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樱已经在羽竹轩住了四天了，还是一时明白一时糊涂。或许刚才还在外面闲游，等下一刻，就躺在床上，旁边落着帷帐。或许本来正在吃饭，刚拿起筷子，就已经在洗漱了。所幸她脑子还不太好用，并不因此觉得奇怪。
她正坐在院子里，听着竹叶沙沙的翕动声音，看着小厮扫院子，等着他读书回来。突然，一条火红色的小动物从门口窜进来，像是天上一段红霞映在地上。朱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狐狸。这小狐狸不很怕人的样子，蹲在她面前。
那小厮看了一眼，说道：“朱姑娘别怕，这是庄里养着的，不伤人。”
朱樱歪了歪脑袋，这小狐狸也看着她，对视良久，这小狐狸转身跑了出去。朱樱起身便追，用轻功翻墙跑出去。小狐狸在花坛里穿梭逃窜，朱樱就在后面穷追不舍。那小厮怎么追得上，心说这下坏了，这姑娘脑子还不好用，不知道会跑去哪里。万一磕着碰着，岂不是我的失职。
朱樱跟着小狐狸跑进一个院子里，小狐狸顺着院门钻进去，朱樱直接翻墙进去，岳老夫人正在院子里坐着，被她吓了一跳。朱樱见狐狸窜进她怀里，便不再追，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她。
岳老夫人知道她脑子不好，就放下狐狸走过去：“朱姑娘？有什么事吗。”
朱樱茫然地看着她，不说话。
“来吧，进屋来，不要乱走。”岳老夫人牵住她的手，又吩咐侍女道，“去告诉大少爷，朱姑娘在我这里，叫他不用担心。”
朱樱随着她进屋，这小狐狸也跳进屋里来。岳老夫人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茶水。她就捧着茶杯，看着里面蒸腾而出的热气，看了一会，终于小小地抿了一口。
“姑娘还认得我吗。”岳老夫人问她。
朱樱抬头看了看她。
“还记得吗，该叫我什么。”
“阿婆。”
岳老夫人被她逗笑了，点点头：“好。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嗯。”朱樱应了一声，突然觉得一团热乎乎的东西蹭着自己的腿。她低下头，原来是那小狐狸。她喃喃说道：“狗子？”
岳老夫人笑着说道：“这是狐狸。”
“那我的狗子呢。”朱樱歪着头，认认真真地想了好大一阵。她突然想起那只汪汪乱叫的狗子，狠狠地一口咬在她手上。她好像想起来自己这些天的浑浑噩噩，想起来每天喝下去的，苦的差点要吐出来的汤药。她呆滞了好一阵，试探着问道：“老夫人，我是中了毒吗。我的狗死了吗。”
“是。现在明白什么了吗？”岳老夫人追问，“还记得怎么在这里吗。”
“嗯，我好像都想起来了。”朱樱理不清千头万绪，又气又急地拍了拍脑袋，“怎么，想不清楚。”
岳老夫人忙握住她的手：“那就别想了，急什么，早晚会想起来的。你不累不困吗？要不要睡觉。”
朱樱听她说睡觉，真觉得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岳老夫人无奈地笑了，带她去自己的床上。她的雕花木床，软软的墨绿色帐子，上面用银线绣着精巧的万寿花纹。青蓝色的锦缎被面柔软光滑，沁着淡淡的檀香气，安神助眠。软枕是用药材做枕芯，闻起来清新舒畅。她的住处最是安静雅致，朱樱此时半明白半糊涂，那还顾得上礼节，真就躺在她床上沉沉地睡去。
岳老夫人看着她略带稚嫩的脸，忍不住掐了一把。她想起了她的小女儿，可惜她没有福气，留不下她在身边。她离开她的时候，年纪比这丫头还要小一些。
她呆呆看了良久，却听外面似乎有人来了，这才把床帷放下来。来人正是岳宁星，进屋也不行礼，就自然而然地往旁边一坐，自己拿了个杯子倒茶喝。
“小声些，姓朱的小丫头在这里睡着呢。”岳老夫人轻声说着，也坐下，“来干什么。”
岳宁星喝着茶，叹了口气：“最近大哥说是要考我的诗书。我没当回事，今天没答出来，居然挨打了。这？”
“来告状啊？长兄如父，你爹没了，就是他管教你。我可不管。”岳老夫人明白了岳宁瀚的意思，就笑着摇头，慢悠悠地品茶。
“不是。”岳宁星被气笑了，“娘，你怎么还偏心啊，大哥干什么都对是吧。他是当着先生的面打我手心，叫我以后跟着以觉他们一起读书，背不下来打我打两倍。未免太奇怪了。”
“怪什么怪，不就是折了你的面子么。”岳老夫人笑意更甚，“你爹活着的时候，就说你游手好闲不念书。那时候你身体弱，他不敢打。现在你是活该挨揍。”
岳宁星见她装傻充愣，只得直说：“娘。大哥是不是，有让我在庄里担任什么职位的意思。这个职位八成还不会低。”
“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不敢。我怕挨揍。”岳宁星开玩笑似的把手给她看，“娘，你看他，都给我手心打红了。”
