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主席办公室在大厦顶层,从行政部所在的十楼乘电梯上去,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卓菲已经把待会儿见到父亲的场景,在脑海里想像了一遍。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然后又要说什么,这些她都很仔细地想过。走出电梯,都走到父亲办公室门口了,在进去之前她还不忘先做几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
明明是父女俩,见个面都搞得像重要面试似的。卓菲想想,真真觉得好笑又无奈。
不需要她敲门,穿着黑色套装盘着头发的女秘书帮她进去通报,得到任天的允许后,她直接推门进去。
任天的办公室,是整栋大厦最豪气的一间。落地玻璃窗的帘子全拉开,夕阳浅金色的光线照射进来,照在豪华的实木办公桌上,照在整套的棕色真皮沙发上。
任天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看一份文件。他把老花镜戴上了,表情严肃。
卓菲慢慢走到他跟前,叫了一声“爸爸”。她很努力地,使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点,声音听起来也亲切一点。
任天不抬头,也不应声。约莫两分钟后,把手上的文件看完了,他才抬起头,板着脸问:“你工作完成了?”
卓菲回答:“完成了。”她的笑容,在等待的两分钟时间里,已经变得有点僵硬。
任天表情柔和了些,说:“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多问老洪,他在公司二十多年了,很有经验。”
卓菲点点头说:“我会的。”
任天口中的老洪,其实就是卓菲现在跟着的行政部经理。
气氛变得沉默,任天把刚才看完的文件合起来,放到一边去,然后打开另一份,看了起来。
卓菲垂下眼睛,声音很轻但是足以让面前的人听得很清楚:“爸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妈妈和哥哥都说你……”
“我没事,”任天打断她的话,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没有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卓菲怔了两秒,很机械地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卓菲一走,任天就后悔了。他刚才的态度似乎太冷淡了,好像还跟女儿生气似的!气还是气的,他现在更多的是痛--心痛又头痛。为女儿不听话不肯回家而心痛,又为不知如何跟女儿修补关系而头痛。
其实刚才女儿主动表示关心,就是很好的一个修补关系的机会。可惜他表现得太冷漠了些。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落日余晖,抽完了一根雪茄,才穿上西装外套,离开办公室。
司机兼保镖小王早已在办公室门口等候着,陪同他乘电梯下楼,护送他走到停车场,打开黑色座驾的车门,恭恭敬敬请他上车。开车离去。
今天任天回家算早,儿子儿媳还没回。任太太叫厨房准备好晚餐,只等人齐,就可以吩咐保姆端上餐桌。
换了身衣服下楼,儿子儿媳还是没回到,任天拿了张报纸坐在沙发上看。就趁这个时候,任太太跟他谈起卓菲的事情。
“今天是卓菲第一天上班,下午我去办公室找她,叫她回来吃顿饭,她都不肯回来,”任太太对于卓菲不肯回家吃饭这点,心里还是很不满,“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卓菲那孩子却让人操碎了心!本来可以嫁入沈家当千亿少奶奶,她偏偏要自己熬!那么多公子哥儿她相不中,偏偏挑了个开飞机的穷小子!真是……”
任太太本来只是想埋怨两句,不知不觉越说越多,就成了絮絮叨叨了。任天听得头大,忍不住皱眉责备:“还不是你以前太纵她了!她说不去外国念书,你就不送她去。她说要去面试空姐当空乘,你也由着她。她在飞机上待久了,才会跟那个开飞机的穷小子混到一块!”
任太太听不得这话,立马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反问:“都把责任推给我是吧?当初是谁给她买星月半湾那套房子,同意她搬出去住的?”
任天也怒了,把报纸一摔,恨道:“是我!可以了吧?女儿变成现在这般叛逆,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可以了吧?都怪我没有教好她!可以了吧?”一时情绪太激动,引起了心绞痛,他立马用手按住心口。
见状,任太太慌了,连忙向他走来,着急询问:“心口又痛?要不要吃药?”
