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xxxx年x月x日。
地点:碧湖水湾a座xxx单元xxx号。
人物:谢拂、姜听澜。
事件:家庭会议。
主题:论三天前生日惊魂事件始末。
双方诉求:
谢拂:我没什么诉求。
姜听澜:讨论一下谢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送医院该去哪个科室。
餐桌变成会议桌,两人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四目相对, 对峙中, 战火一触即发!
“啪!”姜听澜一巴掌拍在桌上, “我跟你说你今儿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必须给我去医院拍片,我倒要看看你这脑子到底是哪里坏了,竟然会让人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谢拂悠悠然往后仰,拿起手边的杯子, 喝了一口后,原本被姜听澜一拍而震得波涛汹涌的水面瞬间平息。
“我身体康健、思维正常, 还能再活很多年, 也没有提前得老年痴呆的征兆,希望某人能接受现实,不要继续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谢拂不疾不徐, 言语平稳, 仿佛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也是胸有成竹,对未来之事毫不担心。
姜听澜现在看到他这张镇定自若的脸就想一巴掌扇过去。
忍住!忍住!人长大了,不能打了。
他深吸几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 满脸烦躁地坐下来,皱着眉揉脑袋,“你特么跟我说, 你到底怎么想的?又想干什么?!”
他快被弄疯了, 这三天缓冲期下来, 他非但没有平心静气,反而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自诩豁达,可经过的烦心事也不少,但再不少,也无论如何都没有眼前这一件棘手,且让他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小时候亲妈走了,他还有亲爹,后来亲爹走了,他也长大了,工作不顺利那就换一个,被人赖上他白得个崽,也不算亏,单身也有单身的好,钱没了可以再赚。
可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
可养大的崽子疯了,他能怎么办?还能把人扔了不成?
活了快四十年,姜听澜或被动或主动失去过一些东西,可当现在面临有可能失去谢拂,他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满心无措,哪怕缓了三天,他也依旧内心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相较于姜听澜的茫然无措,谢拂整个人都是无比清醒且目的明确。
“我想跟你在一起,伴侣的那种。”
面对姜听澜的质问,它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言语直白,直白得姜听澜没办法说是听错了或者想错了这一可能。
哪怕他再不想承认,也只能面对眼前的现实。
谢拂向他表白。
是表白吧?
这话其实太直白了,现在的年轻人花样很多,别的年轻人追对象,要么送花送礼含蓄写信,有点文化的还会写点屁都不通的诗,这种太直白的反而只有在相亲现场才见到的最多,要是放在追求现场,说不定还要被对方嫌弃一点也不浪漫。
可很多时候,朴实无华的语言更能戳人内心。
姜听澜在走神,谢拂却没有,他一点点帮姜听澜梳理。
“你看,第一,我们认识十几年,你足够了解我,我也足够了解你,我们在一起后,不会产生需要磨合的矛盾。”
姜听澜:“……”竟然好像似乎……没什么问题?
“第二,你是同性恋,但这么多年也没找过对象,我长得好身材好性格……勉强合格,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解决你食欲的同时还能解决其他方面的欲念,这样一个人放你面前,你就不动心?”
姜听澜:“……”如果是这样,那好像确实是个挺优质的对象。
“第三,这么多年我们的生活中只有彼此,目测未来也是,既然都是在一起,那为什么不是以伴侣的这层关系?事实上,生活模式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改变,不是吗?”
姜听澜低头想了想,嗯,反正都是在一起生活,那不如……
啊呸呸呸!
不如个屁!
他被这家伙给带偏了。
“你在混淆视听,模糊概念,你五岁就跟我在一起生活,难道我还能把五岁的你当伴侣?想什么呢?”
“这么多年我们就算算不上父子,那至少也是叔侄,这种关系往伴侣关系转变,像什么样?!”姜听澜咬牙切齿瞪着谢拂,好像要把这人瞪出一朵花来。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瞪,谢拂依旧是那副淡定自若,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是吗?”