“皮糙肉厚，打两下你也没长记性。”岳老夫人怜爱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老老实实的，给孩子们做个表率，多读点书有什么不好。要是你大哥管不了你，那就我管你。”
“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我做什么。庄里也不是养不起我吃闲饭。更何况我也没吃闲饭，我练武教徒弟不是挺好的么。我这看书就头疼。”
“你糊涂啊。你说，以后谁要做庄主。”
“不是以青就是以觉，总不见得从旁支过继一个。我看，大哥对松雪到底是有些疑惑，那不还是给以觉。”
“是啊。等以觉当了庄主，还有第二个人能比你更尽心尽力地辅助他么。”
岳宁星无所谓地说道：“等他当了庄主，我都不一定多大年纪了，辅助什么啊。”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长远。你说出这样的话，配为人父母么。”
“可是，我是父母之前，我也是岳宁星啊。”岳宁星说着，闷闷地叹了口气，“娘，你也为我们操了太多心。从前为了父亲担忧谨慎，现在，你也该颐养天年，怎么还思虑这么多。”
岳老夫人想起去世的丈夫，心被猛地揪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生起气来：“你们岳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担不起事的孬种，从来不为别人考虑。”
“是。”岳宁星被噎了一下，只得答是。他早就过了和娘亲抬杠拌嘴的年纪，更何况，他知道，她这句话更多是为了他父亲。她对他大概是爱过的吧，所以原本最怕小动物的她，为了他养了一只小狐狸。她也是恨过他吧，提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拐弯抹角地斥责他的三心二意。
无论如何，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岳宁星年纪渐长，才终于明白，父亲和母亲所谓的相敬如宾，不如说是气疏远。一个从没真正和父亲有过夫妻之实的女子，尽管去世了，仍旧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让他误了活人一辈子。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娘亲带着他和大哥读诗，意味深长地读了好几遍“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娘，既然如此，我就带着孩子们读书。”岳宁星说着，尴尬地站起身来，“我走了。”
岳老夫人自知失言，便对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快走。岳宁星出了门去，她抱起小狐狸，想着那个喜欢抱着狐狸四处闲游的人。
好像他生命的最后一年，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清闲下来的一年。这样的清闲，也是因为他重病缠身，不得已才把一切交给孩子。就是在那一年，他终于爱上了她，烟花一样短暂而热烈的爱。就这样一点点的施舍，便足以困住她的后半生。她住在他的玄月斋，乘着他乘过的柳树荫凉，抱着他曾经爱不释手的狐狸。
那个笑着说“老狐狸抱着小狐狸”的人，永远不在了。
或许也一直在吧。
她浅浅地笑了。
年轻的时候，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能追随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也还不错。不过无所谓了，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她正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的柳树影子发呆，却见岳松雪进了院子，对她行礼。
“放课啦？”她回过神来，笑着问他。
“嗯。我家掌柜是在您这里吗。”岳松雪问道。
“她在里面休息。”
岳松雪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打扰。她平日里不这样的，只是……”
“我知道她中毒了，脑袋不好用。从前她好端端的时候我见过，伶俐乖巧的小姑娘。”岳老夫人说着，抓住他的手腕，“来来来，进屋坐，等着她睡醒了再走吧。”
