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瀚看着手里的白玉平安锁陷入沉思。这嶽字刻得拙劣,还少了一个点,出自霞染之手无疑。可是,怎么如明这丫头来信,说是又从戎族敬王府救回来一个年轻人,手中有白玉平安锁,一面刻着两句诗,“岁暮满山雪,松色郁青苍”,另一面刻着那个“嶽”字。如今,这年轻人,正由青峦庄的弟子护送着,加紧往洛城赶。

    谁是真谁是假?假的那个,意欲何为呢。

    岳宁瀚想着,喊来岳松雪。他本在和岳以觉一起练剑,一身的汗和土,来不及换衣服,就这么略带狼狈地进屋来。

    “伯伯。”岳松雪对他行礼。

    “先坐,把气喘匀了。”岳宁瀚咳了两声,“外衣土气太重,呛人。脱了吧。”

    “是。”岳松雪脱了外衣,露出里衣来。里衣没怎么穿好,岳宁瀚能看见他脖子上和胸前的伤痕。

    “身上怎么有伤。”岳宁瀚问他。

    岳松雪往上扯了扯衣领,说道:“从前身份低贱,免不得挨打。”

    岳宁瀚语气不自主地温和下来:“你从前,在戎族?怎么长大?说得详细一点。”

    “呃,我是从小跟着敬王府的小王爷,杨昭文。从记事起就如此,实在没什么可以细说。这几年,小王爷他身体弱,怕他不小心有什么闪失,我给他陪葬。就私自放我出逃。”

    “敬王府?你对敬王府了解多少。”

    “就,有一位老王爷,有几个儿子和女儿。”

    “你这白玉平安锁,是谁给你的。怎么个给法,之前是谁保管。”

    “是我家小公子,杨昭文给的。之前应该就是他保管,我也不很了解。或许,您去问他,能知道得更多一些。您要是打算去问他,求您别提起我来,放我走。王爷不允许跑掉任何一个犬奴,要么臣服,要么死。我跑了这么远,恐怕是必死无疑,您举手之劳,饶我一命。我一定走得远远的,不给您惹麻烦。”岳松雪说着,面露难色,几乎是央求他。

    岳宁瀚看他急切,也觉得心疼,忙安慰他:“你别急。我只是问问。”

    “我知道王爷思子心切,必定知无不言。但是我身份低微,他们说重要的事时,我都不在场。其实,我不很理解,为什么敬王府会留下这个白玉平安锁。敬王府里,不可能不知道岳王爷丢了孩子。如果这东西很重要,小公子怎么可能把它转赠给一个犬奴。他给我的时候,根本没提过岳王爷这回事,只说是我的东西,让我拿了快走。”

    “这样说确实很奇怪,我这些天也在想。当年我率军攻打戎族,他们损失惨重,该对我恨之入骨,怎么会替我养孩子。那一战之后到如今,本朝和戎族也结盟多年,算是交好。如果是想讨好我,为什么不早点把孩子送回来。还是,这个白玉平安锁,和我的孩子,牵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但是,放走你的人也不知情,只能凭道听途说,把这东西送给你。你的出逃是一个变数,打乱了一个计划。或者,我已经置身于一个阴谋之中。”

    岳松雪听得一阵茫然,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要作何反应。

    岳宁瀚凝视着他,沉声道:“别怕。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只要你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谁也不能冤枉你。”

    “是。”岳松雪应道。

    岳宁瀚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去吧。”

    岳松雪行礼告退,岳以觉拿着剑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就迎过来:“怎么啦?”

    “问我关于白玉平安锁的事。”岳松雪应道。

    “哦。”岳以觉了然地应了一声,突然举剑,作势要刺他,“看剑!”

    岳松雪忙向一边躲,岳以觉却只是虚晃一剑,继而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岳松雪被他逗笑了,一拍他的肩膀。岳以觉笑着说道:“有个兄弟真好,起码有人陪我玩。”

    “我听说,你还有个姐姐。”

    岳以觉想起岳如明,就不高兴,嘟囔着说道:“我姐姐不喜欢读书,习武就很有天分。我们两个学什么都学不到一起去。她练武练得比我好,我跟她玩,只有挨打的份。最近她忙着庄里的事,都不陪我玩了。”

    “这么说,你姐姐对你不好吗。”

    “不是。她对我好极了。爹娘其实更喜欢她,可是她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嫉妒她。”

    岳松雪浅浅一笑,心说你这算什么烦恼。分明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宝贝,嫌罐子里有一颗糖不够甜而已。

    岳以觉抬头看了看他,说道:“我觉得你习武也比我有天分,我就要被你落下了。”

    “不会的。”岳松雪说道。

    “说真的,你怎么长这么高。”岳以觉说着,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大概因为太能吃吧。”岳松雪不好意思地答道。

    岳以觉信以为真,煞有介事地说道:“那我也多吃一点。长得比你还高。”

    岳松雪被他逗笑了,突然又想起朱樱。这小矮子,总是气鼓鼓地说,以后要长得比自己还高。两天不见她,不知道她长个没有。怎么都不来看我呢,莫非自己跑了没叫我?不会的不会的,她说了,要走的时候一定叫我,她还有半只耳坠在我这里,跑是跑不掉的。那她怎么不来找我?哼,一定是不想我了。谁要想你,才不想你呢。

    她会不会以为我不想她?不如,我去找她吧。

    岳松雪出神地想着,却被岳以觉用手在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呐?”

