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樱醒过来的时候,掀开床帐。灯火下,他正认认真真地拿着针线,好像在缝着什么。

    “睡醒啦?”岳松雪放下针线,问道。

    “嗯。”她拍了拍脑袋。

    “我们还是回去睡吧。”

    “这是哪?”朱樱听他这么说,就坐起来四下看。

    “这是奶奶的住处。”

    她挑了挑眉,慢慢想起来,自己追着狗子跑到这里。可是哪来的狗子?

    哦。

    她终于掉下眼泪来,埋头进他怀里。他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大熊吗。”

    “嗯。”

    “它已经落葬了,就在燕掠阁。”

    “多久了。”

    “快十天了。”

    她有些激动地抓紧他的胳膊,晃着他:“是有人害它,是有人害它。它从来不乱咬人的!”

    他将她圈在怀里:“我知道。燕掠阁会追查,咱们不要管人家的家事。”

    “我不知道。我不要留在这里了。”她失声痛哭,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这样,能走去哪。嫁给我之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她知道了,他永远不会随她走了。她哭了半晌,终于止住眼泪,抽抽搭搭地说道:“我们走吧。不要打扰老夫人。”

    “嗯。也快到晚上睡觉的时间了。”他说着,要给她穿好鞋子。她躲了一下,不要他帮忙,自己收拾停当。岳老夫人正在院子里逗狐狸玩,见他们出来,说道:“不如留在这里吧。”

    朱樱对着她行礼:“不了,太打扰了。多谢老夫人。”

    “别气。”岳老夫人笑了笑。

    二人离开玄月斋,此时,月上枝头,庄里已经开始有巡夜的小队了,见他们过来,就站在一边给他们让路。二人快步走过花园,岳松雪突然不走了,站在白石桥边,拉着她,不许她走。

    朱樱不明白:“干什么?”

    “说吧。”

    “什么?”

    “你有话要跟我说。”

    “我没话说。”

    他直视着她:“打算走,又不想带着我。是吧。”

    她被问得语塞,他叹了口气:“其实燕阁主曾经和我说,你怕我欺负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给我。你中毒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就问我,如果你走了,我怎么办。”

    “是。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说着,倚在桥栏杆上,吹了一下上面飘飘悠悠的蜘蛛丝,“说到底,我和你不是门当户对。如果岳庄主想要一个身家更匹配的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我再说一次,我绝不,绝不和别人分享丈夫。我们,其实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我没想好。”

    “如果你担心岳伯伯,那就完全不用。他很高兴我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他还说,如果你就这么一直傻下去,庄里会养着你。我也再说一次,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绝对,绝对不会叫你和人分享我,就像我不会和别人分享你。”他说着,又是委屈又是气恼,隐隐有些泪意,“认识时间这么短,你就说我不好,不要嫁给我。为什么不肯认识我再久一点。你哪里对我不满意,你又不说,我怎么改得叫你满意。同生共死,不会轻易分开,这些话也是你说的。你瞒我,还骗我。连你也不喜欢我。”

    “我没有不喜欢你。”她见他伤心,也跟着难过,便讨好似的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贴在他身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要我去哪呢。我一个人,现在,就连狗子也没有了……”她说着,哽咽难言。

    他心里作痛,把她揽进怀里:“可是……”

    “我知道,你现在为了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以后的你呢,会不会变心。”

    “那,你怎么不问自己,你会不会变呢。你待我的心意,和我待你的心意,会差多少呢。我在你心里,怎么就是这种人呢。”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反正你现在这样哪也去不成,不如留在这里,看我会不会变心。如果我不能让你安心留下,我也不配娶你。”

    她看了他一眼,他轻轻一吻落在她额头上。她终于破涕为笑:“其实看见你在眼前,就会舍不得离开。”

    他也高兴地笑了:“是吗。你不要总是哄我,我会信以为真的。”

    “嗯。你不像是有坏心眼的。”

    “我也觉得。”他说着,干脆把她抱起来,“天晚了,你不困吗。”

    “干嘛啊,快放我下来!”她羞得挣扎起来,却被他抱得更稳。他身材结实健壮,臂膀也似铜浇铁铸般,她哪里有他力气大,挣扎无果,干脆用手捂着脸,心说没法见人了。

    “羞什么,晚上没有人看的。”他笑着,语气低沉轻缓,“而且,你不困吗,不想睡觉吗。”

    她听他这么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便不好意思地一扭脸:“那你就抱着。天这么黑,别人认不出我来,只丢你自己的脸好了。”

    他被她逗笑了,心说在这里,除了你,我还会抱第二个人吗。想着却没说,抱着她就走。

    她在他怀里,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她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我能抱动你吗。”

    “可以叫你试试。”他笑着答道。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燕休笑着问她:“怎么样了?”