“可我从跟你一起住开始,就没把你当成爹或者叔,叔叔只是个称呼。”
谢拂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直言不讳道:“从一开始,我就是用对未来对象的态度对你。”
也就是说,即便他不接受,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父慈子孝。
“嗝!”姜听澜被吓得往后仰,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拂,仿佛这人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慌张又无措,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回忆起过往,过了十几年的事本该记忆模糊不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他太想要想起来,因此回忆起的过往画面和事件都清晰无比。
从把谢拂接回家,对方就十分自立,但在很多地方又表现得十分不见外。
比如花钱,谢拂从来不会拒绝他的钱,却也不会在意花自己的存款给他买东西。
还有家务,谢拂从可以做家务开始,只要是姜听澜做不好的,他都十分自然地接手,尤其是下厨,一做就是许多年,从来不会为了谁做的少了点,谁做的少了点而争执。
还有工作,姜听澜没工作时他不嫌弃也不担心,还一副不工作我就养你的态度。
姜听澜在生活中是个白痴,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谢拂,反而是谢拂照顾他更多,两人的相处模式如果非要说是父子,不看年龄的话,那还真难说到底谁是父谁是子。
姜听澜仔细想想,竟然发现把这些行为放在伴侣身上毫不违和,反而是父子,就会让人怀疑人生。
现实中的儿子不都是调皮捣蛋给你找麻烦恨不得一天三顿打的吗?就算有懂事的也会撒娇任性吸引你注意,堪称高血压制造神器。
反而是伴侣,以包容居多。
姜听澜浑身冷汗涔涔,不敢置信竟然事实当真如此。
他防线崩塌,忍不住委屈控诉,“你太过分了!我把你当儿子疼那么多年,你竟然从来没把我当爹!多年付出都喂了狗!”
谢拂:“……”
他忍俊不禁,没想到姜听澜最先在乎的竟然是这个。
“那我也把你当了十几年对象,不也一样没回应?这一波扯平。”
扯平什么扯平?!他还没同意呢!
“这能一样吗?你以前那么小毛都没长齐,懂个什么?有我这么真情实感吗?!反正我现在就感觉自己是个被不孝子骗了的老父亲,难怪以前我跟你说做梦,你都说是假的,合着梦里我都把你美化了,你根本没拿我当爹!”
论对象非要重点在意自己没把他当爹这回事……
谢拂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那你想怎么样?要我喊你几声爸还你?我在床上喊,你要听吗?”他声音淡定,神色自若地说出这种话,惊得姜听澜直带着椅子往后退。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这么……”这么了半晌,舌头都快打结了,却都没说出个所以然了,反而一张脸被闹得通红。
天可怜见,他这个奔四的老男人还从没听过别人对他说这么不正经的话,整个人透着一股欲/念横生的味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玩不过这家伙,如果真如他所说,能暗戳戳拿他当这么多年对象却还隐而不发,直到如今才戳破,能是什么简单的人吗?
何况谢拂在姜听澜心里,就从没有简单过。
谢拂面色平静,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那种丧心病狂的话也从未存在。
“我只是在提出解决办法,你说我辜负了你的父慈,那也只能这样还了,但你辜负我这些年的‘真心’又该怎么算?你拿什么还?”
姜听澜:“……”
“那个……我突然觉得,一笔勾销也挺好的……”
“真的。”
姜听澜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为什么刚刚要多嘴?就这样一笔勾销不好吗?啊!
谢拂却悠悠道:“不能,我已经提出了我的补偿办法,现在该你了。”
空气寂静无声,姜听澜打定主意装死。
小屁孩儿说什么爱情?什么对象?五岁就给自己找对象,是想上天吗?!
见姜听澜不说话,谢拂十分体贴,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想不到的话,我这里有个方案,从前我为未来伴侣做了什么,你现在也一一还给我,鉴于我当时还小,你如果不相信我当时的真心,我可以在时间上给你打个折,五年。”
“什么洗衣做饭拖地种花,冷了给你准备秋冬衣服,没有风扇时还给你打扇,看你晚睡给你送牛奶,早上赖床时喊你起床……”
“这些,你给我做五年,咱们一笔勾销,怎么样?”
谢拂慢悠悠喝了口水,“我很宽容的。”
姜听澜听得晕头转向,试想了一下那样的未来,顿时感觉呼吸被遏止,仿佛被生活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色厉内荏地拍桌反对,“这不公平!凭什么你喊几声爹就能抵消,我却要给你做牛做马五年?!”
