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一班……初一一班在哪儿?”
姜听澜仰头一路把班级指示牌看过去, 然而走到这一层出头,都没看到初一一班的位置。
他刚从公司过来,大热天的, 被太阳晒地晕头转向。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之前开学的时候自己没跟过来了, 那会儿他工作忙得走不开,谢拂又一直很自立, 做事从没出过差错, 他也十分放心地让对方去了, 于是导致他到学校找不到班级。
下课铃响,姜听澜逮住一个学生,“同学你好, 请问你知道初一一班在哪里吗?”
那同学正跟别人勾肩搭背去厕所, 闻言停下指了个方向, “二楼最右边。”
“谢谢。”姜听澜加快脚步走了。
那学生则跟同学继续去厕所。
“听说初一一班来了个长得帅还成绩好的学生,开学第一天就受到全班欢迎, 还推举他做班长,被拒绝了。”
“这有什么,隔壁三班还有个女生兼任两职,既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学习好长得好的人也不少。”
“欸, 我说的这个可不一样, 听说是满分进来的, 好看到什么程度?才一周就收到好多情书和礼物,桌子塞不下, 还把人家新校服弄脏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 因为那同学被弄得不胜其烦, 把所有情书都交到了教导主任办公桌, 你没听今天今天午间操讲话吗?”
“午间□□逃了,大太阳热死了,傻逼才去。”
课间,谢拂一个人坐在最后的位置上,这是在他向老师反应过后,被调整过的位置,不像其他人都有同桌,他只有一个人坐。
他身上穿着短袖,被牛奶弄脏的衣服正挂在课椅后背。
“谢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衣服的。”一名女生在朋友的簇拥下走过来跟他道歉,“你……你可以把它交给我,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她说话细声细气,面颊爆红,看得出是鼓起了全部勇气。
班里的吵闹声都小了不少,他们都默默关注着这里。
“没关系,不用补偿。”谢拂虽然说着原谅的话,却没给这位女生更多牵扯的机会,那女生能找他已经是用尽了勇气,面对他的拒绝,根本说不出其他话,最后红着脸走了。
而在她走后,围观的人群散去,谢拂的视线没有阻挡,他一眼便见到了门口正冲着他招手的人。
那人额头冒汗,面颊被晒得通红,看着有些狼狈,可落在谢拂眼中,却比刚才含羞带怯的女生更动人。
他冷淡疏离的表情裂开一条缝,微弯的双唇像是染了太阳的光和暖,眼中的深潭也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涟漪。
随手拿起衣服,快步走出去,边走还边摸出一张手帕,刚走到面前,便抬手给姜听澜擦去额头的汗水。
“来这么急做什么?太阳这么大。”
姜听澜将装着衣服的袋子塞进谢拂怀里,自个儿则是下意识接手了谢拂的手帕,胡乱擦了几下。
“不是说今晚有新生演讲需要用?好不容易抽出空给你送来,就别嫌弃了。”
谢拂哪里是嫌弃,不过是不想他辛苦。
不过话说回来,姜听澜也未必是真以为谢拂嫌弃,只是一句顺嘴调侃罢了。
“不跟你说了,好好上课,脏衣服给我,我先走了。”姜听澜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只留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
经过教训的谢拂早就知道,不要给别人接近的机会,否则你会很难甩开这些没有复杂心思的人。
孩子比大人单纯,可越是单纯,就越是心无旁骛,对于自己认定的事物都很坚定。
唯有对所有人疏离,谢拂才能安安心心,不被受到任何打扰,毕竟自来熟且没眼色的人还是少数。
因此,即便班上不少人都好奇那是谢拂的谁,也没人主动问谢拂。
大家都在小声猜测。
“是哥哥吧?这个年纪好像也就这个关系最合适。”
“万一是邻居呢?”
“你跟邻居这么亲密?还擦汗……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给我爸擦过汗。”
“怎么没人猜爸爸?”
“你怎么想的?有这么年轻的爸爸吗?”
“怎么没有,我以前同桌的爸就只比他大十七岁。”
“未成年生娃?十六岁怀孕?”
