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上前轻轻拥住谢拂,在这窗外倾洒来的夕阳中,也不知是他们拥抱住了夕阳,还是夕阳拥抱了他们。
但这段灿烂的余晖,此刻正在他们怀中。
“谢拂。”
谢拂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
“嗯。”
他淡淡应道。
“过去几十年,我从未产生过和谁共度的想法,说来不让你笑话,我很想找一个这样的人……真的很想。”
“可直到这么久,直到从风华正茂到人间忽晚,山河已秋,都不曾遇到过。”
白榆望着窗外夕阳,回首过去,总觉得从前几十年的记忆,从黑白变成了彩色,不高兴的,不好的渐渐淡去,只留下那些高兴的,愉快的,哪怕是简简单单喝了一杯喜欢的茶,也让他的精神格外愉悦。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拂,但他此时的心情确实格外的好,仿佛将过去几十年的无数欢喜都放在了今天,放在了此刻。
仿佛……他拥住了整个世界,拥住了过去和未来的无数岁月。
“……可现在有了。”
现在有了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之前你的邀请,我答应了。”
白榆微微一笑,“那我现在邀请你一起赏夕阳,你答应吗?”
山河已秋,心未秋。
只要遇到对的那个人,纵使人生如瞬,也不曾迟。
谢拂的回答是牵住他的手。
并不细腻,也不柔软的手牵住他,传来浅浅的温度,仿佛融的不是温度,是血液。
仅仅是这样简简单单,代表着应允的回应,却像是一场日升月落,岁月轮转后的圆满。
“我的荣幸。”
幸而有你。
正如谢拂曾经所说,于他们而言,并不需要太久的相处,也不需要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和经历,仅仅是觉得他对,那就对了。
既然已经在一起,那再分居便不合适,于是,在第一天,谢拂便悄无声息搬到了白榆家。
至于为什么不是白榆搬到谢拂家里……这还需要说吗?那么闪一个电灯泡,谢拂早就想甩掉了,只是苦于之前没有合适的理由,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将人踹开,谢拂是一点也不想再在那里住下去。
反正白榆也很欢迎他过去住。
于是,等到谢君兰发现谢拂已经搬家了,已经是一个星期后,这一个星期他一直在加班赶工作,早出晚归,也没回家吃饭,甚至有时候还住在公司,一直没见到谢拂他并没有奇怪。
可当他工作结束,回家却还没见到人,他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
他终于拨通了谢拂的电话,关心道:“爸,你怎么不在家呢?”
阳台上晾着谢拂房间的四件套,洗了,床上却没铺新的,谢君兰就算是再粗心,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
然而他的不对不能有任何作用,谢拂直接坦荡地告诉他:“我搬家了。”
谢君兰:“……”
谢拂:“家里的房子你随便住,给我打理好就行。”
谢君兰:“……”
谢拂:“在家自己管饭,别来找我,也别指
望我给你做饭。”
谢君兰:“……”
谢拂:“你白叔还挺喜欢你的,有空可以来献殷……表示一下孝心,其他就不用来了。”
谢君兰:“……”
谢拂:“嗯,暂时就这样,我还要和你白叔看电影,不说了。”
谢君兰看着被无情挂断的手机,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果然他已经失宠了是吧?
如果不是他爸需要他来讨白叔欢心,之前也根本不会容忍他对吧?
从前一直觉得单身好,单身才是王道的谢君兰,被他爸气到现在很想直接找个对象,跟他爸展示一下,他不是没人要的孤儿。
正如谢拂电话里说的那样,他和白榆正在电影院,只是对他们来说,现在的电影没什么可看性,与其说是看电影,不去说是做点在一起后应该做的事。
用白榆的话来说,他们虽然速度比别人快,但步骤不能比别人少,别人做过的,他们也要体验一遍。
老天爷已经让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要是还不抓紧现在的时间尾巴,那岂不是浪费?
只是他们真的对电影不感兴趣,全程看下来,剧情基本没有入眼,反而还不如买的那两杯奶茶好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老了,饮食口味有了变化,从前白榆并不喜欢太甜的东西,现在却越来越喜欢吃甜的。
谢拂没喝完的那半杯,也被他喝完了。
“你喜欢甜的吗?”白榆问他。
谢拂却只说:“还好。”
还好的意思就是不怎么样,可以喝也可以不喝的情况下,他会选择不喝。
“那我帮你喝了。”白榆愉快地帮他解决掉剩下的半杯。
眉眼微弯,在电影屏幕照过来的微光下,更显柔和。
谢拂眉心不自觉松了松。
忽然觉得那齁甜的奶茶也没那么甜了。
总有比它还要甜的东西,令他甘之如饴。
走在商场,路过不少年轻的小男生,小姑娘,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神采飞扬的模样,看着他们拉着喜欢的人的手,在花花世界中穿行而过,有一瞬间,白榆也……
也……
也想什么?