“就凭我之前也给你做牛做马十年,打折部分抵你这个爹的作为也绰绰有余,那几声爹还是我白送的赠品。”谢拂理直气壮。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拒绝了一个能为你洗衣做饭的优质男友,却拥有了一个债主的选择,但我还是很乐意满足你的。”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去吧,明早记得准备好早餐。”说罢,谢拂便起身离开,头也没回地回到自己房间。
姜听澜心中慌乱,快步追着他过去,“欸,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你是认真的吗?我觉得这样很有问题啊,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吗……”
然而最终回应他的,是一道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姜听澜:“…………”
他握紧拳头,强忍住要对着门竖倒拇指的冲动,咬了咬牙,最终也只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算你狠!”
谢拂说话算话,从不食言,也因此他说不做饭就不会做饭。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时果不其然发现姜听澜还没起床。
想了想,他换了衣服出门锻炼,顺便解决早餐。
虽然才搬过来不久,但因为经常晨跑,谢拂已经跟这小区里的晨跑队伍混了个脸熟,有些热情的老人家见了,还会跟他打招呼,说上两句话。
谢拂在小区楼下的早餐店解决了早餐,空手回家后就进房间写新文。
实体方面他已经有长期合作的出版社,双方签订的都是每本书的合约,但自从有电脑后,谢拂也会在网上发表长篇连载。
网站知道他,对他做出过签约邀请,在双方商谈过后,谢拂签订了一个对他而言十分宽松的合约,出版社和网站的文章互不干扰。
进入工作状态时,谢拂的注意力便专注在这上面,因而隔壁姜听澜轻手轻脚的声音他并没有听到。
姜听澜起床后神游了一会儿,直到走出卧室没在餐桌上看到早餐,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有些不愿意相信地进厨房搜寻一圈,然而除了一冰箱的肉菜牛奶外,他没看到半点像早餐的东西。
锅里也没有。
他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想,这家伙来真的?
心有怒气,姜听澜也执拗起来,他换了衣服打理了一下自己,赌气似得下楼。
哼!不做就不做,就跟这世界上没饭馆似的!
早餐店里,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姜听澜感觉颇为没滋没味。
一时间只觉得包子不够白不够软,皮不够薄,肉不够香也不够多,反正一句话,哪儿哪儿都没有谢拂做的好吃。
“老板,你们附近还有更好吃的包子吗?”姜听澜用筷子戳着碗底,看着蛮不高兴的样子。
早餐店老板还以为是客人不满意她家包子,有些不高兴,“大兄弟,我这店可都是祖传的老手艺,在这儿都开了不少年了,你看看客人多少,要是过了早上十点,这包子就没了,我可以跟你保证,这附近就没一家比我家还好吃的!”
姜听澜心中遗憾,不能拿比谢拂做的还好吃的包子回去炫耀,岂不是说他吃不到谢拂做的就是亏了?
那小子怕是要笑话死他。
想了想,他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家,他几次在谢拂房门外逡巡,想看看对方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该不会还没吃早饭吧?
昨天那小子还说要他准备早饭,要是他不准备,那小子还没吃也是有可能。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做……呸,是买,他做个毛。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趴在谢拂门口偷听的姜听澜:“……”
他缓缓直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向从书房出来的谢拂,“我、我路过累了,趴会儿呢。”
谢拂也不拆穿:“哦……”
姜听澜:“……”
他疾步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假装漫不经心道:“我已经吃过早餐了,提醒一下,楼下早餐店待会儿可就没包子了,想吃可要趁早。”
谢拂淡淡应了一声,“嗯,早知道你不会做,所以我已经吃过了。”
姜听澜:“……”
你看不起谁呢?他还真就……
好吧,他还真就做不出来,想到接下来还有午餐和晚餐,以及接下来日子的三餐,姜听澜就感觉一阵头疼。
然而他很快发现,让他头疼的还不仅仅如此。
谢拂说不做那就是真的不做。
窗台的衣服没人收,暴雨下到一半姜听澜才发现,惊叫着冲到阳台手忙脚乱收衣服。
此时,谢拂正在书房看书。
家里的地没人扫了,姜听澜如往常那般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等他在沙发上睡醒,却发现地还是那个地,瓜子皮还是那些瓜子皮,正安安静静躺在地上显示着它们的制造者有多么懒,竟然还没把它们收拾干净。
此时,谢拂正给自己榨了一杯果汁,没姜听澜的份儿。
家里的东西没人收拾了,掉到沙发缝里的遥控器,桌上摆放着喝到一半的牛奶盒,随手堆在床上却没人收拾的衣服,凌乱的衣柜。
而此时,谢拂正在外面不知道跟谁浪。
最终让姜听澜忍无可忍的,是阳台一盆快要病死的多肉。
这是有一年谢拂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怒吼道:“谢——拂——!”