“啊,他们那里地方偏,管的也不严,结婚的很早,摆桌酒就是了。”
“啧啧……”
聊天话题渐渐偏了。
谢拂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营养,也没再关注,一分钟后响上课铃,一名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走上讲台。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接下来一年时间,我将会教授你们语文这门学科。”
老师环视一圈,视线在谢拂身上停留一瞬,随后自然而然移开,他笑着在黑板上写下第一堂课的内容,跟其他科一样,都是先跟学生交流,互相认识,之后才开始正式的课程教授。
这位老师名校毕业,课也上得不错,为人和蔼可亲,笑起来十分温和,看上去仿佛没什么脾气,性格有些软。
现在的学生对老师还很尊敬,即便他性格软,学生们大多都很听话,有个别学生调皮捣蛋,其他同学还会帮老师管束他们。
班主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为人不苟言笑,态度强硬,除了对谢拂有好脸色外,对其他学生都很严格,因此学生们也很怕他。
所以他们更喜欢脾气软,跟他们关系更好的语文老师,会跟对方说笑玩闹。
“周老师好年轻啊,你们说他有没有结婚?”
“我猜结婚了,我小姨才十七岁,已经在相看人了。”
“我猜没有,周老师上了大学的,上大学的普遍结婚晚。”
“这也不一定啊,结婚和上学,也不耽误嘛。”
“你们不如问学霸,学霸聪明,说不定能看出来呢。”
“学霸,你觉得周老师有没有结婚啊?”有个心大的同学顺嘴问了。
众人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有些尴尬地哈哈打闹起来,他们刚才是不是脑子抽了?怎么会用这种问题问学霸?
本以为这事忽略过去了,众人也没想等谢拂有什么回应,因为他平时看起来就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谁知他们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没有。”
谢拂回了。
见他们看过来,谢拂抬头看去,“但我觉得私下议论别人的私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以后还是不要说这些了。”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拂态度也不强硬,说话也还算温和,可是这些话落在他们耳朵里,众人顿时觉得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
接下来也没人继续聊下去,众人各回各桌。
只是今天之后,众人对谢拂的态度更疏远了,并非是冷暴力,而是……你们愿意跟教导主任或者严厉父母一起聊天打屁吗?
怕不是想挨打。
放学后,谢拂骑上自行车回家。
他们刚搬了新家,这里距离谢拂的新学校更近,就是里姜听澜的单位远了点,谢拂回来了,姜听澜都还没回来。
他先洗了个澡,才进厨房准备晚饭。
随着他渐渐长大,他开始接触下厨这件事,虽然姜听澜每次都阻止,但谢拂坚持不懈,终于在前两年以实际成果成功说服了姜听澜,以后他来准备一日三餐,为此,他甚至说服了学校走读。
可喜可贺,终于不用吃饭店餐了。
姜听澜原本以为谢拂坐的大概比不上饭店买的,可吃过几回不用的菜后,他就觉得饭店的菜吃不下去了。
老实说,现在的饭店舍得放料,肉也足,但他就是觉得,没有谢拂做的那种烟火气。
用一句俗气又矫情的话来讲:那是家的味道。
弄得姜听澜现在每天都不想加班,急着赶回家吃饭。
不过今天的姜听澜回来得晚了些,等到谢拂两道菜端上桌,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姜听澜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换了鞋子进来,“快帮我提一下!”
谢拂帮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发现里面都是卤肉、凉菜、小吃、零食、还有一盒价格较贵的甜点。
最近也不逢年过节过生日,他皱眉:“怎么买这么多?”
姜听澜眼珠转了转,嘿嘿笑了两声,“就不能是我心情好,高兴买吗?”
今年搬家,新家有个小冰箱,可以放一些冷藏的食物,多买一些也不担心很快变质。
“能,那你自己吃吧。”谢拂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桌吃自己做好的饭菜。
姜听澜:“……”
这小子,怎么好像越长大越难搞?一点也不可爱了。
回想小时候肉嘟嘟的模样,捏起来手感多好,现在都没了。
他咬了咬牙,将买的吃食都打开。
“其实,今天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的。”他犹犹豫豫还是开口道。
谢拂放下碗筷,安静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被他看着,姜听澜有些心虚,他拧开可乐瓶喝了一口,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工作上面可能有点小小小的变动。”他用手比了一条缝。
“你也知道,刚搬新家,置办家具家电也用了不少钱。”
“所以……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手里可能没那么宽裕,咱们可能要节衣缩食一段时间……”姜听澜声音越来越小,对着小孩儿说自己手里拮据,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这一顿是最后的丰盛?
