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时太过惊悚,谢鸿归下意识说出了“我”。
褚晏庭也是微微愣了一下,慢慢将手抽回。微笑道:“臣只是想给陛下倒茶而已。奈何看不见,望陛下恕罪。”
谢鸿归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不就碰了一下手嘛,自己又不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那么紧张干啥?
谢鸿归梗着脖子,结巴着道:“那……那朕原谅你了。”
褚晏庭没有继续为他倒茶,自己倒是悠悠端茶品了一口。心道:小废物这反应虽说奇怪的很,但也有意思的很。
谢鸿归忽然道:“朕不是给你请太医了吗?怎么都这么久了还不见好?改天让韩安给你多送点补品,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朕亏待了功臣。”
谢鸿归虽然面上淡然慵懒,但心里却在希冀着褚晏庭能注意到他的一番好心。
看,我给你治病,还给你免费送补品,这些人情希望你别转身就忘好吗未来的屠龙少年。
褚晏庭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臣多谢陛下赏赐,只是,这功臣就不敢当了。虽然臣的眼睛还没好,但其实臣的腿疾已经好了很多了,已经可以勉强走几步。”
“是吗?”谢鸿归欣喜地站起来道:“你现在能走吗?让朕看看。”
这种轻松的语气,倒不像是装的。褚晏庭心里冷笑。
褚晏庭道:“如果是别人在这里,我就能走,但如果是陛下,臣……还是不走了。”
谢鸿归道:“什么意思?你走路,别人看得,朕看不得?”
褚晏庭笑道:“非是如此,臣的腿疾还未痊愈,走是可以,但需要人搀扶。陛下贵体,臣不敢劳烦陛下。”
扭捏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谢鸿归虽然穿进的是一个皇帝的身体,但也从来没将自己高看几分。他一卷袖袍,立马挽住了褚晏庭的手臂,道:“不就当个人体拐杖嘛,这有什么好忌讳的,来,朕给你搀着。”
即使面色淡然如常的褚晏庭,此时也忽然有些失神。一直以来,谢鸿归和褚晏庭都是势同水火的关系,褚晏庭年纪轻轻,被推上宰相位,虽政绩卓越,但也为新上任的小皇帝所不容,小皇帝视他为洪水猛兽,而他,也视小皇帝为庸碌废物,两人势同水火。褚晏庭看过小皇帝面对他时龇牙咧嘴、气急败坏的愚蠢模样,但从未看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有如此亲近行为的时候。
褚晏庭很不适应,他立刻抽出自己的手臂,道:“还是不麻烦陛下了。”
谢鸿归以为他还在在意君臣之礼,再次拉过他的手臂,“朕都不在意,你在这儿别扭个什么劲儿?”
这小废物当真是心性变了,褚晏庭心道。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管谢鸿归是不是故意的,既然他不感到别扭,那他何不就坡下驴,就当陪这小废物玩玩儿。
褚晏庭柔声道:“那就麻烦陛下了。”
褚晏庭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来,然后借着谢鸿归的身体,将自己的重心缓慢往谢鸿归身上偏移。
人站起来后,谢鸿归才悲剧地发现,人家比他高了快一个头……
谢鸿归安慰自己,没关系,我才十七岁,身体还在发育,还会长高的……
谢鸿归仔细观察着褚晏庭走路的动作,他走得很慢,两条腿由于没有恢复完全的关系,还有些僵硬。走了几步,褚晏庭便道:“多谢陛下,臣只能走这么几步了。”
谢鸿归搀扶着他坐回椅子上,道:“可以啊!虽然不能走远,但总比不能走强。”
褚晏庭道:“但臣更希望能够看见。”
谢鸿归嗑着瓜子,“那是自然,看见总比看不见方便百倍,自然没有那么多麻烦。”
褚晏庭悠然道:“臣怕的不是麻烦。”
谢鸿归道:“那你怕啥?”
褚晏庭道:“倒也不是怕,只是若臣能看得见,臣就可以陪陛下下棋了。”
谢鸿归看着他,“下棋?”
褚晏庭笑道:“陛下不是喜欢下棋吗?臣听说,陛下经常去您的妃子那儿下棋。”
谢鸿归瓜子都磕不动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啥。
褚晏庭却继续道:“臣会的棋种不少,陛下若是不嫌弃,等臣眼睛好了,陛下想学什么棋种,臣都可以教给陛下。”
谢鸿归有些迷惑,这是什么发展?褚晏庭之前不是挺讨厌他的吗?现在居然主动愿意教他下棋,表现得就像一个和谐友爱的好兄弟一样。难道是这几天的努力有成效了?
谢鸿归状似无所谓道:“再说吧。右相的位置还悬着,朕现在忙着呢。”
谢鸿归是故意将这话说给褚晏庭听的,不过并没有“忙着”,右相位置悬着,多少人觊觎,朝中内外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到底这位子谁来坐合适?谢鸿归早就知道人选了,小说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也是褚晏庭的人,被推上任只是时间问题,那么,他何必操心呢?