    “师父。”她忙坐起来,“你怎么来看我。”

    “果然清醒多了。”燕休说着,拿了什么东西点在她手臂上,她手臂上多出了一个红点。

    燕休用手蹭了蹭,这东西并没掉下来:“这是守宫砂,这几天别碰水,颜色就能沁到肌肤里面。你和他住得太近,万一有人说你们不检点,可以拿来挡事。”

    朱樱好奇地问道:“守宫砂之说,我也听过。这东西?”

    燕休冷笑:“真个屁。都是用来骗蠢男人的。”

    朱樱被她逗笑了,放下衣袖:“多谢师父,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们两个清清白白,不在意这些。但是,青峦庄和燕掠阁的脸面不能不顾。就算是仆人侍女口风再严,久了也会传出闲话。你现在既然不用他天天照顾,最好是搬出去住。”

    “都是我们太任性了,居然没想到这些。只是,如今让我回燕掠阁,我心里也犯嘀咕。”朱樱说着,语气狠厉起来,“师父,我觉得这狗子是被人害了,总想着给它报仇。若是我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误伤了好人,只怕也伤了师父师兄的心。”

    “不用跟我拐弯抹角。我知道,你的意思是玉娘。”燕休的语气也低沉了几分,“可是。她的孩子无辜啊。”

    “什么?”

    “你师兄已经查出来了,就是她做的。她曾经出入过炼药房,那天,她的举动也很反常。她不会怀了孕之后,就突然看你和燕于飞顺眼。她只会为了她的孩子去害人。”燕休叹了口气,“但是再怎么说,她还怀着孩子。总要她把孩子生下来。”

    朱樱听着,眼前似乎又看见那只发疯的小狗,她手上被它咬伤的痕迹,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消退。她想着就眼眶发酸。它是她唯一的伙伴,只有它会无条件地跟着她,听她叨叨咕咕地说一些没人爱听的废话。现在,她终于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就像娘亲去世之后。那个冬天似乎特别难熬,她卖了栈给娘亲下葬之后,就断炊了。只得违背娘亲的遗愿,用这身武功做刺,勉强糊口。

    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男人,仇家欠债还不起,便雇了她去。一根飞针,干脆利落,了无踪迹。

    好像是陆陆续续一年,她才有钱盘回了栈。生意难做,断炊也是常事。她每次只能安慰自己,自己也是不得已。我不接生意,总有别人接,何必便宜了别人。

    燕休见她神情黯然悲戚,安慰她道:“别难过。不会再有人害你了。”

    她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我知道师父会保护我的。可是大熊,一个小狗,孤零零的在下面,会不会被欺负。”

    “别哭。你这样舍不得,再给你找一条就是了。”

    “不要了。”朱樱摇摇头,“小黄狗遍地都是,可是我的大熊只有一条。就像,天下的女子再好,再像师娘,在师父眼里,师娘也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燕休被她说得微微发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朱樱自知失言,忙说道:“师父对不起,我……”

    “你说得对。”燕休打断她,语气带着伤感。是啊,天下,温柔漂亮的姑娘多得是,找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恐怕也不难。但是,只有我的棠儿,曾经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陪着我,和我一路走过来。她的确独一无二,不可替代。是我太蠢了,对不起一心崇敬我的樱樱,也差点辜负了我的棠儿。

    “师父。”朱樱握住她的手。燕休拍了拍她的手,颤抖着叹了口气:“樱樱就是樱樱自己,不为了她,我也愿意教你的。我一开始也并没歪心思,只觉得你资质不错,单纯可爱。后来,你年岁渐长,越来越像她,我也越来越想她,才……”

    “我知道。这大概就是那几年,师父不来找我的原因。师父这么好的人,总是为我考虑。”

    “行了,别夸了。”燕休怜爱地掐了掐她的脸,“容我想想,把你安置到哪里去。”

    朱樱看了看屋里,没见岳松雪,便问道:“他呢?”

    “哪个他?”燕休明知故问。

    “就,那个蠢男人。”

    “哦,那个他啊。”燕休故意取笑她,“正在和先生读书。”

    朱樱被她逗得脸红,害羞地垂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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