岳松雪站在床边，掀开帷帐看了一眼，又轻轻放下，小声说道：“她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明天。我还是带她回去吧。”
岳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不碍事。庄里这么多房间可以住人，折腾她做什么。”
“多谢奶奶。”
“别跟奶奶气。”岳老夫人带着他坐在旁边，“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问我，是不是她中了毒，她的狗也死了。我说是，她又说头疼，想不明白。我问她困不困，她说困，便睡着了。”
“看来她恢复得很好，已经能想起来一些事了。”
“嗯。你们的事，我或多或少是听你爹念叨过的。这姑娘能为了你仗义执言，愿意和你同生共死，那你就不该辜负她。你爹的意思是，即便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庄里也会好生养着她。”
岳松雪听得感动，忍不住笑起来，有些腼腆地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她什么样我都照顾她，一辈子不分开。”
“好。”岳老夫人欣慰地说道。
岳松雪看见她手边的针线笸箩，问道：“奶奶。能教我针线吗。”
“嗯？你学这个干什么。”
“我想给我家掌柜做衣裳。”
岳老夫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仍是拿起针线笸箩：“也好。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给她做。她会很高兴的。”
岳松雪羞涩地笑了，岳老夫人想了想，反而先拿了纸来，给他画和剪衣服的版式，要叫他看看衣服到底是怎么做的。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静悄悄地点着蜡烛，只有剪刀剪纸的沙沙声音。一张纸经过几刀裁剪，似乎就变成了一件衣服，岳松雪不禁啧啧称奇。他想起了在小栈里，她为他量身裁衣，那双小手也有这样的魔力。
“你看，这里要量尺寸，这里要缝。是不是知道该学什么了？”岳老夫人耐心地拿着纸片给他讲，“我先教你最基本的针线。没事就来找奶奶学啊。”
“嗯。”岳松雪乖乖地点头，接过她手中的纸片，端详个不住。岳老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她正坐在院子里，听着竹叶沙沙的翕动声音，看着小厮扫院子，等着他读书回来。突然，一条火红色的小动物从门口窜进来，像是天上一段红霞映在地上。朱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狐狸。这小狐狸不很怕人的样子，蹲在她面前。
那小厮看了一眼，说道：“朱姑娘别怕，这是庄里养着的，不伤人。”
朱樱歪了歪脑袋，这小狐狸也看着她，对视良久，这小狐狸转身跑了出去。朱樱起身便追，用轻功翻墙跑出去。小狐狸在花坛里穿梭逃窜，朱樱就在后面穷追不舍。那小厮怎么追得上，心说这下坏了，这姑娘脑子还不好用，不知道会跑去哪里。万一磕着碰着，岂不是我的失职。
朱樱跟着小狐狸跑进一个院子里，小狐狸顺着院门钻进去，朱樱直接翻墙进去，岳老夫人正在院子里坐着，被她吓了一跳。朱樱见狐狸窜进她怀里，便不再追，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她。
岳老夫人知道她脑子不好，就放下狐狸走过去：“朱姑娘？有什么事吗。”
朱樱茫然地看着她，不说话。
“来吧，进屋来，不要乱走。”岳老夫人牵住她的手，又吩咐侍女道，“去告诉大少爷，朱姑娘在我这里，叫他不用担心。”
朱樱随着她进屋，这小狐狸也跳进屋里来。岳老夫人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茶水。她就捧着茶杯，看着里面蒸腾而出的热气，看了一会，终于小小地抿了一口。
“姑娘还认得我吗。”岳老夫人问她。
朱樱抬头看了看她。
“还记得吗，该叫我什么。”
“阿婆。”
岳老夫人被她逗笑了，点点头：“好。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嗯。”朱樱应了一声，突然觉得一团热乎乎的东西蹭着自己的腿。她低下头，原来是那小狐狸。她喃喃说道：“狗子？”
岳老夫人笑着说道：“这是狐狸。”
“那我的狗子呢。”朱樱歪着头，认认真真地想了好大一阵。她突然想起那只汪汪乱叫的狗子，狠狠地一口咬在她手上。她好像想起来自己这些天的浑浑噩噩，想起来每天喝下去的，苦的差点要吐出来的汤药。她呆滞了好一阵，试探着问道：“老夫人，我是中了毒吗。我的狗死了吗。”