    “在想我家掌柜。”岳松雪回过神来,说道。

    “那怎么不去找她。”

    “正要去。”

    “带我一个,我也想见见她。看什么样的姑娘叫你朝思夜想。”岳以觉促狭地说道。

    “嗯,也好。”岳松雪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不确定朱樱会不会愿意见岳以觉,但是她也没说不愿意,如果她不愿意,那以后就算了吧。

    朱樱牵着狗,在花园里散步,让它在外面拉尿干净。大熊很聪明,从不在屋里拉尿。她正看着花坛里的桂花发呆,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岳以觉和岳松雪正向她走过来。

    “见过少爷。”朱樱对他微微俯身行礼。她的右臂被布条固定住了挂在脖子上,说是要挂一个月才放下来。

    岳松雪一见她这模样,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前两天和燕兄比武,不小心闪了一下,脱臼了。其实不严重,只不过,说是要吊一个月才能放下来,要不然留下暗伤,可能会经常脱臼。”

    “还疼吗?”

    “还行,已经接好了,没事。”朱樱笑着摇摇头,“你和岳少爷来这里玩吗。”

    “来看你。”岳松雪握住她的左手。大熊早就认出他来,直往他身上扑,尾巴摇得像花一样。岳松雪被大熊逗笑了,抱起它:“看来还记得我。”

    朱樱笑着逗他:“当然啦,这狗子日日想你盼你,汪汪叫着呼唤你呢。”

    岳松雪听出她的嘲讽意味,笑着一撇嘴:“哼,你嫉妒这狗子跟我亲罢了。”

    “笑死,谁要嫉妒这个。”朱樱扑哧一乐,“行了行了,谁跟你胡搅蛮缠。岳公子还在这里,别叫人看笑话。”

    “小情侣嫌我多余了。我找别人玩去。”岳以觉笑着说道。

    朱樱怕他不高兴,忙说道:“哪的话。我们两个出身乡野,不懂礼数,失礼之处……”

    “不是不是,我开玩笑啦。这是我哥哥,那您就是我嫂子,哪有这么多计较。要不然我来了,也得去拜见长辈嘛。”岳以觉说着,笑嘻嘻地行礼就走。岳松雪从背后喊他:“二爷不叫你乱跑的。”

    “知道啦,我就在内宅里。”

    朱樱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说道:“这位岳公子,看起来单纯善良,很讨人喜欢呢。”

    岳松雪听她这么说,便冷哼一声:“当着我的面,就要夸别的男人吗。”

    朱樱被他逗笑了:“怎么啦,你今天。一副酸模样,吃的哪门子邪醋。”

    “你都不想我了。吃醋了又能怎么样呢。”

    “谁说我不想你啦,天天都在想你。”朱樱说着,试探着轻轻抱住他。岳松雪也不敢用力抱她,只是用手臂圈住她。

    “对了,岳王爷待你如何。”朱樱问道。

    “他待我极好的。就算我未必是他亲生,他为人宽厚,也不曾为难我,轻视我。他心里有疑惑,总是问我从前的一些事。可惜我什么也不了解,帮不上他。”

    “没关系。想来,他也不会介意的。”朱樱叹了口气,“你在那里,装傻享清福就好,什么都不要管,不要问。如果你不听话,那就别再见我。我不要满心荣华富贵的丈夫。”

    “我知道。我向你保证。等哪天,岳王爷找到他的儿子,或者证明我不是他亲生,我就专心陪着你。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其实,我想回靖城了。这里并不比家乡好多少。我以为中原文明开化,老百姓个个是谦谦君子。原来,也是有好有坏,和靖城的老百姓都一样。这样说,我在这里,倒不如在家乡自在。”朱樱泫然欲泣,“我只是想,有一个栖身之所,和我的心上人一起,干干净净地吃一口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在随心,不必看人脸色。如果你想的不是这样,人各有志,我全都懂,绝不会怪你。我们好聚好散。”

    “什么好聚好散。我也是这样想。你我,或许在一个好做生意的地方,有一家小店。你喜欢开就开起来,不喜欢,随时可以关店歇业,大不了去别的地方。你做掌柜,我做伙计。去哪我都跟你一起。”

    “真好。”朱樱说着,终于掉眼泪。岳松雪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问道:“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朱樱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很高兴你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以为你会说我胸无大志,耽误你的前程。”

    “我要什么前程。有你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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