谢拂慢悠悠走过来,“有何贵干?”
姜听澜一把将多肉塞进他怀里,“去你的还债,老子不干了!爱咋咋地吧!”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把这盆多肉给救回来!”
说罢,甩手回屋,再也没看谢拂一眼。
谢拂抱着这盆发黄打蔫的多肉,唇边忽现一抹笑意。
013敏锐察觉谢拂的情绪变化,满头问号,“宿主,小七生气了,你怎么还高兴呢?”
“他答应了。”
013:“……”
不知道宿主到底是怎么领会的,但莫名的信服。
虽然013跟谢拂一起认识的小七,但论对小七的了解,013拍马不及。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拂精心照料这盆多肉,将染病没救的部分切除,慢慢的,这盆多肉又活了过来,甚至越发生机勃勃。
谢拂还给它嫁接了另一种多肉,冰绿色的多肉上开着紫色的花,在阳光下亭亭而立,显得格外优美。
谢拂牵过姜听澜的手,“还满意吗?”
姜听澜下意识想要挣脱,然而颤抖两下,却又被谢拂紧握住。
谢拂:“别动,否则你还想吃饭店。”
姜听澜:“……”
他气不打一出来,低声怒道:“你故意的!”
前段时间他不肯服输,天天吃饭店,到最后他闻见里面的油烟味就想吐。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用这些来威胁他,逼他不得不屈服。
“是啊。”谢拂毫不避讳地大方承认,“我就是故意的,可你也可以不受我的威胁啊。”
姜听澜已经把他看透了,这家伙就是心机深沉,“什么不受你威胁,你跟我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把我养成一个废物,就是为了今天吧?!”
这狗东西,早十几年就给他下套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谢拂十分干脆地承认,“可你也可以拒绝啊。”
“只要能找到一个像我一样可以给你洗衣做饭拖地养花还养家糊口的对象,就可以彻底取代我,不受我威胁了。”
姜听澜一噎。
他要是找得到还能便宜了这家伙?
“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来嘛,我做的那些是个人都会,你也可以自己学啊。”谢拂无辜道。
姜听澜慢慢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干脆说我废物好了!”
他要甩开谢拂的手,却没甩动,这个少年,已经长到了比他强大的程度,成为了他生活上、心理上的支柱。
谢拂离了他照样生活,他离了谢拂却会将生活过得一团糟。
都这样了,他还能反对什么?
“姜叔叔,你看那盆多肉,像不像你我?”谢拂望着那阳光下的多肉问。
“哪里像了?”姜听澜顺势看过去。
都不是同一种生物。
“单独时,一个病一个弱,嫁接到一起,却长得格外生机勃勃。”
“它们合该要生长在一起。”
“就像我与你。”
事实证明,谢拂这人狗虽狗,说的承诺却都兑现。
关系的转变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少变化。
原本姜听澜还有些不自在,感觉有点奇怪,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因为生活并没有改变。
他们依然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偶尔一起锻炼,在家时看书看电视做家务楼下遛弯,出门买菜逛超市商场购物去各种有趣的地方游玩。
谢拂买了一台相机,随时记录他们的生活,给他们留下了不少回忆。
姜听澜经常说:“都多大人了,拍这么多照片做什么。”
可每天翻看相册最多,爱不释手的人也是他。
他几乎迷恋地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奇怪的是,从前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与谢拂的言行举止有多亲密,可看着照片里他们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动作,却觉得照片里的两个人再亲密不过。
寻常亲人尚且会有隔阂,可他们对彼此没有距离。
渐渐的,姜听澜竟也信了谢拂的鬼话,他们或许真的合该在一起。
思及此,姜听澜唇边也浮现浅浅笑意。
谢拂无意中瞧见,随口问道:“姜叔叔,你又在偷偷美什么?”