“你工作怎么了?”听了这么多,谢拂首先关心的,却还是这件事。
姜听澜叹口气,“还能怎么,不就是销量下降作者出走杂志社快撑不下去即将裁员那点事?”
这本来也是必然,很少有产业能够永垂不朽,明日见也只是一家规模不算大的杂志社,几年下来,渐渐被淘汰在时代的洪流中。
落后还并不是最糟糕的,只要有心追赶,也未必会被轻易甩下,最糟糕的是它的主人都没什么进取心,杂志社的老板也不想继续办了,只是还在犹豫。
但姜听澜看目前这架势,杂志社停刊关门倒闭是迟早的事。
这艘巨轮上,被甩下来终究还是绝大多数普通人。
“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继续做编辑?”谢拂问。
姜听澜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啊,这不正想着吗?”
他觉得做这个没多大前途,但他干了这么多年也早喜欢了,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看有没有前途选择职业的人,否则也不能安心干这么些年。
谢拂一般不会在姜听澜的工作上插手,他是大人,又不是孩子,话说,现在谢拂才是孩子,更受到关心的应该是他才对。
“你自己想好就行。”谢拂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现在吃饭。”
姜听澜也干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埋头干饭。
新住处同样的两居室,不过空间宽敞许多,没有书房,一个主卧一个客卧,分别在自己的房间办公和学习。
姜听澜洗完澡回屋,放松地躺在床上,却感觉脑袋底下有点不对。
他伸手往枕头下一摸,摸到有点硬,像纸一样的东西。
拿到眼前一看,刚打开封口,就见一沓纸币从信封里掉出来,砸在他脸上,散落了满床。
姜听澜顾不上脸疼,愣了愣,才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收拾起那些纸币,数了数,吓得睡意都散了。
他顾不上穿鞋,拿着钱就飞快奔向客卧,问谢拂:“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些钱不少。
他实在想不通谢拂这个没工作的小孩儿到底哪儿来的,坑蒙拐骗偷?不可能,别人送的他还能信,毕竟谢拂长得好,讨人喜欢。
“攒的。”谢拂轻描淡写道。
这些里有一部分是姜听澜给他,他存起来的,还有一些是他考得好,学校奖的,不过更多的是这两年谢拂想办法赚的。
他根本没把赚钱这事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看来,赚钱是件很简单的事,随时都能赚,现在用不着去想。
因而这些不过是他闲时顺手为之。
可这顺手为之,在姜听澜眼里也不少了。
他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这些钱,突然摸着谢拂的头感叹道:“难道你的天赋不仅在画画,还有赚钱?”
“老天爷怎么这样,这还让你怎么考虑未来的发展?选都选不过来了都。”
谢拂:“……”
“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话,会挨揍。”
“哈哈哈哈……”姜听澜笑了起来。
他开玩笑啦。
不过他也确实基本只对谢拂这么说话,且一点也不怕挨揍。
以前是谢拂揍不了他。
现在嘛……
大概是仗着谢拂不会揍他吧。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呢。
有了谢拂给的钱,姜听澜却也没铺张浪费,之后依然在节省开支,从前谢拂担心姜听澜一辈子都想不到也学不会的节省,现在竟然无师自通。
谢拂却并不觉得高兴。
原来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姜听澜的任性自在,而非学会妥协。
他想。
他希望姜听澜可以想笑就笑,想睡就睡,想工作就工作,想休闲就休闲。
“我想到以后做什么了。”他对姜听澜道。
“什么?!”姜听澜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兴奋问。
“写书吧。”谢拂说,“你做我的专属编辑。”
愿望很好,姜听澜也很喜欢,做他的专属编辑什么的,听着就像是再说他们一直都不会走散分开。
人生太漫长,从出生到死亡,要遇见太多太多的人,在人海中擦肩,都要极大的缘分。
人都有惰性,和处在同一个环境下的安逸状态。
能够与谢拂相识相伴至今,姜听澜已经变得不想改变。
他幼时以为父母能陪他到老,后来觉得爸爸能护着他一辈子,可它们都没实现了。
可不长记性的姜听澜现在同样想奢望。
无论是他还是谢拂,都至死不变。
谢拂决定要写书,就没有再耽误时间。他在想要写什么。
并非是想不到要写的,而是能写的东西太多了。
远一点,他过往经历的世界,见过的事物,随便拎一个出来就是素材。
近一点,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有它煜煜生辉的存在。
谢拂没考虑过流行和热度,他只在想,自己想写什么。
“我只了解漫画,你要让我说文学,我也说不出太多,但是我们杂志社有段时间也刊登过,反响并不好。”姜听澜说道。
现在网络都没发展起来,网络距离红火更是还远,大家推崇的还是传统,看的也是那些居多。
但谢拂并没有担心这一点,传统和网络,发表在哪里,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写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久到他发现自己的问题。
表达。
无论写什么,都是一个情绪发泄,情感表达的过程,可他连情感都奉欠,又如何表达?
