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松雪牵着朱樱的手,去报名处报名。这时候已经错过了初选,他只能去打擂台,赢了一场才有资格住在这里。其实,英雄会的主要目的,是把会武功的年轻人都笼络起来,尽量登记造册,让出钱举办英雄会的各个大宗门,尤其是青峦庄和作为武林盟主的轻云派,对于武林的局势有所掌控。因此,英雄会也尽量鼓动各路侠客来参加,只要登记姓名,参与比赛,就能拿到补贴。参加的比赛越多,拿的补贴就越多。很多年轻的武林人士,尤其是囊中羞涩的江湖游侠,都会提前来到洛城,以求早点参加这场盛会。

    此时报名的人已经很少了,登记的人不紧不慢地问他:“姓名?”

    岳松雪和朱樱对视,愣了一下,应道:“小红。”

    登记的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红?”

    岳松雪点点头:“啊。”

    朱樱暗暗掐了他一把,他握住她的手,笑着没再说话。

    登记的人心知他这是假名字,却也不在意:“过一会就有比赛,去打擂台,如果获胜,裁判会给你证明的文书,拿着过来找我,到时候给你发补贴,安排食宿。”

    “哦。”他应了一声。

    朱樱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便拉着岳松雪离开。

    “你怎么也叫小红?哪有大男人叫小红啊。”她小声嗔怪。

    “只许你叫,不许我叫吗。”

    “你……爱叫就叫,被人笑话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为什么要笑话,我觉得挺好听的。”

    “算了算了。”她懒得再和他解释,只把手中的红头巾叠好,放进衣袖里。

    “你吃了早饭吗。”他突然问她。

    “没。”她应道。

    “我也没吃饭呢。一起去?”

    “也好。吃什么。”

    “街那边就有早点铺。”

    她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说道:“行,带钱了。走吧。”

    “带了多少。我好像没带。”他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上能放钱的所有地方,空空如也。

    “只要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够你吃饱。”

    “那好。”

    两个人去了早点铺,随便坐在街边。朱樱就着油酥火烧慢慢地吃胡辣汤。这胡辣汤麻辣鲜香,很是开胃,油酥火烧也酥脆可口。她吃着吃着,抬头见岳松雪,已经风卷残云般地几个火烧吃下去,配着胡辣汤,吃得满头是汗。她无奈地拍了拍手,打去手上沾着的酥皮,从怀里拿出手帕扔给他。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仍是低头接着吃。她叹了口气,把自己吃剩下的半个火烧和没喝几口的胡辣汤递给他:“吃不下了。”

    他接过:“就吃这么少?”

    “早上起来没胃口。昨晚我没睡着,好困。”她说着,从自己衣袖里拿出碎银子,放在手帕上,“你吃吧,吃完了结账。我打个盹。”

    “嗯。”

    她趴在桌子上,听见他吃东西,低声呵斥:“别吧唧嘴!别吧唧嘴。”他含混地应了一声,没再发出什么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觉得背后发凉,便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歪身子,就听见耳畔清脆的响声,地上是白瓷碗和酒坛的碎片。原来,刚刚是一个空酒坛飞过来,被岳松雪用碗扔出去打落。

    朱樱惊讶地看向不远处的一片混乱,两个人正在打斗,一个身着青碧色,手中拿着一杆铜箫,另一个一身黑衣,手中是长刀。岳松雪站起来,护着她躲进店里,朱樱看见他们掀了路边的摊子,眉头大皱:“这什么人啊,在路边打架。人家生意不做了?”

    “要管吗?”

    “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如果我拦不住,你就去找人。”朱樱说着,随手抄起一把大扫帚,几步冲到两个人中间,大扫帚左右一扫,将两个人暂时分开:“都住手!”

    “哪里来的?多管闲事。”持刀的黑衣人厉喝道,“让开,别伤了你。”

    朱樱将扫帚随手一扔,这扫帚稳稳地落回原处:“你们的闲事我不管。但是大清早的,两边的商户都要做生意,这里人来人往。二位大侠在这里切磋打斗,合适吗?”

    那手持铜箫的碧色衣服的人扭头四下看了看,果然,刚刚还在路边吃饭的人,都已经作鸟兽散,有些吃食碗筷都被掀在地上,一片狼藉。她看着看着,叹了口气,对朱樱行礼:“对不住,是我们考虑不周。”

    朱樱听她声音不似男子浑厚,又见她细眉秀目,没有喉结,这才隐隐约约看出来,她好像是女子,只是乔装改扮成男子。她看着看着,语气便温和了一些:“不用和我致歉。只是,我想大侠这一身衣料价值不菲,打坏人家的东西,不会赔不起吧。”

    这女子面露难色:“今天出门,就是因为囊中羞涩,不能付账。本想赊账,谁知道这位公子不依不饶,这才大动干戈。”

    “这里的店家也不容易。你是欠了多少钱,要不然我先付了吧。”

    “呃,十两。还没有算这些打坏的东西。”

    朱樱惊讶地挑挑眉:“这么多,那我就没有了。我家就在附近,你如果实在拿不出来,我可以回去取。”

    岳松雪见她在这里说话,便走过来:“怎么回事。”

    那青碧色衣服的姑娘和他对视,又看向朱樱:“你们两个?”