姜听澜收敛笑意,“要你管,写你的书去。”
有的人就算心里承认了,嘴上也要嘴硬。
生活平静得毫无波澜,和从前一样,谢拂上学,姜听澜上班,这里是小区,即便是同楼层的邻居也不过是见面点个头,没人注意他们家里都有几口人,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
在家他们是伴侣,在外就说是家人,没有藏着掖着,却也不刻意宣扬。
不过谢拂仍是避免不了被同学老师问起这些问题,一些好牵红线的甚至还要为他介绍对象,学校也有不少写信或者方面告白的人。
每当这时,他都会以自己有爱人为由礼貌拒绝,但是谁也没见过他口中的爱人,当然,或许是见到了却不知道。
不过,要说没有变化也不尽然,至少相比从前,如今的他们言行举止更亲密几分。
就是谢拂偶尔觉得客卧有些碍眼。
谢拂站在姜听澜门口,手撑着门框道:“我要在你屋睡。”
姜听澜心头跳了跳,强自道:“你自个儿没屋吗?”
谢拂十分善解人意,“那你跟我睡也行。”
姜听澜强撑道:“我自己没屋吗?”
“你有没有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别人家伴侣就没有分房的。”谢拂十分理直气壮道,俨然一副不放他进屋他就不走的模样。
废话,放他进屋那他更不会走啊!
姜听澜又不傻。
可即便是不傻的他,面对此情此景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反正就是不让谢拂进门。
这家伙要是放进来还得了?他都担心自己还有没有命出去。
他一个奔四的人不能跟小年轻比。
“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谢拂撑着门不肯走,“我没事,就是来陪你睡的。”
姜听澜扬声道:“我好好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陪?”
谢拂十分干脆道:“是老父亲需要儿子安慰照顾,还是男朋友需要对象暖床,你可以随便选一个,我不介意。”
姜听澜:“……”
最终,谢拂还是成功进屋,霸占了姜听澜一半床。
姜听澜犹犹豫豫上床,忐忑不安了好半晌,最终却只等到一个晚安吻。
谢拂关了灯,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睡觉。”
姜听澜却感受着身后人的气息,直到半夜才迟迟睡去。
这一天像是象征着一个开始,之后,谢拂屋里的床彻底空置,在不久后,他甚至让人将它拉去二手市场给卖了。
姜听澜听了差点打人,“你个败家玩意儿,那是才买不到两个月的新床!”
谢拂无所谓道:“反正也用不到。”
姜听澜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谢拂的奸诈用心,卧室变书房,没有床,他就是闹矛盾后想赶谢拂出房间,或者自己去别的房间睡都不行。
只能继续面对这家伙的脸。
再好看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也要变得面目可憎了。
谢拂倒是不在意,他得了实惠就行。
姜听澜前段时间囤了不少面膜,据说是商场打折,可谢拂却注意到,这个牌子的产品从不打折。
这回他总算聪明了一点,问过销售小姐怎么选择牌子和分类,最终挑选了这一款适合自己的。
姜听澜鼓捣这些时,谢拂笑了笑,“姜叔叔,这么有危机意识吗?”
废话,换作你,你不担心啊?
姜听澜心里吐槽这小子仗着年轻就不知道人到中年的苦。
尤其是还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姜听澜都快不想跟谢拂上街了,每次上街都要担心别人把他们认成父子。
虽然看上去不太像,可架不住知道真实年龄的自己心虚。
等姜听澜好不容易敷完了面膜,回到床上,却被谢拂自身后抱了个满怀。
姜听澜翻了个身,心里想的多,也就睡不着,他戳了戳谢拂胸口,“你有没有觉得别人家找个对象一个个都水灵,就你找了个老菜帮子,觉得自己亏了?”