若是非要写,写的东西也不过是冷冰冰的文字。
他以前并非没接触过写作这一行,但那时他都代入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情感,发泄别人的悲欢喜乐。
而如今作为谢拂本人,他却无法做到。
思来想去,谢拂决定抛弃情感这一块,他就以自己的状态,将自己放在旁观的角度,单纯写故事。
《黑与白》也就此而生。
他每天在课空余抽空写,因为成绩稳定第一,为人懂事听话,老师十分放心,也就根本没人发现他在上课时也在写这些与课堂无关的东西。
他花了一个星期,将这个短篇写完,拿给姜听澜看时,对方还不敢置信。
“这么快?不会随便写的吧?”
他嘴里这么说,可他翻看的手却没迟疑。
渐渐的,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随意到后来的严阵以待,并没有花费多久。
老实说,刚开始谢拂说要写书时,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到底是孩子的愿望,当然要鼓励,哪怕是写得不好,也要多找优点夸夸。
然而事实却证明,天才有时候不分行业界限,就是有人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几万字的短篇,故事很简单。
主视角是个傻子,傻子生长在偏远山村,他这一生,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有个漂亮老婆,有个聪明的儿子,结尾时是挣了大钱的儿子即将给他生孙子。
很顺遂,也很无趣。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趣,却处处细思极恐。
傻子的世界很单纯,父母说媳妇哭是因为高兴,他信了。
父母说媳妇被绑着是因为鬼上身,他信了。
父母说不能让媳妇出门是怕她迷路,他信了。
有了儿子后,媳妇病好了。
前半段就是这些内容,明明是从主人公的视角,以他愉快轻松的口吻讲述故事,可内容却令人感到寒意森森。
后半段则是写儿子,写儿子长大,不仅娶了漂亮媳妇,还给村里其他人做媒,牵了不少红线,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结局是傻子笑呵呵地坐在自己的寿宴上,感叹人生真幸福。
姜听澜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见谢拂从洗手间出来,忙抓着他进屋,两个人待着,气温总算升高不少。
他将这稿子还给谢拂,搓了搓手臂,语气一言难尽道:“你怎么想到写这个故事的?”
更绝的是谢拂的文风笔触,冷冰冰的,可就是这种冷,却更令人感到可怖。
想到内容,姜听澜就不寒而栗。
“想到就写了。”谢拂将稿纸整理好,“不好吗?”
姜听澜摇摇头。
当然不是不好。
而是……
谢拂才十二岁啊,这么小的小孩儿,到底是怎么会想到写这种故事的?
心理真的没有影响吗?
难道谢拂小时候见过书里这种情节?
不对啊,即便见过,那这些年也应该记不大清才对。
至少姜听澜可以保证,在跟自己在一起时,谢拂是没见过的。
“一定要见过吗?写古代的也没有真的在古代生活过,写科幻的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宇宙。”谢拂辩驳道。
可你写的是普通现代啊,一般来说这种不带玄幻科幻的世界,写的东西都与实际挂钩。
若是没听过,谢拂又怎么会产生拐卖这个概念?