手心传来的温度告诉了他,他也想,将这样的喜悦,跟人分享。
白榆
侧头看向面不改色的谢拂,更加觉得对方的坦然和勇敢令人钦佩。
“谢哥,你……”
他其实是想问的,但他也知道,其实没什么好问的,早在之前他就说过,也知道,谢拂什么也不惧,什么也不怕。
想黄昏落日,古往今来被无数人遗憾,可它却仍旧任性,我行我素,从不为任何事物改变,奔赴向夜晚,从夕阳化为朝阳。
“那边有个卖饼的小摊,他的肉饼外面酥脆里面软嫩,味道很香。”
谢拂拉着他换了个方向,要带他去那个小摊。
靠近那小摊,就能闻到肉饼的香味,白榆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将它掰成两半,一半给了谢拂。
鲜香扑鼻,让白榆趁着还没走,又买了一个。
他看了看两人一人一半,又看了看另一个完整的,感叹道:“早知道就不分了,直接买两个。”
谢拂微微一笑,“可我觉得分了吃更香。”
白榆看了看他,转开头去,认真看路,却依旧能从侧面看见他微勾的唇角。
“我也觉得。”
谢拂搬家的事除了谢君兰没告诉任何人,但他也没隐瞒谁,很快,小区里那些认识他的熟人就陆陆续续看见他进出都不是原来的单元楼,每每都会顺便问一句,他怎么在别的楼?
谢拂都会坦然回应,“我搬家了,现在跟我对象一起住。”
他说这话时虽然没有笑,整个人却也是放松的状态,明显心情不错。
而那些问到的人都会诧异一问:“你有对象了?什么人啊?”
这时,谢拂便会将白榆的信息简单说上一番。
他是在隐晦地秀,展现两人的关系有多好,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感情很好。
然而有不少人却用奇怪的,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让谢拂一时莫名。
还是有一回遇到了老贾,才从对方的笑话中知道了真相。
如果是以前,谢拂说自己找到对象,别人肯定羡慕祝福,可偏偏前段时间他的儿子不是亲生儿子,而是捡来的,这件事在小区里传遍了,不少人都知道。
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谢拂找了个对象,还直接搬到对象家里,连儿子房子都不要了。
两件事单独看,都问题不大,可偏偏它们相隔时间不久,紧挨着,这让听到消息的众人难免多想。
在他们的想象中,谢拂的儿子见谢拂老了,便对他不好,表面孝顺,私底下怎么样谁知道呢。
而谢拂也难以忍受,才将儿子不是亲生的说出来威胁对方,企图让别人指责谢君兰,只是收效甚微,甚至还进一步得罪了便宜儿子,。
在家里彻底待不下去,谢拂不得不找个对象,给在家住不下去的自己找个住处。
谢拂:“……”
这前因后果竟然还挺完整,甚至有理有据,毕竟在谢拂开之前,谢君兰就搬出去了,还不怎么回家,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不孝顺的表现,毕竟在老人眼中,最孝顺的人不是给钱最多的,而是最常回家来陪伴他们的人。
谢君兰之前的行为确实让人诟病。
而巧合的是,在谢拂来了之后,曝光了谢君兰不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后,谢君兰又搬回来了,这就是掩人耳目!
他可能表面孝顺,实际在家作威作福,否则以谢拂曾经那么疼儿子的人,现在怎么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所以谢拂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勾搭上刚刚搬过来,看上去还小有存款的白榆,毕竟从前谢拂也没说过自己是同性恋,这都是他儿子不孝顺后才说的。
听完了前因后果,谢拂罕见地沉默了,并且心中难得对谢君兰产生了些许同情。
毕竟整件事情中,他最冤枉。
被谢拂踹开,还莫名背锅,成了其他人眼中的不孝子。
也就是现在人喜欢做面子工程,而且城里人不爱管闲事,但凡是在村里,这会儿谢君兰已经被七大姑八大姨找上门了。
“喂,你快跟我说说,君兰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不孝顺你?”老贾眼里闪烁着八卦
的光芒,虽然关心老友,但是吃瓜也是他的本命活啊,怎么可能忍得住。
谢拂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接济我?”