他看着谢拂,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知道谢拂会是什么回答,但他就是想听,想听对方说好话,想听这人……哄哄他。
然而谢拂的答案却有着出乎他的意料。
“你这么说不对。”谢拂认真看着他说。
姜听澜一愣,“哪里不对了?”
谢拂严肃认真,有理有据道:“我五岁就把你看做自己对象,那时候的你也水灵。”
姜听澜:“……”好像……特么的还挺有道理?
“所以……你承认现在的我是老菜帮子啰?”他周身气质一变,语气幽幽道。
谢拂却在他黑化之前及时吻上姜听澜的唇。
“那也是最好吃的那颗。”
以后的声音便尽数吞没,再难听闻。
此前两人虽也有过火,却并未再进一步,可今日事情却逐渐失控。
或许也算不上失控,不过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经过一道道工序,老菜帮子最终也能被制成各种美味,味道不比任何菜肴差。
打蔫的老菜帮子经过洗礼,重新变得水灵,美味无穷。
谢拂之前逼迫姜听澜妥协,可正如他所说,若是心中不想,那便是再怎么逼迫也不会妥协。
姜听澜不是没吃过苦的人,最难的时候,肚子都吃不饱,怎么可能嫌这嫌那,再难能难成那样吗?
从前没有谢拂,他同样能好好活着,这真的不难。
之所以会因威胁而妥协,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舍不得。
而谢拂,也对这份舍不得心知肚明。
这个已经融入他半生,与他再难分开的人,早已经成了互相不能割舍的存在。
无论是什么关系,只要能跟对方在一起,那就无所谓。
人生匆匆几十年,姜听澜已经过了一半,既然如此,那他任性一点又如何?
“谢拂,有机会回一趟老家吧。”
“好。”
“让我爸看看,我给他找了个多水灵的儿媳妇。”
这人这时也没忘了口头上掰回一局。
说到回老家,很快就有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谢拂从前写的一本科幻正式出版发行,出版社给他准备了签售会,也算是回馈这么多年支持他的读者,地点就是他们老家。
谢拂一口答应下来,很快便跟姜听澜一起收拾行李。
“现在的火车没那么挤了,速度也挺快的。”
“所以你打算把全家都带上吗?”谢拂看着装满了行李箱都还没塞下的东西道。
姜听澜:“……”
最终,两人只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就走了。
原本是想坐飞机,然而想起老家距离最近的机场也有几十公里,姜听澜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们久没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住进了出版社安排的酒店。
“这酒店以前好像就在。”姜听澜回忆道。
“嗯,翻新过,听说还换了老板。”
谢拂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廉价西装,胡子拉碴,格外狼狈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被保安拖出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贱人!臭bz!我迟早会东山再起,把你们都给开了!开了!”
那人被拖出去时还骂骂咧咧,无能狂怒的模样看起来狰狞又狼狈不堪,走过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酒店服务生表情不好地上来致歉,“那是我们前老板,生意失败了,来找茬的,今天大家点的餐一律八折。”
谢拂却望着那人被拖走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013顿时精神了,“宿主,那好像是原主渣爹?这是破产了?”
谢拂:“嗯。”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您亲自动手收拾他了。”
谢拂本来就没把那人放在心上,知道那人命运后,更不会多看一眼。
013倒是挺感兴趣的,它乐衷于看好戏,无论是别人的还是宿主的。
它关注了一阵,后来告诉谢拂,原主那个渣爹早年虽然跟原来的未婚妻结了婚,但是没多久未婚妻家道中落,他想占的便宜没占到,还请神容易送神难,妻子性格偏执,他离不了婚,只好出轨,两人互相折磨多年,早已经成了仇人。
后来渣爹的家业也被败得差不多,连最后的酒店也没了,妻子趁机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跑了,两人没个一儿半女,现在那人是孑然一身,除了一身衣服和一栋老城区的小房子,什么都没剩下。
“谢拂,还记得不,以前我骑自行车载你走过这条街。”姜听澜走在街上,有些兴奋道。
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回顾一下从前,说起来,他们再这里也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段时间。
谢拂当然记得,“然后你一路吃了臭豆腐、酸辣粉、肉夹馍、冰淇淋、小蛋糕……”
姜听澜:“……”
姜听澜适时伸手捂住谢拂的嘴,“这种陈年旧事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二人靠得极近,又是这种动作,格外引人注意。
在看见别人已经往他们这边看后,姜听澜忙收回手,在外面,他还是比较收敛的,不是害怕,只是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
反而是谢拂,虽然也不张扬,但也从不会刻意收敛掩饰什么。
“看我心情。”他坦坦荡荡,握住姜听澜的手,并不避讳他人目光,反而衬得其他人像是心中有鬼一般。
又或者,是他们想错了?现在就是流行两个大男人手拉手?路过的众人开始怀疑人生。
签售会就在酒店举办,租了一天场地,来的粉丝还不少,不过普遍年纪比较低,有很多还是大大小小的学生,他们人手一本书,面带兴奋地排队要签名,有些因为谢拂的颜值,甚至站在原地不想走,还是保安来维护秩序才将人带出去。
其中一名学生在拿到喜欢的作者签名,还近距离看到作者后,心满意足地跑到爸爸身边,对正在给自行车链条上油的男人说:“爸爸,我看到我喜欢的作者了,他真的好年轻好帅!”