无论谢拂怎么解释,都被姜听澜认为心理有问题,最终得到一个姜听澜强行要陪他睡的结果。
谢拂:“……”
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事是好还是不好。
可等到晚上,感受到姜听澜睡在旁边,却还抱紧了被子,微微皱眉,谢拂便打消了利用这一点的想法。
并在心里暗暗决定,日后还是少写这些东西。
免得不仅要被姜听澜认为心理有问题,还会吓到对方。
稿子被投稿到一家杂志社,姜听澜在这方面了解还算多,知道哪家杂志社会受这一类的故事,投稿过去后就没管了,只等着好消息。
什么?不过稿?
那不可能。
就是这么自信。
“学霸,下周一是周老师生日,我们打算凑钱买个蛋糕,给他一个惊喜,你要不要也参与?”几个同学围过来问。
时间久了,他们也了解谢拂,这位学霸不是高冷,平时有事找他他也会回应,班里的活动也没有缺席,并没有不合群。
只是浑身有一股疏离感,让人不好接近。
你可以跟他做同学,做普通朋友,但不能做好朋友和更进的关系。
大家从一开始的疏离不自在到现在的习惯,也并没有花太久。
这回他们以为谢拂会像以前那样答应,毕竟对他而言也就是顺手的事。
然而谢拂却微微挑眉,“下周一?”
“抱歉,下周一我要请假,你们自己玩吧。”
几人面面相觑,“……请假?”
一群人猜测谢拂请假的原因,然而实际原因很简单,不过是那天是姜听澜新入职第一天,约好在家庆祝罢了。
“嘿嘿,你说你们老师要是知道我把它们最喜欢的好学生扣下来不去上学,反而在家给我下厨,他们会想打我吗?”姜听澜躺在沙发上,一边放着电视,一边跟厨房里的谢拂瞎扯淡。
他们想不想打姜听澜谢拂不知道,但谢拂知道,外面那个人要是再把瓜子皮吐地上,他就想揍人了。
大约是谢拂看过来的眼神太严厉,姜听澜默默收回搭在茶几上的脚,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我来扫干净……扫干净还不行吗。”
谢拂端菜上桌时,看见客厅角落里保留的瓜子壳碎屑,不由叹了口气,笑着摇头。
饭菜上桌,姜听澜也不要人催,乖巧地坐在桌上,在谢拂来时,殷勤地给对方盛饭拿筷子。
“小厨师,您先请!”
谢拂接过碗筷,假装没听见姜听澜的调侃。
“工作第一天怎么样?”谢拂关心问。
姜听澜一听垮了脸,“别提了,还能怎么样?新单位新员工,从来就只有被人压榨的份儿,要不是我还有工作经历,就要被打成端茶倒水的了。”
他嘴上抱怨,手下夹菜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可见工作辛苦归辛苦,但都不影响吃饭。
能吃能睡,就挺好了。
“我现在就等着你闯出点名气,然后来给我撑腰,让我狐假虎威了!小作家,加油啊!”姜听澜笑眯眯道。
谢拂轻轻一笑,随意又正经道:“好。”
姜听澜却望着他,叹了口气,伸手在这儿已经显露出长大模样的俊俏脸上摸了摸。
“长得好,会做饭,脾气好,多才多艺,这么好的孩子……上哪儿找?”其实他最后原本想说的是要便宜了谁,然而想想这小孩儿还年纪小,哪儿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时候姜听澜已经选择性忘记了谢拂之前写出来的那个短篇,一副我家孩子还年轻单纯的模样。
“再好,不也是你家的吗?”谢拂平静叙述。
他在阐述事实,可听在姜听澜耳朵里,他的耳根飞快热了起来。
对哦,他家的,他养的。
姜听澜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感叹道:“还好你是男孩子。”
这要是女孩子可就不好了。
谢拂挑眉:“女孩子怎么了?”
姜听澜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女孩子长大嫁人,就不会留在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谢拂一天天长大,他好像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尤其是工作出现巨大变动,看着当时跟他同样面试的人,姜听澜第一次深刻意识到。
他三十一二。
三十而立,还没结婚,怎么看也不太正常,工作也刚换,一切都要从新开始,除了将谢拂养到这么大,他可以说一事无成。
也不知道谢拂是怎么看他的。
会不会觉得他不结婚很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谢拂就从没有问过他这类问题,是不感兴趣吗?