但褚晏庭的反应并没有像他所想的淡然,反而微微讶异,道:“右相?陛下,您说的右相位置还悬着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鸿归心道:苏通不是你们一伙人给拉下马的吗?现在居然还装蒜,还装得挺像。
不过谢鸿归也并不打算拆穿他,道:“你送到苏通府中的那些黄金,被朝中大臣认为是苏通的儿子苏肃贪来的,朝中大臣拿出了证据,苏肃百口莫辩。儿子犯罪,父亲连坐,朕已经将他们发配边境了。”
褚晏庭微微有些怔愣,道:“莫非陛下以为,此事是微臣所为?”
那些揭发检举苏肃的人清一色都是你的党羽,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谢鸿归悠悠道:“究竟背后是谁,想必你我心中都有数。”
褚晏庭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隐隐泛起一股愠怒之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和淡然的脸色,道:“臣知道了。”
……
谢鸿归刚从褚晏庭的静安居出来,太后的人就过传召了。
谢鸿归和这位太后已经见过几次面了,这位太后年龄不大,四十岁不到,面容娇丽,容颜未老。每每见到谢鸿归,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也就只有母亲看到孩子的时候才能笑不能停吧。
谁能不喜欢一见到自己就微笑的人呢,所以谢鸿归对自己这个“母亲”还是挺喜欢的。
这次也不例外,太后见到谢鸿归就笑了起来,嘘寒问暖。太后最喜欢问的问题就是“累不累”“辛不辛苦”,谢鸿归都已经快麻木了。
只不过,今天,除了这些例行问题外,太后问了一个本不属于她该问的问题,“右相的人选,不知陛下决定了没有?”
谢鸿归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多谢母后关心,右相这个位置相当于儿臣的左右臂膀,重要性非同一般,因此,儿臣还需要再想想。”
太后点点头,道:“哀家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皇上年纪还小,哀家怕朝中有些大臣别有用心,影响陛下的判断。所以,哀家在这儿给你透个信儿,陛下,还记得太傅吗?”
太傅?宗恩?这不是太后娘家的人吗?这人给原装货“谢鸿归”上了一年的课,但因为原装货忍受不了他的严厉管教,所以登基后很快就撤了他教书的职,派他去文渊阁管理藏书去了,担着一份闲差。
谢鸿归道:“儿臣当然记得。”
太后沉吟道:“他年龄不大,学问和才智兼有,你让他在文渊阁守着几本落了灰的藏书,不是屈才吗?难道偌大一个朝廷,这样一位英雄,就毫无用武之地了吗?我看,这右相的位置,放眼望去,也就他适合。陛下,你觉得呢?”
谢鸿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记得小说里关于右相位置的争夺,太后没掺和进来啊?
据谢鸿归所知,这个宗恩曾经是个典型的反褚分子,原装货后来之所以那么讨厌褚晏庭,这人也是原因之一。
若是推举这人当右相,上任的他和推举他的自己,不都会成为褚晏庭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谢鸿归心很累,太后对他挺好的,一见他就笑,还经常关心他。谢鸿归实在想大声提醒太后,您趟这浑水干嘛?这不是和褚晏庭作对吗?谁都知道,只要和褚晏庭作对,就不会有好下场!
谢鸿归叹了一口气,道:“母后,这件事容儿臣再想想吧。”
太后道:“陛下可要三思啊!”
谢鸿归本来以为太后今天的话已经够反常了,没想到,太后还抛出了另一件更反常的事。
太后道:“哀家还听说,陛下把褚晏庭放出来了?有这一回事吗?”
谢鸿归扶额,怎么?这事儿您也要管吗?我记得原著里三章之后就没您事儿了啊?后面最后一次出现也就是在褚晏庭逼宫后自杀了呀,您现在哪儿来这么戏呢?
谢鸿归忍不住想,不会是因为他的原因干涉了剧情走向吧。
完了,这样岂不是宣布他的上帝之眼无效了吗?穿书的唯一金手指也不能用了吗?这让他怎么预判褚晏庭的行动?难道真是天要亡他?
谢鸿归头疼,无奈道:“母后,黄河水灾流民太多,灾款迟迟不到,大臣们又想不出办法,儿臣只好去找他了。他这次立了大功,儿臣答应过他,只要他事情办成,就放他出狱,只不过,儿臣只是将他安置在一间小院里,还派人把守,所以,也不算完全放了他。”
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哎,那么多能臣不用,你为何偏偏用他呢?”
因为他将来会杀了儿臣啊母后!
幸而太后并没有过多为难,谢鸿归借口政务繁忙很快就溜了。
看来,他的宫廷生活只怕没那么简单轻松。不仅要应付一个褚晏庭,还得防止他身边的人作死。
……
养心殿,谢鸿归把太医召见过来。有件事,他很早就想确认了。
谢鸿归对着太医肃然问道:“你老实告诉朕,褚晏庭的腿疾和眼疾都是真的吗?”
太医吃惊抬头,“陛下为何这么问?”
谢鸿归冷然道:“少废话,你只需要回答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有半句假话,朕一定会要你的脑袋。”
太医道:“陛下,臣亲自诊治,这褚大人的病,是千真万确的啊。若有半分假,微臣怎会敢不告诉陛下。再说,褚大人这几天一直在吃药,是药三分毒,就算褚大人真的没病,这光吃药,也吃出病来了啊。”
谢鸿归沉默了一会儿,摆手道:“行了,出去吧。”
谢鸿归觉得奇怪,看这太医的样子,这褚晏庭的病,是真的了。但如果是真的,褚晏庭在小说里后面完好无损地逃出去,又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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