    岳松雪这才细看,认出她来。正是傅东柳。他愣了一下,应道:“这是我妻子。”

    傅东柳也是一愣,笑着点点头:“所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我们并没有伤到你的妻子。”

    朱樱没顾得上两人的“眉来眼去”,问岳松雪:“你真没带钱吗。”

    他干脆抓起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摸:“要不然你搜?”

    她脸红,忙抽出手来,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干嘛啊,没有就没有,我又没说怀疑你。”

    傅东柳明白了岳松雪的意思,有些黯然地一笑,说道:“不必麻烦了。哪里有纸笔吗,我作画抵债。”

    “大侠是有名的画师吗?”

    “在下柳青。”

    朱樱一愣,扭头看向岳松雪,岳松雪似乎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惊讶。她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

    那持刀的黑衣男子听她说是柳青,嘲讽地笑了:“柳青我当然听说过,名扬天下的画师。就凭你?”

    傅东柳收了铜箫,白了他一眼:“拿纸笔来。”

    笔墨纸砚都摆好了,傅东柳执笔,思索片刻,落笔作画。笔尖在纸面灵活地拂过,又挑起,连连点按,带着一股特有的韧劲。岳松雪看得很入神,朱樱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看向别处,没再看他们。

    不多时,一幅松竹图就画完了。这画上只有墨色的浓淡变化,清新古朴。苍松巍然而立,翠竹挺直了细韧的腰杆,凌厉的竹叶和苍松弯曲的枝条交错,似乎融为一体,却看得出竹子不甘人后的劲头。岳松雪看得连连点头,暗暗佩服她的画技。傅东柳又提笔,用行书写下题目和作画的日期,留下自己的名字“柳青”,又拿出自己的印来。周围的人都是将信将疑地凑过来,岳松雪为她打圆场:“的确是柳青。印章和笔法,不会错的。”

    “既然你这么确定,那就该你买下来。”朱樱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回去取钱,很快的。柳青的画,该多少钱。”

    “怎么也值百两。”傅东柳笑着说道,“这会是,我唯一一幅没有绚丽色彩的画。”

    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的确值百两。”

    众人看过去,朱樱认出来,正是那位清风公子。他身边的随从拿出两张百两银票,他接过,递给傅东柳之后,对她行了一礼:“早听说画师柳青,丹青妙笔,独树一帜。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居然得见本人。”

    傅东柳还礼:“公子,不要看看这幅画是否真迹吗。”

    “这位小红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她的丈夫,大概不会看错。”清风故意把丈夫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朱樱心中暗道不好,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沉默着。

    “那就多谢诸位为我解围。”傅东柳拿着银票,对身边的众人行礼。

    岳松雪一低头,这才看出朱樱表情不对劲,只以为是她吃醋,便拉着她快步离去。

    “完了。这下,这位清风公子知道,明姐姐只是单纯不喜欢他,在拒绝他。”

    他没明白她的话,问道:“什么?”

    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把岳如明和清风的事简单说给他听,他听完,反而有些无所谓的样子:“那又如何。不喜欢就直接拒绝。他还能强娶不成?”

    “只怕他大有来头,到时候……”

    “如果他真的大有来头,想要强娶,就算她真喜欢女人又怎样。更何况,青峦庄大小姐,谁敢强娶。”

    “这话也没错。”

    “柳青这件事……”

    “不要说了。”她勉强给了他一个笑意,“她,确实画得很好。你喜欢的话……”

    “不是,你就没有吃醋么。”

    “你好奇怪。你们都没说几句话,我有什么可吃醋的。算了不要说了。”

    “你又是这样。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吃我的醋呢,你……”

    “你好奇怪。我大度还不好吗。”

    “谁要你大度!你气死我算了。你自己看你自己,这是真大度还是装大度?”

    “对啊,我就是装的大度。反正你也不喜欢她,我吃醋,只会叫你觉得,我小心眼管得宽。”她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我突然想明白了。你的心又不长在我身上,变心我又拦不住。那我还管什么,吃什么醋。”

    “你怎么又说我变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没有说一定,我只是说如果……”

    “我说了没有这种如果!”他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只觉得她油盐不进。他哽咽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不出什么来,负气离去。她想喊住他,到底是没有,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突然发现有一点不对劲,自己好像在隐隐地希望他变心。如果是这样,或许,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没有顾虑地离开他,回到那间客栈,躲在柜台后面,打量着门外千年不变的风沙。

    她只是,太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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