还是因为……
他好笑摇摇头,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要是这小孩儿早就知道他为什么不结婚,怎么可能藏住这么久一点都没透露?也从没听他说起过有关于这方面的东西。
“要是有心,女孩子也会心存眷恋,若是无心,男孩子也可以成为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谢拂看着他到,“这种事,不以男女论。”
姜听澜看着他叹了口气,往嘴里扒了一口饭道:“我知道。”
“所以我说这话只是想表达我的主观想法。”
“……不想你走。”
今天是番茄汤,微酸的口感进入喉中,谢拂却感觉,它进入腹中后,仿佛由酸变甜,暖意入骨。
“嗯,不走。”
新的一周,谢拂到学校后,便敏锐地发觉教室里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少同学都窃窃私语,表情还不太对劲。
路过他们班的学生似乎也比寻常多,看他们看似不经意地看过来的目光,轻易便能看出他们路过是假,看他们班里的情况为真。
谢拂不是爱主动与人说话的人,但今天这种情况,似乎不问都过不去。
“外面怎么了?这么多人参观?”
是的,要说明外面那些人的状态,那就是参观,仿佛他们班是什么特殊物品,好奇地参观中,还有些厌恶、反感、看好戏这一类情绪。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此言一出,全班寂静。
所有同学都看向他,这才想起学霸周一没来。
谢拂环视一圈,歪头问:“怎么了?不好说吗?”
这要是外班来问,他们也就直接把人赶出去,理都不理。
可这是谢拂。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男同学凑到谢拂身边,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周一那天,我们看到了来给周老师庆生的对象。”
谢拂:“哦,这有什么?”
同学表情怪异,“重点不是对象来给周老师庆生,而是他对象……好像是个男的!”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消息会把平时只读圣贤书的学霸给吓到,到时候他们就要耐心安抚,劝说对方不要太惊讶……
然而……
谢拂表情变都没变,跟这位同学大眼瞪小眼。
“只是这个,没了吗?”
同学:“……没、没了。”
所有同学:“……”
他们望着谢拂淡定如常的表情,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太过大惊小怪。
这件事其实很正常,很常见,只有他们和其他班的学生觉得不正常吗?
“我知道了。”谢拂点点头,重新坐下开始看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同学们也有些麻木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时不时偷看一下谢拂,确定对方是真的不震惊也不反感后,他们只能啧啧感叹,果然学霸的世界高深莫测,学霸的心脏就是强大。
谢拂确实没有惊讶,因为早在之前,他就知道这位语文老师是同性恋。
偶然见到对方对象一回,是个长头发的男人,两人站在一起,乍一看上去像男女情侣,仔细一看才会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
这也是他说这位周老师没有结婚的原因,同性恋结不了婚。
不过,只谢拂一个人淡定,也无法改变这件事被教导处知道的结果。
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周老师继续上课,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本来嘛,这种事也是不承认便拿人没办法,以流氓罪去警局关起来,没几天就能出来。
为了学校名誉,大家干脆假装不知道。
只要这周老师别傻到当着别人的面跟对象接吻,就没什么问题。
回家后,日常闲聊时,谢拂状似不经意间提到了这件事。
“班里的语文老师好像是同性恋。”他目光往浑身微僵的姜听澜身上一瞟。
“他对象给他过生日,被人看到了。”
他就说了这么两句,姜听澜左等右等没等来后续,不由主动问:“后来呢?还有……你觉得同性恋怎么样?你……讨厌他们吗?”
姜听澜保证,这辈子他都没这么紧张过,此时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爸爸带着他在村口等,从日出到日落,却始终没等来那个人一般。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也是……你会怎么样?”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花生吃,手却突然被谢拂抓住。
“你要把花生壳也吃下去吗?”谢拂看他。
姜听澜:“……”
他低头抖着身上的花生壳渣,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我管你异性恋同性恋无性恋还是物性恋,你是你就够了。”
你是你。
无论什么恋,都只能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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