万安山?”秋狝虽在秋末举办,这种大事件,大多提前大半年着手准备。

    四夷平定,万邦来朝。真龙帝打算多加封几个外藩国公郡公。已经让礼部拟定爵位以及人选。“万安山行宫也该修整一番了。”

    华自闲道:“国库虽说还有余钱,还要应付春耕和即将到来的汛期。天市衙去年结余不少,休憩行宫的事情交给千机院好了。”

    真龙帝佩服:“我们黏黏真是生财有道。”华自闲谦虚:“皇帝陛下过奖,也就百万两银子而已,不值一提。”

    真龙帝较真:“一百万两也还是百万两,九百万两也还是百万两,这中间的差距可不小。”华自闲得意极了:“本殿下出手,自然是上百万了!”

    真龙帝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如此,不如将荒废的华清宫一起修葺了。”华自闲自知上当,左顾言它:“诶呀,好几个月没看账本,兴许记错了。账面上的结余都被支走了。”

    真龙帝无情提醒:“尊贵的雁回殿下,没有您的印章,谁敢动天市衙的结余银子?”华自闲强词夺理:“本殿下的印章丢了!”

    真龙帝真是服了:“黏黏,你怎么越来越像卢阁老了?那些银子堆在库房除了落灰,还能银子生银子不成?”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家底这种东西是留着救命的!到时候旱灾、水患、战事,哪一个不要钱!老天爷不可预测,四夷邻居同样不可预测。华清宫距离洛阳不远不近,冬日赶路麻烦极了,再说了洛阳冬天又不太冷,能省则省嘛!

    华自闲冷着脸拒绝:“天市衙的银子是预留给市舶寺组建海上战|船的。”真龙帝还知道:“我们黏黏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银子分成多份保留。积攒压箱底的拿出来些。”

    华自闲还是心软:“只有一万两!”真龙帝震惊:“打发叫花子呢!”华自闲更加震惊:“一万两能养活一座城的叫花子!”

    在短暂的无声较量后,华自闲让步:“十万两,不能再多了!够造好几门弗朗机火|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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