任天微喘着气摆摆手,任太太不放心,当即高声喊来保姆,吩咐保姆倒水拿药。看着任天吞下一颗药丸,喝下半杯温开水,她才放下心来。
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太太又说:“算了,我们以后都别追究到底是谁的错了。女大不中留,现在我也不要求卓菲怎么样了,她能偶尔回来陪我们吃顿饭聊聊天,我就知足了。”
任天吃了药之后感觉舒服很多,但是觉得很疲倦,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把身子靠着皮沙发,微仰着头,眯细双眼。
任太太坐他旁边,连声叹气。
任卓瀚和郑薇薇回来,见此情景,都很惊讶。任卓瀚问任太太:“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任太太摇摇头,又叹一口气说:“还不是因为你妹妹!”
任卓瀚把西装外套脱下,交给保姆拿去挂起,他一边解衬衫袖口的纽扣一边说:“卓菲她今天不是来公司上班了吗?你们还担心什么?”
任太太嗤笑一声:“她的工作从来都不是我们担心的问题。我和你爸培养她二十多年,把她培养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名媛淑女,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她长大之后能嫁个好人家!而对我们来说,什么样的人家是好人家呢?像沈家那样的才算是好人家!本来你妹妹都已经跟沈皓订婚了!都怪那个开飞机的穷小子……”
说着说着又上了火,骂上了。这一次任太太骂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但暗地里早叫人调查过的顾扬,左一个开飞机的穷小子,右一个开飞机的穷小子,好像顾扬就只有这两个特点:会开飞机和穷。
任卓瀚当然不会为顾扬说好话,但是也忍不住劝劝母亲:“妈,你这些话,当着卓菲的面可别讲!不然她更不愿意回家了。”
任太太越骂越生气,已是一肚子火,听任卓瀚如此说,更是没好气:“她不愿意回家就不回!我再等她半年,半年之后她还跟那个开飞机的穷小子搞在一起,我就不认她!就当没生她这个女儿!”
说完竟气冲冲上楼去了。
任卓瀚自然明白他母亲不过是一时说气话,自己的女儿哪能说不认就不认?父母真想跟卓菲断绝关系,早就把星月半湾那套房子收回来了。可他们只是冻结了卓菲手上的几张卡,现在还安排卓菲进公司工作。真要跟卓菲断绝关系,他们怎还会这样做?
保姆把饭菜端上餐桌,任太太让厨房准备了丰富的六菜一汤,现在却在楼上生闷气不下来吃。而任天因刚才犯了心绞痛,又听太太聒噪了半天,累得很,也回卧室休息去了。
饭厅里只有任卓瀚和郑薇薇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一开始的时候,两人没有一句交流,气氛安静得只能听见碗勺轻微碰撞的声音。
郑薇薇突然说:“我一直不喜欢你妹妹,现在竟然很羡慕她。”
任卓瀚放下碗筷,抬头看她一眼,“为什么羡慕她?”
郑薇薇用筷子戳着碗里粒粒分明的米饭,戳了几下,不冷不热地说:“我羡慕她,因为她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任卓瀚沉默,郑薇薇抬起苍白的小脸看着他,唇边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粗茶淡饭又如何?总好过像我们这样,每餐都是盛宴,却连一句真心话都没有。”
任卓瀚和郑薇薇是典型的商业联姻。两人在结婚之前只交往了一个月,婚前没有单独约会过,都是在家庭聚餐的时候碰面,碰面了也不过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因此两人在婚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亲密的行为,别说接吻和上/床,就连手都没牵过。
新婚之夜,任卓瀚故意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床上胡言乱语发酒疯。郑薇薇洗完澡换上睡衣回来,他已经和衣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向她坦白:“我跟初恋情人分手还不到两个月,我暂时忘不掉她。”她听了,垂下头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笑着说:“没关系,其实我心里也有喜欢的人。”
从那天起,他们表面上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背地里却毫无交流,不仅精神上没有交流,连身体上都没有。他们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都还要划一条楚河汉界的。
但有一天,任卓瀚亲手把一切揉碎。
那晚,任卓瀚在外面应酬,回家的时候已有几分醉意,一进房他就倒在床上,连衣服都不脱。郑薇薇看不过去,跪坐在他旁边,弯下腰给他脱衣服。
她那时可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片好心,想帮他把衣服脱了让他睡得舒服点儿。不料他突然睁开清亮的眼睛,抓住她解着他纽扣的手,把她往下一拉,他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那晚他们的关系有了彻底的突破。翌日醒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因为她当时头发蓬松垂下,她又故意别过脸,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就无从得知她心里有多悲愤。她沉默了半天才用一种洒脱的语气说:“没关系,我们满足各自需要罢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