“是。现在明白什么了吗？”岳老夫人追问，“还记得怎么在这里吗。”
“嗯，我好像都想起来了。”朱樱理不清千头万绪，又气又急地拍了拍脑袋，“怎么，想不清楚。”
岳老夫人忙握住她的手：“那就别想了，急什么，早晚会想起来的。你不累不困吗？要不要睡觉。”
朱樱听她说睡觉，真觉得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岳老夫人无奈地笑了，带她去自己的床上。她的雕花木床，软软的墨绿色帐子，上面用银线绣着精巧的万寿花纹。青蓝色的锦缎被面柔软光滑，沁着淡淡的檀香气，安神助眠。软枕是用药材做枕芯，闻起来清新舒畅。她的住处最是安静雅致，朱樱此时半明白半糊涂，那还顾得上礼节，真就躺在她床上沉沉地睡去。
岳老夫人看着她略带稚嫩的脸，忍不住掐了一把。她想起了她的小女儿，可惜她没有福气，留不下她在身边。她离开她的时候，年纪比这丫头还要小一些。
她呆呆看了良久，却听外面似乎有人来了，这才把床帷放下来。来人正是岳宁星，进屋也不行礼，就自然而然地往旁边一坐，自己拿了个杯子倒茶喝。
“小声些，姓朱的小丫头在这里睡着呢。”岳老夫人轻声说着，也坐下，“来干什么。”
岳宁星喝着茶，叹了口气：“最近大哥说是要考我的诗书。我没当回事，今天没答出来，居然挨打了。这？”
“来告状啊？长兄如父，你爹没了，就是他管教你。我可不管。”岳老夫人明白了岳宁瀚的意思，就笑着摇头，慢悠悠地品茶。
“不是。”岳宁星被气笑了，“娘，你怎么还偏心啊，大哥干什么都对是吧。他是当着先生的面打我手心，叫我以后跟着以觉他们一起读书，背不下来打我打两倍。未免太奇怪了。”
“怪什么怪，不就是折了你的面子么。”岳老夫人笑意更甚，“你爹活着的时候，就说你游手好闲不念书。那时候你身体弱，他不敢打。现在你是活该挨揍。”
岳宁星见她装傻充愣，只得直说：“娘。大哥是不是，有让我在庄里担任什么职位的意思。这个职位八成还不会低。”
“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不敢。我怕挨揍。”岳宁星开玩笑似的把手给她看，“娘，你看他，都给我手心打红了。”
“皮糙肉厚，打两下你也没长记性。”岳老夫人怜爱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老老实实的，给孩子们做个表率，多读点书有什么不好。要是你大哥管不了你，那就我管你。”
“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我做什么。庄里也不是养不起我吃闲饭。更何况我也没吃闲饭，我练武教徒弟不是挺好的么。我这看书就头疼。”
“你糊涂啊。你说，以后谁要做庄主。”
“不是以青就是以觉，总不见得从旁支过继一个。我看，大哥对松雪到底是有些疑惑，那不还是给以觉。”
“是啊。等以觉当了庄主，还有第二个人能比你更尽心尽力地辅助他么。”
岳宁星无所谓地说道：“等他当了庄主，我都不一定多大年纪了，辅助什么啊。”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长远。你说出这样的话，配为人父母么。”
“可是，我是父母之前，我也是岳宁星啊。”岳宁星说着，闷闷地叹了口气，“娘，你也为我们操了太多心。从前为了父亲担忧谨慎，现在，你也该颐养天年，怎么还思虑这么多。”
岳老夫人想起去世的丈夫，心被猛地揪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生起气来：“你们岳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担不起事的孬种，从来不为别人考虑。”
“是。”岳宁星被噎了一下，只得答是。他早就过了和娘亲抬杠拌嘴的年纪，更何况，他知道，她这句话更多是为了他父亲。她对他大概是爱过的吧，所以原本最怕小动物的她，为了他养了一只小狐狸。她也是恨过他吧，提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拐弯抹角地斥责他的三心二意。
无论如何，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岳宁星年纪渐长，才终于明白，父亲和母亲所谓的相敬如宾，不如说是气疏远。一个从没真正和父亲有过夫妻之实的女子，尽管去世了，仍旧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让他误了活人一辈子。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娘亲带着他和大哥读诗，意味深长地读了好几遍“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娘，既然如此，我就带着孩子们读书。”岳宁星说着，尴尬地站起身来，“我走了。”
