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瀚一行人在路上辗转几天,平安到了济城。城里反而是整齐洁净,并不是想象中饿殍遍地的场景。当地的张总督带着其他人夹道相迎。岳松雪旁观着,总觉得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岳宁瀚下了马车,笑着对张总督还礼:“居然特意为我净街巷,大人有心了。”

    “岳王爷哪里的话。快请,已经为您设宴,接风洗尘。”

    “诶,接风洗尘就不必了。朝廷叫我来,是问灾情一事。”

    “圣上英明,已经拨了赈灾粮款,解了燃眉之急。”

    岳宁瀚大笑起来:“那就好。”

    张总督弯着腰,笑着应承:“既然如此,请王爷随下官赴宴。”

    岳松雪在一边看得好奇,忍不住小声问道:“王爷。不用找个百姓问一问吗。”

    岳宁瀚心说他哪敢找啊,找也是糊弄事的,只得对岳松雪使了个眼色:“不必,总督大人自有安排。”宣奇也暗中扯了扯岳松雪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嘴。岳松雪知趣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张总督尴尬地笑了笑:“这位是?”

    岳宁瀚应道:“这是犬子岳以青。多年流落在外,不懂礼数。若有冒犯,请大人海涵。”

    “原来这就是令郎,真是丰神俊朗,有您的风范。”

    岳宁瀚笑着答道:“岂敢岂敢。”

    岳松雪没说话,向张总督行礼之后,便跟在宣奇身边。他也暗暗后悔自己的多嘴,看来,伯伯他是自有想法,并非考虑不周。

    到了贺仙楼,就是满屋的宾,见岳宁瀚进来,都站起来对他行礼,齐声喊岳王爷。张总督笑着为他一一介绍,这都是附近知名的乡绅富商,或者是地方官员。岳宁瀚表面笑着还礼寒暄,心说真是服气,你们都闲的没事做是吧,果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坐在桌边,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岳松雪旁观,只觉得比平日庄里的吃食还要精致,菜色和花样叫人眼花缭乱,漂亮的龙凤雕花,切得零零碎碎的菜,汤汤水水,一小碟一小碟的,似乎很讲究。岳宁瀚等着小厮给布菜,没想到是当地的王知县亲自布菜。这王知县看起来眉眼纤长,胡须稀疏,清瘦嶙峋,拿着碗为岳宁瀚布菜。这是一道汤菜,清亮的黄色汤水,脂香扑鼻。

    张总督笑着为他介绍:“您尝尝这道祥麟瑞凤。”

    岳宁瀚用勺子抿了一口,王知县接着说道:“这道菜费时费工,是以鸡蛇吊汤,小火煨炖,将汤底弃了不要,只要高汤,再以之配鹿肉。味道虽美,不得不叫人有泣麟悲凤之感。”

    岳宁瀚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传说中,麒麟和凤鸟都是祥瑞的神兽,象征太平盛世。当年孔子因为乱世获麟而悲,又因凤鸟不至而伤。后世便用泣麟悲凤感叹国家衰败,没有治国能臣。

    张总督吓了一跳,忙说道:“何以泣麟悲凤,当今世道清明,有岳王爷这等能臣,麒麟凤鸟也要为之折服。”

    岳宁瀚暗笑,没动声色,只是点点头,接着品这道汤。

    张总督心里没底,便亲自为他布菜。这是一道虾仁脆笋,莹白的虾仁和翠绿的青笋,闻起来有淡淡的茶香。张总督说道:“这道菜名为皓月翠竹,辅之以上好的龙井茶,清新爽口。”

    王知县笑着点点头:“是了。这道菜,真是一穷二白,寡淡无味,根本就不顶饿,打牙祭都难。”

    岳宁瀚笑而不语,仍是接着吃,暗中碰了宣奇一下。宣奇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诸位大人清正廉明,当然是清清白白。”

    一边的一个官员看不下去了,端碗盛汤,双手递过来:“王爷,尝尝这道佛跳墙,也叫福寿全。是以几十种山珍海味熬制而成。”

    岳宁瀚接过,赞道:“好啊好啊,这道菜真是应了今日的情景,群贤毕至。”

    王知县冷笑:“不如说是朋比为奸。”

    岳宁瀚笑着点点头,心说你小子处处等着我啊。便干脆自暴自弃地问道:“那道甲鱼看起来不错,有何说法?”

    张总督答道:“这叫霸王披甲,正如王爷战功赫赫。”

    王知县大声说道:“一派胡言,三岁小儿都知道,这叫混蛋王八!”

    张总督终于拍案而起:“大胆,今日为王爷接风洗尘,岂容你放肆!”

    王知县跪下:“王爷此来,是瓜分民脂民膏,还是查问赈灾粮款?”