男人上好油,收拾完东西,擦了擦手,拿过儿子那本还挺贵的书皱眉看了看,没别的,就是觉得这上面的签名还挺好看。
“嗯,大宝,快把书放书包里,要回家了。”
少年恋恋不舍,还积极对爸爸说它的作者,“爸爸,你知道不,子规的真名还跟咱们一个姓,说不定很多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
“你看你看,他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叫谢拂,这名字真帅!”
“嗯嗯,叫谢……”男人声音一顿,“谢什么?”他似乎愣住,出神询问。
少年见爸爸竟然对他说的事感兴趣,当即高兴起来,热情满满地将书翻开给他看,封面内页边缘有印有作者的照片和履历,上面赫然是谢拂的模样。
“叫这个,谢拂。”
男人抓着那本书,神色复杂地看着书上长得跟妹妹有几分像的年轻人,还有他熟悉的名字、籍贯、履历……
粗糙的、饱经风霜的手放在这本精致的书上,他都下意识想要松开,怕脏了书。
谢拂……
原来那孩子变得这么优秀,难怪再没有回来。
谢大刚心情复杂。
早年他不是没想过去看谢拂,但是有跟姜听澜谈的条件,还因为姜听澜没给他地址,他想找人也找不到,干脆算了。
时间一长,忙于生活的他早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外甥,却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对方。
不是当面,只是书上。
“爸,怎么看这么久,难道你认识他吗?”少年问的认识其实是读者对作者那样。
可谢大刚闻言却有些心虚地把书还给儿子,摆摆手道:“不认识。”
“人家是大作家,我怎么能认识。”
签售会后,表示谢拂和姜听澜留在这儿的最后几天,两人准备回乡下祭拜长辈,走路太累,谢拂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自行车,来到姜听澜面前,拍了拍后座道:“上来。”
这模样,仿佛他开的是宝马奔驰。
姜听澜打量了一下车,“哪儿弄来的?”
他坐上后座时还有些不习惯,从前他都是骑车的那个,坐后座还是头一回。
“借来用用,坐好,要走了。”
谢拂翻身上车,脚下一蹬,自行车便开始平稳地行驶在熟悉的街道里,明明四周的店铺装修大改,行人也来来去去,可这一幕,却仿佛仍是多年前的模样。
只是当年的小孩儿已经长成了大人,当年的年轻人也染了岁月的痕迹。
骑车的和坐车的调了个,不变的是这辆岁月造就的车。
它载着两人,走过春夏秋冬、时光变幻,在寂静的时间里留下长长的痕迹,那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风里传来两人的声音。
“谢拂,骑快点儿!”
“抱紧我。”
“太慢了,换我来。”
“你坐你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告诉你,我还没老呢,载你绰绰有余!”姜听澜掐了一把谢拂的腰,不服气道。
老了也没这么多精力折腾,谢拂面不改色地想。
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行驰在风里,连路过的空气都染上了愉悦的气息,将它吹得老远,吻过每一段秋风,每一片落叶。
“是,不老,也不会老。”
红颜不过枯骨,容貌不过皮囊,唯有我心不改,方风华正茂,岁岁年年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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