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列车队行驶在官道上,雨路难行,车队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狂风骤雨击打着马车,车窗帘被风吹起,冷风灌入马车,一只小手从马车内伸出来,雨滴砸在手背上,那只小手瞬间缩了回去。
“好疼。”
“这么大的暴雨,砸在身上当然疼,外头风大,别把手伸出去,小心着了寒。”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却很坚定。
“玉儿知道了。”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响起,车窗帘不断被风吹开,忽然,车帘被撩起,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瞧着至多四五岁。
小姑娘眉头微蹙,目光隔着重重雨幕,望着远方,似乎在确认什么。
“玉儿?”小姑娘身边露出一片衣摆,纤细的玉手伸过来,抓着她的手,“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着了寒,苦汤药汁可是一滴都不能少的喝下去。”
闻言,小姑娘皱起脸,“娘,那边躺着个人。”
“人?”声音顿了顿,“哪儿有人?这么大的暴雨,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就在那边,衣服又白又红。”小姑娘指着外面,道。
美丽的妇人将头伸到车窗前,望向小姑娘指的方向,暴雨倾盆,隐约像是有个人躺在哪里,但隔得远,看不太清楚。
“停车——”
整个车队随着这一声停了下来,很快,前面那辆车上坐着的小厮下了马车,穿着蓑衣走来,“老爷让小的来问,太太可有要紧事吩咐?”
美妇的声音从车厢内响起,“官道左边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个人躺在那里,让老爷派人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受伤落难了。”
“是。”小厮返回,将美妇的话带到。
前头马车里坐着的男子闻言,撩起车门帘,“黎关,你去看看。”
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闻声应是,打马前去查探,很快就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孩童回来。
“老爷,是个受伤的孩子。”黎关道。
这孩子也不知是否遭遇了劫匪,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暴雨冲刷掉了许多,可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马车内的男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忙伸手探了探这孩子的额头,虽是夏日,可这么大的雨,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暴雨里躺了多久,面色灰白,只剩一息尚存。
“快抱上来。”
黎关忙将孩子放到车厢里,车厢内的男人将放在一边的披风盖在孩子身上,“我记得太太跟前的徐嬷嬷有个六七岁大的孙子,去要一身衣裳来给这孩子换上。”
小厮忙去后面的马车找徐嬷嬷,很快将衣服取了来,换衣服这种事,自然轮不到主家亲自动手,小厮伺候人惯了,轻车熟路的将那身血衣换了下来。
男人将自己的披风给这孩子盖上,看着这孩子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这些贼匪实在可恨,连孩童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这样小的孩子,都伤得这样重,还被扒光了身上的衣物饰品,扔在暴雨里,只怕同行的人也凶多吉少,也不知道这孩子在世上还有没有亲人。
说不定,这孩子是他家里唯一的幸存者。
黎关是男人的贴身随从,闻言便道,“也许不是劫匪。”
儒雅男人闻言,看了看窝在披风里发抖的孩童,又看向丢在一边的血衣。
虽然这孩童身上的里衣已经被血弄污,但不难分辨出是上等的绸缎制成,这样的料子寻常人家可没有资格穿,这孩子瞧着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光是里衣便是上等绸缎制成,外衣如何昂贵猜也能猜到。
这孩子的右手上有练字留下的薄茧,读书习字少说也有两三年,这么早就给孩子启蒙的人家出身绝对不低。
“前面就是扬州城了,进了城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家里丢了孩子,快些赶路,这孩子伤的太重,不能耽搁。”
黎关让人加快行程,赶在入夜前到了扬州城。
车队停在了扬州林府门前,林府迎来了主人,荒废许久的宅院,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进了府,主人老爷让人去请大夫,而黎关已经去打听消息。
晚间黎关回来禀报,说扬州府没有人丢孩子,也没有什么猖獗的劫匪敢在扬州府行凶。
“这就奇怪了……”林老爷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这孩子醒了再问。”
这孩子年纪还是小了些,又不知在暴雨里躺了多久,伤势也不轻,反复的发热。
林老爷因着那件绸缎制成的里衣,判断这孩子身份不简单,请医问药十分大方,花费了不少积存的好药才将这孩子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虽然关心这孩子的身份,可林老爷是来赴任的,当然不可能围着这孩子打转,他只吩咐人医治好这个孩子,自己到扬州的第二天,就去了盐院衙门交接职务。
-
“娘,他的手好像在动。”
沈鼎意识渐渐恢复,模糊中好似听到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玉儿,他还病着,你远着些,别过了病气。”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谁在说话?
沈鼎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格外沉重,用尽力气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盛满了好奇,见他睁眼,不由一怔,扭头道,“娘,他醒了。”
站在床边的美妇也看见了,哪里需要女儿提醒?
她伸手将女儿从床沿轻轻拉开,自己在床沿坐下,“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沈鼎被问得一懵。
孩子?喊他?
沈鼎觉得荒谬极了,他不会自恋到认为整个修仙界的人都认识他,但也不该被错认成孩子吧?