    岳宁瀚说道:“赈灾粮款之事,诸位大人自有决断。看你也不过芝麻绿豆的小官,也敢以下犯上。诸位大人赈灾辛苦,你却说大家中饱私囊蛇鼠一窝,简直扰乱人心,极尽侮辱诽谤之能事。来人,暂且将他关押,等我查明赈灾一事,再来细细审问。别叫他死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唆使。”

    宣奇会意,亲自去处置王知县。这王知县已经为了灾情殚精竭虑,原本的想法是,听说岳王爷素有美名,此番冒死进谏,为民请命,或许会有效果。哪里想到,这些家伙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此时,他临近崩溃,破罐子破摔,被拖走时尚且叫骂不休。岳宁瀚听着只觉得悲凉。像这样有话可说的人没机会说话,那些曲意逢迎的人却能大放厥词。想不到父亲打下来的天下,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开国至今,不过两代。盛盛衰衰,朝代兴替,真是难说。

    张总督松了口气,说道:“王爷,不要被这等别有用心的小人影响了兴致,请。”

    岳宁瀚笑着应道:“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总督又叫了乐舞伶人来助兴。耳边充斥着管弦丝竹之声,眼前都是舞女挥起来的袖子,岳松雪觉得乱糟糟的头疼,往岳宁瀚身边凑了凑。岳宁瀚看出他疲惫没精神,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总督忙说道:“既然岳公子已经劳累,就先去休息吧。”

    岳宁瀚点点头,示意他去,岳松雪便站起身来,对在场的众人行了礼,被人带着去住处休息。岳宁瀚见他走了,也跟着觉得困倦:“张大人,今日就到这里吧。”

    “您请。”

    岳宁瀚随着他去了他的宅子,心说你这气派,比我家只多不少啊。你比我经商的还有钱,不觉得有问题吗?心里骂人,脸上装作微笑:“好啊,张大人的宅邸,真有金谷园遗风啊。”

    张总督有些得意,还是谦虚地答道:“哪里哪里。”

    岳宁瀚被引着去了自己的住处,此处居然叫做披香殿,果真一进院里,扑面而来一阵异香。院子里,一株鲜红如血的大珊瑚树格外惹眼,岳宁瀚心说你到底想不想好了,我都舍不得摆这么好的珊瑚,你还在这显摆。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暗地里干什么勾当是吧?

    张总督见他在看珊瑚树,就笑着说道:“这珊瑚树是下官精心寻得,专门赠给王爷。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岳宁瀚故意拿腔作调:“诶,多事之秋,大人要谨言慎行。若是被人说你我私相授受怎么办。万万不可啊。”

    “是下官的疏忽。请。”

    岳宁瀚进了屋,这香味越发浓郁,闻着却不觉得刺鼻和头疼,宛若进了仙宫,一层层的仙山云雾随着风拂在人脸上,让人浮想联翩。屋里是一个漂亮的五彩琉璃貔貅香炉,袅袅香烟上升,岳宁瀚问道:“这是什么香?”

    “此乃含芝吐雾,是下官特制的熏香。以松香和麝香为主,又专门在里面加了灵芝等名贵药材,以此调养身心。”

    “好啊。”岳宁瀚应着,心说你真该死啊。

    岳宁瀚看遍了屋里的奇花怪石,古董珍宝,终于看完了墙上的字画。他坐在书桌边,听着张总督喋喋不休地讲每幅画每篇字的典故来历。终于,张总督在他面前,为他铺纸研墨:“听闻王爷雅好书画,下官斗胆,求王爷一幅墨宝。”

    岳宁瀚点点头,拿着毛笔站起身来,想了想,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璇霄丹阙”,又在一旁用小字署上自己的号,“松音闲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书法写得再好再多,也没有这四个小字来得值钱。

    张总督拿起这幅字,啧啧赞叹:“好字啊,好字,矫若游龙,劲若苍松。王右军若是在世,也要觉得羞愧啊。”

    “过奖过奖。”

    “王爷这幅字,实在是难得一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就这样收下,只怕折寿。不如我花钱来买。您开个价。”

    岳宁瀚笑着反问他:“还是张大人开价。您想要多少的寿命呢。”

    “这幅字,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不知王爷……”

    岳宁瀚大笑:“好啊,张大人大格局啊。”

    “王爷过奖。”

    张总督拿着这幅字告退,去给他准备银票,自以为他默认收了贿赂,和他们是一路人。岳宁瀚疲惫地躺在床上,心说烦不烦,这种得罪人的事都叫我来做,将我置于炭火之上。来了连饭也没吃饱,你看我缺你那点钱吗。看来你是很有把握能瞒天过海啊,只怕自你之下之上,都脱不了干系。上面的官官相护,下面的敢怒不敢言。我暂且先忍几天,等燕掠阁有了确实的证据,你就完蛋啦。

    注:本文古代架空,请勿考究官职名称和具体朝代,且没有任何影射意味和事件原型。请大家图一乐呵,不要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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