岳老夫人自知失言，便对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快走。岳宁星出了门去，她抱起小狐狸，想着那个喜欢抱着狐狸四处闲游的人。
好像他生命的最后一年，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清闲下来的一年。这样的清闲，也是因为他重病缠身，不得已才把一切交给孩子。就是在那一年，他终于爱上了她，烟花一样短暂而热烈的爱。就这样一点点的施舍，便足以困住她的后半生。她住在他的玄月斋，乘着他乘过的柳树荫凉，抱着他曾经爱不释手的狐狸。
那个笑着说“老狐狸抱着小狐狸”的人，永远不在了。
或许也一直在吧。
她浅浅地笑了。
年轻的时候，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能追随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也还不错。不过无所谓了，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她正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的柳树影子发呆，却见岳松雪进了院子，对她行礼。
“放课啦？”她回过神来，笑着问他。
“嗯。我家掌柜是在您这里吗。”岳松雪问道。
“她在里面休息。”
岳松雪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打扰。她平日里不这样的，只是……”
“我知道她中毒了，脑袋不好用。从前她好端端的时候我见过，伶俐乖巧的小姑娘。”岳老夫人说着，抓住他的手腕，“来来来，进屋坐，等着她睡醒了再走吧。”
岳松雪站在床边，掀开帷帐看了一眼，又轻轻放下，小声说道：“她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明天。我还是带她回去吧。”
岳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不碍事。庄里这么多房间可以住人，折腾她做什么。”
“多谢奶奶。”
“别跟奶奶气。”岳老夫人带着他坐在旁边，“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问我，是不是她中了毒，她的狗也死了。我说是，她又说头疼，想不明白。我问她困不困，她说困，便睡着了。”
“看来她恢复得很好，已经能想起来一些事了。”
“嗯。你们的事，我或多或少是听你爹念叨过的。这姑娘能为了你仗义执言，愿意和你同生共死，那你就不该辜负她。你爹的意思是，即便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庄里也会好生养着她。”
岳松雪听得感动，忍不住笑起来，有些腼腆地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她什么样我都照顾她，一辈子不分开。”
“好。”岳老夫人欣慰地说道。
岳松雪看见她手边的针线笸箩，问道：“奶奶。能教我针线吗。”
“嗯？你学这个干什么。”
“我想给我家掌柜做衣裳。”
岳老夫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仍是拿起针线笸箩：“也好。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给她做。她会很高兴的。”
岳松雪羞涩地笑了，岳老夫人想了想，反而先拿了纸来，给他画和剪衣服的版式，要叫他看看衣服到底是怎么做的。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静悄悄地点着蜡烛，只有剪刀剪纸的沙沙声音。一张纸经过几刀裁剪，似乎就变成了一件衣服，岳松雪不禁啧啧称奇。他想起了在小栈里，她为他量身裁衣，那双小手也有这样的魔力。
“你看，这里要量尺寸，这里要缝。是不是知道该学什么了？”岳老夫人耐心地拿着纸片给他讲，“我先教你最基本的针线。没事就来找奶奶学啊。”
“嗯。”岳松雪乖乖地点头，接过她手中的纸片，端详个不住。岳老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