虽然他筑基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维持着十二岁的相貌,可自从他碎丹成婴,就一直维持着二十岁左右的相貌。
“夫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话刚起头,就卡住了。
沈鼎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
虽然声音干涩,还带着一点嘶哑,可这分明是个孩子的嗓音,不容错辨。
他下意识抬起手,面前的手,是一双孩童的手。
沈鼎心中大惊,他怎么会变成一个小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妇见沈鼎神情不太对劲,便微笑着问道,“孩子,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声,沈鼎回过神,抬眼看了看美妇,心中提高了警惕。
即便面前坐着的只是个妇人,但沈鼎清楚的知道,不能小看任何人。
修仙界最可怕的就是人心。
“我……我没事。”
见他口齿清晰,神情也恢复了镇定,美妇也没有追根究底,只笑着问他叫什么名儿,家住哪里。
沈鼎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便道,“我姓沈,名冠玉,面如冠玉的冠玉。”
其实冠玉是他的道号,乃昔年结丹后,师尊所赐。
见沈鼎只说了姓名,没有说自己家住何处,美妇也不介意。
不难看出,沈鼎对她的防备心极重。
从老爷那里,她已经知道沈鼎的遭遇,会如此戒备她倒也正常。
“我是现任扬州巡盐御史的夫人,我家老爷姓林,你可以唤我林夫人,这是我的女儿,”这位林夫人笑了笑,又接着道,“说来也巧,我女儿名字里也有个玉字,倒是缘分。”
沈鼎没在意这位林夫人后面补的那句话,但却注意到前面那句话。
巡盐御史。
修仙界什么时候有巡盐御史了?
沈鼎眉头紧皱,想不通,便没有回话。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林夫人仿佛没有看到沈鼎皱起的眉头,微笑着问。
沈鼎回过神,“啊?额……可以。”
“那我就叫你冠玉了,”林夫人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昏迷前?
沈鼎皱着眉回想,记忆开始回笼。
他叫沈鼎,曾是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准大学生,去大学报道的路上出了连环车祸,再醒来就穿越到了修仙界,因根骨绝佳,成了修仙界正道第一大宗门掌教的关门弟子。
五岁开始随师尊修行,十二岁完美筑基,十七岁结丹,师尊赐他道号‘冠玉’,二十岁稳固修为后离开宗门历练,在生死间不断突破,成为修仙界第一个在两百岁前达到渡劫期的绝世天才。
渡成仙劫时,明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眼看马上就要渡劫成功,飞升仙界。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突然就失控了,功败垂成,身陨雷劫之下。
嗯?等等,他好像……没死?
这是……又穿越了?
“冠玉?”林夫人见沈鼎走神,轻唤了一声。
沈鼎闻声回神,忙道,“哦,我没事,”意识到自己可能再次穿越,沈鼎对这位林夫人就客气了许多,“多谢夫人相救。”
见他态度缓和许多,林夫人微微一笑,“若是要谢,还是谢我家玉儿吧,是她先发现你躺在暴雨里的。”
沈鼎看向林夫人身边的小姑娘,年岁不大,长得很漂亮,粉雕玉琢。
“谢谢玉儿妹妹。”对着一个小姑娘,沈鼎也摆不出什么臭脸来。
这时,一个丫鬟从屋外进来,“夫人,老爷来了。”
话音落下,一名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儒雅男子从屋外走进来。
林夫人起身,“老爷。”
小姑娘也屈膝行礼,“爹爹。”
林老爷满脸无奈,“自己家里,不需要这么多礼,”说着在床沿边坐下,看着沈鼎,“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沈,名冠玉,面如冠玉的冠玉。”沈鼎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名道出,毕竟他也不了解这家人的底细,何况,沈冠玉也不算是假名。
林老爷闻言挑眉,“你识字?”
沈鼎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年纪的孩子识字难道不正常?他面上不显,只谦虚道,“略识得几个字。”
“唔——”林老爷沉吟片刻,微笑着问道,“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来了!
沈鼎作出沉思的表情,想了一会儿,皱着眉揉着额角,“我,我想不起来。”
“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受伤倒在暴雨里吗?”林老爷皱着眉问道。
沈鼎摇摇头,不管林如海问什么,都说不记得。
林老爷神情凝重的让人去请大夫,诊脉、询问过后,大夫叹道,“这孩子脑后被人重击,又不知淋了多久的雨,高热反复,想是伤到了头,以至于记忆受损。”
“可有办法助他恢复记忆?”林老爷问道。
大夫满脸为难,“这……”
见状,林老爷叹了口气,没有再为难大夫,给了诊金,让人送大夫出去。
沈鼎一直安安静静的由着林老爷请大夫问诊,如今大夫已经下了结论,他也稍稍安心,大夫的诊断在这儿,总不至于怀疑他一个小孩子吧?
“还未谢过老爷救命之恩。”
虽然发现他的是那个小女孩,可救治他的却是这位林老爷,前者对他也有恩,但林老爷的救治之恩他也得记住。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对老爷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我而言,却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沈鼎神情认真的拱手问道,“敢问老爷高姓大名?”
林老爷挑眉,觉得有些意思,“我姓林,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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