老贾当即捂住自己的口袋,“你想都别想!我的钱都是给自己和刘姐用的,你摸不着。”
谢拂挑眉,淡淡哦了一声,随后却道:“可我怎么看着,你根本没有给她花钱的机会?”
成了对象才有机会,现在这老贾明显还没上位成功,而且以刘姐在小区里的受欢迎程度,他的上位之路必定艰难,且遥遥无期。
老贾:“…………”
扎心了。
这老家伙最近心情好,也越来越不做人了,根本不说人话。
可偏偏他的那些不是人话的话,说的还是事实。
他气恼地指责道:“我好心关心你,担心你无家可归,你竟然这么说我,老谢,做人可不能你这样啊,你这也太没良心了!”
谢拂懒得理他,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八卦。
以这人的性子,说不定在背后还说过他的酸话。
什么他一把年纪人家肯定看不上,什么这么老还找对象,为老不尊,诸如此类,肯定没少。
也就是懒得和他计较。
“那个广场舞大赛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说我要是让刘姐输了可怎么办啊?她之后还会不会理我?”老贾这时才想起正事,紧张地问谢拂。
他觉得谢拂比自己聪明,明明没跟那个姓白的认识多久,却这么快就和对方在一起了,一定有他的本事,也愿意听他的意见。
谢拂闻言,看了看他矮胖的身材。
“现在减肥不可能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跳好舞,尽力而为,争取不要输。”
说的废话,毕竟就算他不说,现在老贾也不可能不尽全力。
这可是好不容易找来的能够拉进和刘姐关系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至于谢拂为什么说废话,那当然是……因为没有其他可以说的啊!
以老贾的条件,和其他竞争者根本没什么竞争性,唯一有用的就是真心,认真又努力,或许才有可能打动对方,至于其他,老贾也根本没有。
就连谢拂都还有个便宜儿子的优势,但他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老贾曾经也结过婚生过孩子,可
惜他青年丧妻,中年丧女,现在人都老了,倒成了孤儿。
谢拂的废话落在老贾耳朵里,却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记强心针,他顿时有勇气了,笑呵呵地对谢拂道:“老谢,谢谢你,这回要是能成,我请你吃喜糖喝喜酒!”
说罢快步跑了,看样子是去找刘姐,说不定还用练习为借口,争取和对方多相处一会儿,找机会跟对方嘘寒问暖。
谢拂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喜酒?喜糖?
他怀着心事回家,见白榆正在阳台摆弄他们新买回来的盆栽和多肉,甚至还拿着着养花的书在学习怎么养。
见他回来,便转头对谢拂笑了笑,“回来了?”
谢拂点点头,“嗯。”
白榆听见这声音,微微一愣。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也没认识多久,可就像他神奇地和对方走到一起一样,他同样神奇地能够听出谢拂说话的情绪。
比如现在,谢拂就似乎有些低落,远没有出门时的高兴。
他放下书,走进客厅,“外面冷吧?先喝杯热水。”
他把谢拂的保温杯打开,将里面的热水倒了一杯,里面还飘着两颗枸杞。
谢拂:“……”
白榆最近总在公众号上看各种养生的文章,从前对枸杞泡水这种东西敬而远之,只喝茶,现在倒是将它每天备着,茶都成了次要的。
“刚刚遇到谁了?让你挖的土呢?”白榆在谢拂身边看了看。
谢拂:“……我突然想起来,可以在网上买那种有机土和肥料,种起菜来更有效。”
其实是忘了。
本来白榆让他去外面挖点土回来,结果中途遇到老贾,聊着聊着就忘了。
原本谢拂不觉得这具身体对自己有多少影响,现在看来也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过想想现在多少年轻人都是忘性大,他这样也不算什么。
说着,他还摸出手机,给白榆搜索有机土和肥料的商品。
两人挑了一会儿,下单后,白榆才问:“你还没说,刚刚遇到谁了呢。”
“你认识,老贾,就跟他说了一会儿话。”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白榆关心道。
“他好得很。”还正琢磨着追人呢。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谢拂沉默片刻,才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咱们都还没请人吃饭呢。”
吃什么?
白榆下意识想问,然而对上谢拂的目光,他突然福至心灵,一瞬间和谢拂心意相通,理解了对方的话。
他心中移动,眼尾浮现出笑纹。
“谢哥,你还想请人吃喜酒?”
谢拂转开眼,“倒也不能算,又没有婚礼,算什么喜酒。”
白榆继续听着,果然……
“但是请人吃饭总是要的,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现在知道的差不多了,但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白榆倒是不反对,毕竟如果是熟人的话,这么做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他之前从没想过。
既然谢拂想要,那便答应他就是了。
至于名声和眼光?
他曾经不能不在意的,跟谢拂相比,倒也无足轻重了。
“那你想想要请谁,问问他们来不来,我到时候在饭店里订好菜,让人送过来。”
他做的饭一般,谢拂做的倒是好吃,但是那么多人的份量,做起来也辛苦,不如直接从外面买,用纸盒,吃了也不用洗碗。
“我问问他们。”谢拂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指腹在屏幕上滑动,忽然在看到谢君兰的名字时顿了顿。
谢拂回想起今天白天听到的那些八卦,心中微动,那已经散得差不多的愧疚情绪在这名字的提醒下,死而复生了一丝。
谢拂点开对话框,给对方发了个红包。
很快,谢君兰就发了个“?”过来。
接着还发了好几个小黄人表情头,震惊
惊恐冷汗不断,显示着对方惊诧的心情。
另一边,谢君兰拿着手机看得认真专注,表情不变,心中却茫然。
他爸没事吧?
该不会一天没见就生病了吧?
竟然破天荒给他发红包?!
数数自己都多久没收到对方的红包了,好像从两个月前他过生日他爸发过以外,之后就没有过了。
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他转头问了下同事,“今天过节吗?”
同事茫然摇头,“没啊,而且咱们过节也不放假,想什么呢。”
谢君兰看着手机的目光却更疑惑了,甚至还隐隐蹙眉。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对方发来的表情,手指敲击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过两天我和你白叔要请客吃饭,还请喝酒请吃糖,不止有你,到时候你懂的。】
谢君兰:【………………】
他爸还能说得再明显一点吗?
什么喝酒也就算了,吃糖?吃哪门子的糖。
除了他和白榆的事,也没有其他糖可以给他们吃了。
而谢君兰虽然是儿子,但谢拂明显也将他算在了客人那一边,而且他和其他客人还不一样,其他人都可以空着手上门,专门来吃就行了。
他上门却还要自带红包。
他就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爸。
好吧,在有了对象的爸爸眼里,大概他这个儿子已经无了。
谢君兰以为这就是最惨的事了,然而后来事实告诉他,他还可以更惨。
当他在谢拂请客那天,带着礼物和红包上门时,已经到了的其他人纷纷看向他。
谢君兰被这么多人的目光看得头皮一紧,顿感不妙。
他怎么就忘了,他爸请客吃饭,请来的都是他爸的朋友,他爸的朋友,不就是他的长辈?
面对这么多人,谢君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喊了一路的叔叔阿姨。
为了转移话题,他当即将目光转向他爸,“爸,我带了酒,你给叔叔阿姨们倒上,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往谢拂手里塞了酒,他匆匆逃去了洗手间。
谢君兰给自己抹了把汗,明白自己哪里是来做客的,分明是来当孙子的。
当他磨蹭够了时间,听着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才瞅准时机出去。
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不起眼,谁知刚坐下,就有人将话头对准他。
“君兰啊,你爸养你不容易,我看你这孩子看上去还不错,可别像别人说的那样,忘恩负义,不孝你爸…哦,你没妈,那就是两个爸,可别不孝!”
那人明显有些醉了,要是清醒的时候,他刚刚说话绝对不会带
上白榆,毕竟世情如此,谢君兰要赡养谢拂,却不必多管白榆。
虽然他也不可能不管就是了。
但,现在问题不是白榆,而是……他什么时候不孝了?
别人又是怎么说他的?
狐疑的目光转向谢拂,谢拂假装没看见,招呼其他人吃饭。
谢君兰也不是不认识小区里的人,总有关系不错的,在他的追问下,很快得到了答案,令人心梗的答案。
忽然,他似乎就明白了谢拂那个莫名其妙的红包的意义。
同时也明白自己到底吃了多大亏。
想想自己刚刚送的红包……
他没忍住,给谢拂发了条消息。
谢拂听见声音拿起来一看,便见身边低头装作淡定的便宜儿子发来的吐血表情包。
【爸,您可真会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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